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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江怀璧一直未敢松懈,只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在脑海中思索,他究竟会是哪个藩王。
    “即便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你也奈何不了我,反倒给自己添麻烦。宫宴那一晚,不也是如此么?”
    却看到黑蓬人步子忽然停住,“但愿你活得长一些,否则多无趣。”言罢缓步离去,紧接着便有他的人进来,将杨氏、秦琇与折柔一并带走。
    院中忽然安静下来。
    江怀璧这才略松了一口气,仰面一望,夜空中正有一团灰云掩埋住月光,仿若明珠蒙尘。繁星簇拥着一团浅淡的墨色,宅院里斑驳的影子都逐渐消失。
    木樨轻声道:“公子,该回了。”
    她微微颔首,才迈开步子,便听到四周有异动,不由得全身一凛,厉声喝了一声:“谁!”
    沈迟从暗处走出来,面上衔着浅淡的笑意,也不说话,只径直走到她面前。
    “为何你每次遇到麻烦时都不能想起来我?”
    第194章 对策
    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还都是先将人都撤了出去。她第一次看到沈迟的暗卫现身, 大约也就十余人, 个个身手都是上乘。宅子里现如今已经无人, 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势力的人在盯着, 沈迟抢先一步吩咐了管书, 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事才放下心来, 但临走时还是留了几人盯着。
    江怀璧要回府,沈迟将暗卫的事交代完后也跟着她去了江府。她一路没说话, 倒是沈迟莫名其妙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江耀庭见了木槿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江怀璧定然是有了什么麻烦。但是他很快想明白, 这个时候连宵禁都过了,还谈什么锦衣卫?便先将岑兖扣在府里, 自个在前堂徘徊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愈发焦急。
    事情已经解决了, 自然也就不必再瞒着父亲。江怀璧将傅徽的事情从头至尾详尽道来,江耀庭听罢是觉得愈发糊涂,个中细节显然她是存有隐瞒的。
    “这样大的事,怎的都未听你提过?”
    “父亲这几日忙,这事办起来倒也不难, 怕父亲又过于忧虑,便没提, ”她眼眸轻垂,语气倒也温和,“此事毕后儿子打算将傅先生接进京来, 父亲觉得如何?”
    江耀庭一怔,“进京?京城的水更是深,他若来岂非更加危险?且傅先生那古怪的脾气,也不一定肯来。”
    “可现如今看着沅州也不安全,倒不如将先生放在身边,也好照应着。……待夫子回府后我写封信回去,若他不肯来也罢了,只是要劳烦祖父一直照看着……”
    此事她也思量许久。祖父与傅先生之间关系也甚是亲密,此次他失踪,祖父也一定忧心许久,只是不忍祖父再费心伤神。
    回到墨竹轩时沈迟还在,木槿面色不大好看,只说了句在屋内。然而等她进去时却发现他在内室,没坐她的床,只立在窗前看着后院。她忽略木樨木槿的不满,将房门关上,默默走过去。
    “秦琇那几百个侍卫是你解决的?”她从见到他就已存了疑心,只在想他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干掉的。
    沈迟转身,轻笑了一声,“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除却几个碍眼的,其余的人都在暗处,九赫又是被你控制的,那些人都已跟着黑蓬人走了。”
    江怀璧递了杯水过去,示意他先坐,又上前一步将窗关上,也默默坐下来。
    沈迟将杯子先搁下,看着她要开口,索性先交代了他今晚去的原因,讲完长吁一口气,“好了,现在该你解释了。你与黑蓬人的谈判听得我一愣一愣的,都没怎么明白。”
    只听出来傅徽对她来说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能冒着那样大的风险亲自前去。黑蓬人究竟身份为何两人至今不清楚,而即便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敢堵一把。
    江怀璧也未隐瞒,沈迟知道的甚至比父亲还要多些,不必绕着弯讲。不过说来的确话长,她从查探杨晚玉和岑兖等人开始,到景明帝的谋划,接着是傅徽的事,又谈及她的筹划,一直到现在傅徽的事解决了,她却陷入困境。
    沈迟揉了揉眉心,轻叹道:“你这一来等同于将陛下的计划全打乱了,这分明就是那人的一个局,你还往里跳。你以为那黑蓬人那么容易就能妥协?你费尽心思绕了那么大一个圈,最后套进去的只有你一个。”说吧摇了摇头,捧起杯子轻抿一口。
    “不是还有陛下么?”她轻飘飘一句,差点没把沈迟呛死。
    他猛地咳了两声,缓了缓惊道:“你连陛下都敢算计进去,你知道这得多危险!”
