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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家里五个孩子,卫三娘最心疼的就是两个大的,作为家里长子长女,他们兄妹的确是吃了很多苦。禄哥儿也是,心疼爹娘,连私塾都不肯去上,成日心里就想着如何赚钱贴补家用。
    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由着下头小的们先吃......
    喜姐儿打小就喜欢玉楼侄儿,可玉楼却偏偏瞧中的是福姐儿,若是将来福姐儿真嫁给了玉楼,那逢年过节的,喜姐儿岂不是要时常见到他们?喜姐儿懂事,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没有被毁清白名声,可到是闹出那么一场事情来了。女儿家的名誉最为重要,她庆幸长女没有为此而寻死觅活,可到底婚姻大事是受到了影响,她不能不多疼长女一些。
    思及此,卫三娘叹息一声,将朱福拉进怀里抱着说:“福姐儿,你陪着娘一起去休息吧,这样的事情,咱们不去凑热闹。”
    朱福此番就愿意陪在娘身边,因此也紧紧蹭在母亲怀里,继续撒娇。
    谢逸无奈地望了沈玉楼一眼,冲他耸了耸肩,这才陪着卫三娘母女往住处去。
    沈玉楼站在月光下,一袭月白袍子被冷风轻轻吹起,那玉颜照着皎月,面上些许苦涩,却只能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渐渐远去。
    二更:
    月辉清冷,被窗棱割碎,道道照进屋里来。
    小屋子里,柳世安已经穿戴齐整,那葛氏却还是衣裳半掩,满眼迷离之色。她跪趴在地上,手还不老实,身子也是扭来扭去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些惹人脸红的混账话。
    柳世安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葛氏,只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得很。
    卫薛氏气得哼哼大口喘气,她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般,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葛氏是自己家的媳妇,那再怎么样也是自己人,如今出了这等丑事,她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啊。赔了三娘,她能得到一大笔银子,赔了葛氏,她不但什么都不会有,还会被街坊邻居笑话,真是气死人!
    “三娘人呢?”卫薛氏当时叫大女儿找三女儿来说话,原本想着只说几句自己就寻个由头离开的,将房间留给干儿子,可谁想到,三娘才将踏进自己屋子,外头二娘就叫唤着跑进来了。
    卫大娘跟卫二娘脸上都挂了彩,姐妹两人一人站一边,卫二娘气呼呼道:“娘,您找她做什么?谁知道她躲哪里去了。”又嫌恶地瞪着地上的葛氏,“这个荡/妇,怕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娘您忘了吗?当时这个主意,可是她出的!哼,当时我就瞧出端倪来了,一口一个干哥哥地唤着,多亲热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淫/娃/荡/妇!”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卫香宝哭着跑到葛氏身边来,跪趴在她身边,哇哇哭叫道,“不是我娘的错,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
    “小贱丫头,你用手指谁呢?”卫二娘觉得葛氏脏了身子,连带着瞧卫香宝都不顺眼起来,恶狠狠道,“你这贱丫头,吃的是我们卫家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样不是咱们卫家人给的?如今还敢帮着这个淫/妇说话,她不是你娘,她是荡/妇,背地里勾结男人,是要被浸猪笼的。”
    “浸猪笼?不......不......”葛氏吓得赶紧抬起头来,媚眼如丝,她膝行朝柳世安这边爬了过来,拽着他袍角道,“你得救救我,你得救救我!不关我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世安垂眸瞧着这葛氏,见她那张惨白的脸都哭花了,那白色的粉扑朔朔往地上掉落,又想着刚刚跟他抱在一起寻欢作乐的人是她,越发嫌恶起来。他抬腿狠狠踢了她一脚,骂道:“你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滚开!”
