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楠却胃口大开, 一个人干掉了四盘肥牛。
    吃到后面，贺明也心惊胆战，一再劝她不用如此急着屯膘，还有省里的集训队呢。那绝对是长肉的好时机, 不能现在就吃坏了胃口。
    真不是哥哥他舍不得啊, 五十六块钱一个人的自助餐，他岔着请都无所谓。
    许晨阳眼明手快, 捞走了锅里头最后一筷子羊肉，就好奇：“集训还长肉啊？哗哗掉肉才是真的。”
    她们篮球队集训的时候，还有兼职营养师的队医看着不爱吃的队员多吃, 好保证摄入充足能量。
    “你不懂。”贺明满脸深沉, “当你做题做到抓狂的时候，除了吃，你还能靠什么发泄啊。再说咱们省有钱, 舍得在这事儿上花钱。”
    林安也点头：“我听说咱们省拨的预算多，而且还有企业赞助。集训比赛费用什么的，都不用自己掏钱。”
    向天眨巴两下眼睛：“还要自己出钱吗？”
    “那当然呢，理论上只有国家队队员出国参加比赛国家才提供机票, 食宿都是主办方负责的。”贺明叹气, “这也是烧钱的玩意儿啊。亏得咱们这边传统好，有优势。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 可没这么好的福利。”
    舒方圆跟何淑妍都挺好奇：“到底是哪个单位赞助的啊。赞助这个能挣钱吗？”
    贺明但笑不语，只催促俩姑娘：“甜点别浪费了啊, 他家也就甜点能拿出手了，是从蛋糕店拿的货，都是当天现做。”
    宋楠楠看了他一眼，估计这个赞助跟他家扯不开关系，说不定就是他小叔在为同钱老师合作的奥数补习事业打广告呢。
    她吃了口蛋糕上的小樱桃，转过头想起来关心林安：“对了，你复试得上机考了吧。”
    她记得信息比赛初试就是笔试，考的是纯理论知识，10月份已经考过了。
    林安点头：“嗯，你去省集训队的时候，我得参加复试了。我们一起加油。”
    宋楠楠端起了果汁，意思意思跟大家伙儿碰杯：“我们都一起加油。许晨阳，你训练不要落下。舒方圆，你啦啦队选拔也抓紧。何淑妍，物理竞赛就看你的了。周伟，既然打定主意专攻高考，期末考试目标给我定年级前两百。”
    周伟吓了一跳，声音都在发抖：“老大，我期中才三百一十三名。你要考虑我是自费生啊。”
    他期中拿到这个成绩，他爸妈都特地回老家又上了回坟。搞得他怀疑爹妈如此频繁地打扰老祖宗会不会不合适。
    宋楠楠瞪眼睛：“你现在不给自己来把狠的，打算到高三再发力吗？我跟你说，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学习就跟爬山一样，开始那一阵最猛。你能冲上去，保持住那个位置，后面才有底气一点点地再往上挪。”
    周伟愁眉苦脸，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那我试试。”
    贺明笑嘻嘻的：“知足吧，能够投入到正常的高中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我想享受，还没这个机会呢。”
    周伟已经吃饱喝足，面对付账的金主也底气十足：“那你来体验啊，咱们哥俩好。”
    贺明却叹气：“时也命也，我们要听从命运的安排。”
    他这么没头没脑叨叨一通，叫人真是云里雾里。
    直到过了个礼拜，宋楠楠正式拖着行李去酒店省集训队报到的时候，她才明白时运的意思。
    瞧瞧那左右开弓，一男生行李比女生还多的骚包走位的主儿，不是贺少还能是哪位？
    宋楠楠跟向天对视一眼，直截了当发出灵魂拷问：“你怎么来了？”
    就算有旁听生，那起码也得是省一等奖得主吧。
    贺少的成绩，差的似乎有点儿远。
    就连于洋虽然拿到了一等奖，但是因为是压线，所以他都没过来，而是选择课余在钱老师那边继续充实自己。
    贺明笑嘻嘻：“这不是来近距离感受高手的风采嘛。走走走，带你们去欣赏江景。这酒店没啥特别的，就是临窗眺望江景，比较有感觉。
    对了，他家早饭也不错，粤式早茶，请的是正宗的粤菜师父。我跟你们讲，其他的不说，论起早茶，一个淮扬菜，一个粤菜，才真是绝。
    那个虾饺哦，那个烧麦还有凤爪，没话说。”
    宋楠楠终于憋不住：“大哥，这酒店不会也是你家开的吧。”
    贺明相当含蓄：“当然不是，是我姨开的。”
    好了，当这话她没说。
    有金主爸爸赞助，居住环境果然大不相同，彻底一扫夏令营时的寒酸。主办方甚至大手笔的给所有人都安排了大床房。
    上帝啊，这是多么逆天的福音，简直就是完美到没朋友。
    搞竞赛的娃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独。尤其是在面对难题的时候，比起跟人讨论，他们更加倾向于先自己思考。