    “两人同时入局,与在局外一样,所看之境无有不同,只是转变了位置而已。如今我将陛下也拉进去,面对同样的困境,自然是没时间来管我了。他破局的欲望比我更强烈。”
    “你说得轻巧,若是陛下疑心你背叛,这可就说不清了。再者,黑蓬人走之前给你留了座空宅子,明日面对你的首先便是秦琇去了何处,你该怎么解释?岑兖消失这么长时间内,你怎么解释?还有陛下一直盯紧的,是杨晚玉,她如今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怀璧,你又怎么解释?你别忘了,这局最开始是你与陛下共同设的,现如今忽然出了问题,他疑心的也就只有你。”
    “所以我挑起了立储一事,那里面不可能没有问题。即便黑蓬人及时察觉,将他的人撤了出来,可那么多人掺和其中,总要有几个不安分的。我在御前虽风险大,可优势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总觉得你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意味,”沈迟轻一哂,“你的意思是将事情推给其他人?陛下可没那么好糊弄。这几个人今晚一起出了事,很明显不是巧合。”
    “那就让它变成巧合。杨氏与秦琇是母子,陛下也的确说过秦琇出了事杨氏不会无动于衷,他在慈安寺布置了锦衣卫看守,现如今杨氏能逃出来自然能知晓背后有人,这其实是最好脱身的一边。至于岑兖……”她顿了顿,目光幽深,那认真的模样看得正一本正经的沈迟心里一动,“其实陛下与那黑蓬人都不会饶过他。但是黑蓬人又不想让岑兖死在陛下手里,现如今明面上我又绝对不能插手进来……”
    看她的确有些犹豫不决,沈迟开口:“沅州那边傅徽的消息要传到京城,最快也要两天。这两天的空当,你必须不能让陛下盯上岑兖,也就是说他要一切如常,但凡出一点差错,你可就危险了。另一边因着黑蓬人那边也一直在盯着,你不能让岑兖在你这里出任何问题。而岑兖那个人……我看着不像是个安分的,一旦放出去就跟狗一样乱咬人。……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江怀璧细思片刻,略一摇头,“我不知道。如今只知道那黑蓬人知晓我的身份,其余……一概不知。”
    沈迟一叹,“这的确是有些麻烦。若是不知道还好,若知道了,他的嘴我看是连黑蓬人也控制不了的。”
    江怀璧沉默片刻,凝眉沉思。
    房中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的风声划过,有树叶被风吹落,裹挟着日渐袭来的寒意猎猎作响。沈迟听着这响声,蓦然想起来方才看到的夜色,江府幽静,总觉得连月色都要比侯府的好看些。
    或许是心情忽然愉悦了,脑中灵光一闪,斟酌道:“既然控制不了,那就想办法让黑蓬人干掉他,且要在这两天内。”
    “可这两天我不能将他放出来,若是黑蓬人从一开始便没想着让他活着,何必与我谈?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江怀璧微微凝眉。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能察觉到岑兖对于黑蓬人来说很重要,甚至似乎都已经超过杨氏和秦琇。
    令她不解的是,岑兖在朝堂上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且当初调查的时候就他最简单。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黑蓬人如此重视?她用岑兖与黑蓬人做交易时黑蓬人定然知晓岑兖并未去诏狱,只不过是来假意威胁他的,因为傅徽在她心里太重要了。
    沈迟道:“那黑蓬人将岑兖放到你这里时,难道还想不起来你与陛下是一伙的?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还非得需要陛下一人出面么?怀璧,你有没有想过岑兖留在你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他既然肯与我谈,自然是已经有把握的。我原将岑兖查了一遍,发现身世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他却是先帝时期的进士,至如今已将近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却在给事中的位子上停了七年,未曾有过变动。若非他自愿,便是他人在背后指使了。这职位很方便盯着六部,事多了也容易繁杂,能在这位置上站稳的,有一定人脉更好。我总觉得,岑兖无需知道些什么,他本身就是最好的棋子。”
    “你这样也说得通,不过你就这么确定?”
    “黑蓬人总归不会想不到。我急着救傅先生,的确未曾细想过。但是陛下对他的态度已明了,黑蓬人正好不知道这一点,这大概是她他坚持要保岑兖的原因。”江怀璧觉得有些无力,轻叹一声。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挽回的。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景明帝是不知道岑兖这边的情况的,目前也仅仅是怀疑而已;黑蓬人要保的,不过是岑兖这个有利的职位。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想,岑兖身上究竟是隐藏太深还是真的浅薄,她不得而知。便都陷入未知的境况了。
    沈迟察觉到她的挣扎,轻声道:“现在只能说,对于黑蓬人来说岑兖很重要,若是方才我建议死的话,那么现在改一条路,生。只有生才有更多路可走。”
    “你的意思是……”
    “放出去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你就将他困在江府,朝堂上先以立储一事牵住陛下。这两天的风雨,全都交给我试试。”
    江怀璧微一蹙眉,“你?何须将你也扯进来?”
    沈迟眼眸轻抬,唇角衔笑,“你遇到险境,我总不能不管。你放心吧,我身在局外,有些事或许看得比你清楚。”
    心道再这么说下去,这得讨论到明天早上,没完没了了。怕她再说什么,索性豁然起了身。
    江怀璧微怔了一下,以为他要走,也起了身。
    谁料沈迟忽然身形一转,猝不及防将她拦腰抱住,江怀璧果然一语也说不出了。
    第195章 岁岁
    她仍旧有些局促, 眼眸微垂, 只轻声问:“你有什么办法?”