    “娘!”见自己母亲被踢得跌摔在一旁,卫香宝哭着爬过去,将自己母亲扶住,又给坐在上位的卫薛氏磕头,“奶奶,求您了,别让我娘浸猪笼,她肯定是遭人陷害的。”
    卫二娘见自己弟弟被戴了绿帽子,心里气得很,她不敢指责怒骂柳世安,只能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葛氏身上。
    “你是我们卫家的人,不许帮着这个贱人说话!”卫二娘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卫香宝拎起来,“你娘做出这等丑事来,浸猪笼都是轻的,按着咱们祖上规矩,这样不守妇道的人,是要被休回娘家的。以后她不是你娘,到时候二姑姑出钱给你爹再娶一个,也是一样的。”
    卫香宝一边哭叫,一边要挣脱卫二娘的手,却被卫二娘死死拽住。
    现在在场的人,除了卫大娘以外,全都认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葛氏一手计划好的,所以,所有人都将罪过往她身上推。
    卫大娘瞧着葛氏这般,有些于心不忍,可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当时这陷害三妹的主意是她出的,如今却被人反算计一场,也是报应,看来菩萨还是显灵的。
    所谓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可巧当时在普陀寺上香的就有松阳县的人,这件事情,自然被添油加醋传遍整个松阳县,如今的卫家,可谓是千人唾骂万人痛踩,谁走到卫家门口都要狠狠吐一口唾沫,又狠狠踩几脚。
    卫家一直大门紧闭,连三个闺女都再不踏进卫家门半步,而柳世安,这里的生意也不管了,出了事情的第二日就跑路回家去了。
    过了几日,卫家族长闻声赶了来,扬言要将卫葛氏浸猪笼。
    早在出事第二日回家,卫大郎就写了休书,将葛氏给休了。而葛家也不承认有这样败坏门风的姑娘,不肯要她回去,卫家族长三叔公要将其浸猪笼,不但没人来求情,反而很多人挤着去看好戏。
    只可惜寒冬腊月,河里的水都结了冰,厚厚一层,只能将酷刑延长时间到来年春天,那葛氏,则被关押在县里的义庄,跟一堆死人住在一起。
    没过几日,却传来消息,说是那葛氏逃了。
    大年三十这日,小县城里一派喜庆,街上也热闹得很。
    沿街做生意的铺子都陆续关了门,反倒是摆地摊卖年货、春联跟灯笼的人多了起来,整个松阳县都沉浸在一派喜气洋洋之中。
    前些日子卫三娘就采买了年货,到了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前忙后。朱喜也起早陪着母亲一起洗菜炸油锅,朱大则带着长子好好将小院子收拾一番,各个边边角角都打扫一遍,完事开始和浆糊贴春联挂灯笼。
    过年的时候,孩子总是最兴奋的,暖姐儿一早就醒了,听着外面街上热闹的声音,闻着一阵阵香味飘来,她开心得在床上直打滚。
    “别滚了,被子都踢了,大过年的你可别冻着啊。”朱福搓着手走了进来,见妹妹醒了,就拿了她的小袄子,“来,姐姐帮你穿衣裳。”
    暖姐儿这才扭着身子爬起来,望着朱福手里的小袄子,开心地咧嘴笑起来。
    “二姐姐,娘说明天穿漂亮花袄子,是真的吗?”暖姐儿一边听话地由着姐姐帮自己穿衣裳,一边还在问,“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也穿新衣裳的,不过,都是二姐姐的衣裳改小了的,上面还打了补丁哩。”
    朱福笑说:“当然啊,娘跟长姐都将咱们的小袄子做好了,就等着明天呢。”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暖姐儿拍着手说,“二姐姐的是红色的袄子,我的是上面有花的,可漂亮啦。”她一把抱住朱福脖子嘻嘻笑,“我好想现在就穿啊,好想今天就是明天啊,我闻到肉味了,好想吃啊。”
    “这些都少不了你的。”朱福捏妹妹肉脸,又牵着她手下床来,“今天天气好,外面街上也热闹呢,你想不想出门去玩啊?”
    “我想去,我想去。”暖姐儿在地上使劲蹦跶,“外面肯定很多人,二姐姐,我想出门去玩儿。”
    寿哥儿正探头探脑地往三位姐姐的屋子看,听得说二姐姐要带着小姐姐出去玩,他也心动起来。可娘很少许他出门去的,娘总说他身子弱,怕他吹了风,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从来不让他出这个院子。
    “弟弟!”暖姐儿眼尖,一眼就瞧见站在门口的寿哥儿,她笑嘻嘻晃着过去牵他手,“弟弟,二姐姐要带我上街,你也想去吗?”
    寿哥儿小步走了进来,眼巴巴望着暖姐儿,弱弱地说:“可是娘不许......”
    “呃......娘也是关心你啊,娘怕你冻着了生病。”她紧紧抱住弟弟,伸手拍拍他后背说,“所以你要多吃饭,要多长些肉,像姐姐这样胖了,娘就会允许你出门去玩了。”
    寿哥儿半信不信地望着暖姐儿,黑漆漆的眼睛漂亮得很,他呆呆愣着。
    朱福将床铺整理好,又叠好被子后,这才转身过来,一把将寿哥儿抱起来,亲他白净小脸儿。
    “长姐给寿哥儿做了一顶虎头帽,可暖和了,本来是让寿哥儿过年戴的。不过,今天是除夕,也算是过年了啊,咱们让长姐拿出来给你戴好不好?”朱福轻轻摸了摸弟弟脑门上一块桃形黑发,又紧紧攥住他些微冰冷的小手,给他哈气道,“以后寿哥儿也能常常出门玩,咱们去街上买烟花炮竹好不好?”
    寿哥儿明显兴奋起来,瘦弱的胳膊抱住朱福脖子,一直在她怀里蹭。
    卫三娘听说二女儿要带着两个小的上街去,一边铲着锅里的油一边反对道:“今天街上人也多,你一个人怎么顾得来两个,就带着暖姐儿去吧,让寿哥儿呆在屋子去玩。”
    寿哥儿登时就哭了起来,他人小,哭声也很弱。
    “可是我也想去,娘为什么只让小姐姐去,却不让我去。”
    见宝贝儿子哭了,卫三娘赶紧丢下手上的锅铲,出来抱住寿哥儿说:“外面冷,你身子弱,回头吹了风会生病的。寿哥儿乖,跟娘呆在家里,你要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让福姐儿给你买。”
    寿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声道:“二姐姐说给我戴虎头帽就不冷了,娘,我想上街,我不想呆在家里玩儿。”
    “寿哥儿乖,等天气暖和了,娘带你出门好不好?”卫三娘还在哄着儿子。
    朱喜走了出来,劝卫三娘道:“娘,今儿过年,就让弟弟跟着出门去吧,他成日呆在家里也不好。”说着便进屋去,拿了虎头帽跟兔耳朵帽出来,“戴上这个,风吹不到头上去。”
    ☆、第51章
    朱喜将虎头帽给寿哥儿戴上,将他小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旁边垂下的两块厚棉布正好还能裹住耳朵,下面还挂了两条红绳,将红绳系起来打个结,就再也不怕被风吹了。
    这虎头帽并非真正的虎皮做的,而是朱福画的图样,朱喜跟着图纸自己亲手裁剪布块又塞棉花自己做的,做成了一个老虎头的模样。给妹妹暖姐儿的兔耳朵帽子也是一样,都是里面塞了棉花,做成了小兔子的样子。
    暖姐儿也戴上了漂亮的粉白的兔耳朵帽子,兴奋地跑进屋子里抓着铜镜瞧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个帽子真是太漂亮了。
    卫三娘见小儿子可怜兮兮的,还眼巴巴望着她,像是在乞求什么似的,也心软了,便同意道:“罢了,你们姐弟三儿一道去吧,早去早回,别在街上瞎晃悠,买了烟花就赶紧回来。”
    朱福抱着弟弟亲了亲,回头冲屋子喊道:“暖姐儿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只带着弟弟一个人去啦。”
    话音才落,暖姐儿就冲了出来,站在朱福跟前嘿嘿傻笑。
    朱喜蹲下身子,将小妹妹衣裳理了理,又交代道:“你是大孩子了,呆会儿上街别乱跑,跟着福姐儿一起照看着弟弟,知道吗?”
    暖姐儿肉手“啪啪”拍着胸脯:“长姐放心吧,我会跟二姐姐一起照顾弟弟的。”又去抓寿哥儿的小手,见弟弟不再哭了,反而咧着小嘴笑起来,她伸手指着弟弟也笑,“弟弟笑了,弟弟在偷笑呢。”
    寿哥儿性子一向腼腆,见小姐姐这么当着娘跟姐姐们的面拆穿自己,小脸一下就红了,然后伸手抱住朱福脖子,小脸埋在她肩膀处。
    朱福抱着没有几两肉的弟弟,又伸手牵着妹妹,扭头对卫三娘道:“娘,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带着买的?”