    沈迟轻一笑, 浑不在意, “先不提, 明日我自有应对。你得先歇一歇, 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陛下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岑兖这里先交给我。……再者, 我好不容易才得了空来一回,一来就看到你身陷险境, 你平时都是怎么过来的?你若提前告诉我,也不会是今晚这个情况。”
    说罢先松了手, 也不等她回答,目光略过椅子, 脚下步子径直朝床走去。自然,手上还不忘将她也拉过去,两人一同坐下。或许因上一次他来过内室了,这一次倒显得随意得多。
    江怀璧仍然沉默,此刻倒是难得看到她没有那么清冷孤傲, 安安静静坐着竟有些像未出阁的小姑娘。
    沈迟发觉她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默了默轻叹一声,“怀璧,你还是信不过我。”
    “不是。”江怀璧几乎不假思索, 矢口否认。
    她眼睫微不可闻地轻颤了一下,接下来刚要开口却发现喉中微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迟在等她回答,每一瞬的空白与寂静都是期待,也是失落。
    就在他以为注定要沉默的时候,却听到她的声音中含着涩意,“你是我放在心尖的人,我舍不得将你扯进地狱里去。”
    这样的答案,其实沈迟早有预料,她每次都是这样的理由,他明白,他理解。
    可这一次听她说“舍不得”,心底还是蓦然一酸。她舍不得啊……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将他究竟放到何等位置,然而言语不多的她已是字字深情。
    “你当初说的,并肩前行,还作数么?”
    江怀璧点头:“作数。”
    “说过的会爱我,会陪我,作数么?”
    “作数。”
    “我说我愿意等你,你也愿意等我,作数么?”
    “作数,”她抬起眼眸,眸中已是万顷星河莹莹闪烁,是他熟悉又心疼的那张面庞,她道,“与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作数。”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心里的永恒是多久。你对我承诺的每一个字,你都留了余地,对不对?”他声音有些颤抖,强忍着泪意还是继续问出来,他今天想要一个结果。这些日子一直想要个结果。
    “没有,”她轻一阖眼眸,便已有晶莹自眼角滑落,只觉面颊微热,心底像是沉淀了多少时日的思念,“不留余地,一寸都没有。现在有你,以后是你,至死都是你。”
    他头一次看到她反应这么大,竟一下子慌了神。他该明白的,他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一直固执地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后,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他想去抱她,还未伸出手却觉得身旁一暖,竟是她主动靠了过来。沈迟愣了愣,还从未见她肯同他这样亲密。
    “你怪我一直不肯开口,可我要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心里是有你的。”
    她第一次尝试,第一次为了他肯去一点点琢磨,去学习。已不止一次回味过他上一次那个深深的吻,回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柔,和他的深情。
    这一次轮到沈迟惊住了。当她略有些生涩地将唇贴上去时,呼吸是紊乱的,带这些微微的喘意,和那片温凉的羞怯。他看到她眸中的轻柔明净,那片令他心驰神往的世界在他面前无限放大,然后还是不得不闭上。
    沈迟只觉那一瞬间心底似乎有什么怦然绽放,深深浅浅的甜蜜荡漾开来,似乎能够听到她心扉敞开的声音。其实他知道的,她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然而一旦确认可以信赖的,定是将整颗心都奉上。可他只是不想让她那么辛苦而已……
    很快他已变被动为主动,将她尚有些生涩地吻向深处延伸,即便再没有下步动作,然而两人都有些情迷。
    她朦朦胧胧间低声呢喃出一句:“岁岁……”
    然后便察觉到沈迟全身似乎一僵,然后身前一轻眼前一亮,看到沈迟略有些错愕的眼睛睁看着她:“倒还没听过你这样唤我,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念叨了很多次了?”
    江怀璧也不否认,“是。总觉得无论叫你沈迟还是君岁都生疏,或许岁岁更好些?”
    沈迟温润一笑,“你说好,那定然是最好的。阿璧,不如以后私底下都这么唤?”
    江怀璧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有些遥远了,母亲临终前仿佛也唤过她一声“阿璧”。大齐民间风俗,女儿大多小名都唤作阿某,她因为身份的缘故,即便是祖父和父亲私下也都唤怀璧,母亲便也只有那一回。
    “怎么了?”沈迟疑惑,今晚看她已经失神第二回 了。
    江怀璧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忽然想起来崎岭山那一晚,你说山那边有个沈大郎,山这边有个江阿玉,要配冥婚来着……”
    话还未说完嘴已经被沈迟抢着捂住,却被她又拂开,接着说:“你先听我说完。后来某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真成了那个姑娘,一个人穿着嫁衣翻山越岭,到了山的另一边,那沈姓男子却并没有死,冥婚变成新婚。且……他与你一模一样。”
    沈迟眉眼一扬,笑道:“那就对了。我还做过咱们两个拜天地入洞房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江怀璧:“……”
    他撇撇嘴,“我相信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江怀璧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眼中尽是希冀与清明,那或许是她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一道光。
    沈迟轻叹一声,有些怅然,“还有大半个月你大婚,我是来,还是不来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件事,颇有些兴趣,“我听闻今日萧羡已经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