    “家里什么东西都不缺,你们只买了烟花赶紧回家吧,别叫爹娘担心。”卫三娘朝三个小的挥了挥手说,“快点去吧。”
    前头朱大带着朱禄在打铁铺子门前贴春联挂灯笼,朱福跟爹爹和兄长打了招呼,朱大叮嘱道:“早去早回,呆会儿中午还得给列祖列宗磕头呢,别叫你奶奶跟叔叔等着。”
    朱福应了一声,才将转身,就见隔壁林家的大门忽然打开。
    林铁柱手上拎着两大块猪蹄,里面不知道林家婶子说了什么,只见他正回头叫:“我知道了,你别管我!”然后转过头来见到朱福,一下子语气就轻了下去,棕熊一样的身子都扭捏起来,他嘿嘿笑着问,“福妹妹,你们去哪里?”
    暖姐儿叫唤:“上街买烟花去,二姐姐要给我们买烟花,铁柱哥哥去不去?”
    林铁柱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便做了决定,他狂点头:“去!我每年过年都会买烟花,今年的还没买呢,我呆会儿就去买。”
    “铁柱,让你给你朱大叔家送猪蹄去,你站在门口瞎说道什么呢?”林婶子走了过来,见到大门前站着朱家三个孩子,笑着说,“呦,福姐儿这是要带着弟弟妹妹上街玩儿去啊?可巧了,我们家铁柱要给你们家送猪蹄呢。”
    朱福望着林铁柱手上拎着的两大块猪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林大婶客气了,我们家过年有猪肉吃的,婶子家杀猪卖猪也不容易,就别给我家送了。”
    “瞧你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林婶子推了推自个儿儿子,“去吧,别耽搁你福妹妹上街了,你去将猪蹄送了。”
    林铁柱老大不高兴了,臭着一张脸嘟囔一句,然后瞥眼见到隔壁朱大叔跟朱大哥正在门口贴春联,他赶紧对朱福说:“福妹妹等等我,我陪你一道上街去,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棕熊就风一样跑到朱大跟前,硬是将两大块猪蹄塞了就赶紧又折回来。
    那边朱大拎着猪蹄,见林家弟妹站在门口,要过来还。
    林婶子赶紧笑着说:“就两只猪蹄,朱大哥就别跟俺客气了,是给孩子们炖汤喝的。再说了,前些日子禄哥儿给俺家打了几把刀,也没收银子啊,朱大哥千万别送回来。”
    里头卫三娘闻声走了出来,见丈夫手拎着猪蹄,想着人家特意送了来,若是再硬塞回去也不好,就让丈夫将猪蹄拿回去,她则朝林家走了来。
    “这样的好东西,该给铁柱侄儿吃的,他可正长身体的时候呢。”卫三娘望着林铁柱,见他长得厚实健硕,笑着说,“铁柱过完年有十五岁了吧,这个头长得真高,好像比禄哥儿十五岁的时候还高些。”
    林婶子说:“给他吃?给他吃他能吞下一头猪,这孩子,死吃只长肉不长脑子,就是不肯好好念书。”
    林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林氏夫妻俩靠杀猪营生,供着一老一小,日子过得比较富裕。所以,林铁柱打落地就没缺过吃的穿的,林家也是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走读书路子成才。
    偏偏儿子不争气,就是不肯好好念书。
    那老沈家的玉楼侄儿多威风啊,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后来还去金陵念书呢。
    林婶子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捂着胸口直摇头:“哎,嫂子,瞧你们家这五个孩子,多好啊,个个懂事。还有朱老二家的那个贵哥儿,听说明年春天也要参加县里的考试了?那孩子念书也好得很呢。”
    林铁柱见自己娘老是夸人家孩子,心里早不乐意了,拽着朱福就走。
    “你去哪儿啊?娘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林婶子气得跳脚。
    林铁柱不回头,只吼道:“我陪着福妹妹他们上街买烟花去,今天街上人多,我怕他们走丢了。”说完就弯下腰,拍拍自己后背说,“暖姐儿上来,铁柱哥哥背着你。”
    暖姐儿倒是不客气,一下就趴到林铁柱后背上去,然后紧紧抱住他脖子。
    林婶子心道,这傻儿子,怕是瞧上了福姐儿了吧,这般献殷勤。
    卫三娘望着那高壮厚实的背影,只觉得铁柱这孩子虽然不爱念书,可人的确很不错,倒是跟自家禄哥儿有些像。又见他岁数跟福姐儿相当,又待福姐儿好,因此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心里也暗暗记下了。
    林婶子见卫三娘一直望着自家儿子身影笑,心里也有些把握,但是没有立即说破,只抓着她说:“嫂子别管他了,他就是这副性子,似乎打小就喜欢跟福姐儿他们几个小的玩。哎,要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好念书最叫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