    解题这事儿，不好说，时间上很难控制。
    别说是解奥数题了，就是日常学习，宋楠楠也干过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间有灵感，半夜爬起来做题的经历。
    这要是跟人睡一间房，当真能吓死室友。
    上午是报到，下午才是开班仪式。
    大家放下行李，有人立刻拿出题目开始刷。也有人张罗着一块儿在酒店里逛逛。一个集训班，正式队员十六名，外加十四位旁听生。不过三十人而已，相逢即是缘，实在应该好好热络一番。
    要刷题的人表示人生乐趣在于解题，别说酒店，逛街也没意思。
    提议逛的人则强调：“不要这么快就让自己疲了。我跟你说，题海战术要不得。否则就算你拿了imo，真上了大学反而因为做题做伤了，彻底厌恶数学。这才是在糟蹋上天赐予我们的天赋呢。你们想想看啊，为什么我们十几年也拿了不少金牌，却没有走出数学大师呢？就是因为我们的策略有问题。”
    手里抓着笔计算的人头都不抬：“哦，那你先拿到金牌再说吧。”
    真是一记ko啊！
    旁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向天跟贺明也乐得不行，两人都问宋楠楠的意思：“你呢，待屋里还是出去晃晃？”
    宋楠楠回屋拿正在充电的小灵通：“晃晃吧，我摸摸餐厅的规律。”
    贺明无语：“你们就不能有点更高的追求吗？怎么一开口就关心吃啊。”
    宋楠楠跟向天异口同声：“明明是你一开始就吹吃的。”
    他们下楼时，碰上了先前提议一块儿逛酒店的男生。
    后者一见到他们，就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我明明是好意。我讲的都有科学理论根据的。”
    宋楠楠点头：“是啊，我们都相信。”
    男生立刻高兴起来，主动释放善意：“我叫陈思宇，天海中学的。”
    贺明作为三人组中年纪最大的，自觉应该充当代言人：“我们一中的。”
    陈思宇笑得见牙不见眼：“哎，我知道你们学校，真牛掰超厉害。我特羡慕你们，还有竞赛班。我们天海小地方，压根就没人管这个。我们老师讲，这么多年就没人进过全国决赛。”
    “天海还不好啊，你们那边超有钱。”宋楠楠笑道，“他们不搞竞赛，那你当第一人呗，倍儿有面子。”
    向天也点头：“这充分说明你天生就是搞数竞的料，老天爷都不愿意错过你。”
    竞赛这玩意儿，没人领进门的话，普通学生连该看什么书该在哪儿买书自学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后面参加比赛的流程了。
    宋楠楠也深以为然，她上辈子上的也是重点高中，结果对数学竞赛完全零印象，可见应该参加都没参加过。
    陈思宇赶紧摆手否认：“哪里哪里，我就是上网玩的时候，无意间进入了数学之家论坛，然后赶鸭子上架。”
    宋楠楠还是头回听说数学之家。她家电脑到现在也基本属于晴晴子女士，设计师同志智商惊人，已经无师自通，都会用电脑设计服装稿了。
    她就惊叹：“那你对数学是真爱啊。”
    毕竟这个年纪的娃儿玩电脑能一心一意学数学，太难得了。一般人都要忍不住玩游戏的。
    “什么啊。”陈思宇满脸痛不欲生，“我是想打游戏来着，但不是要背着我妈吗。她开门的时候，我随意点开了网页，准备糊弄过去。结果我妈就在我房间不走了。她连着盯了我一个暑假，天天给我做好吃的，还在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全家族人面前吹牛，说我在研究数学呢。我研究啥呀？”
    三人爆笑，原来是亲妈促成的一眼万年的爱恋。
    宋楠楠中午干掉了半盘子白切鸡跟烤乳猪，肚子都饱了，也没舍得放过银耳万寿果炖桃胶。美容养颜呢，作为15岁的小仙女，怎么能够不体贴自己？
    作为贴心小棉袄，她还特地给晴晴子女士打了个电话，绘声绘色地描述她的午餐。
    在成功引起宋晴同志的尖叫，跺着脚强调她也要过来吃之后，积极向母亲传达讯息的女儿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离开餐厅前，她还不忘再来一块萝卜糕。
    宋楠楠以贴足了秋膘好上场的姿态参加下午的开班典礼。
    大礼堂就不必准备了，因为总共不过30个学生。一间会议室就能够将所有人都塞进去，实在不必大张旗鼓。
    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还有种自己上辈子当公务员参加部里培训的错觉。
    不过那时候，她可没有现在认真。就算主办方请的老师是大牛，课上的再精彩纷呈，她也纯粹过去打酱油，能够坐满全场玩手机就已经是标准的好学生了。
    要知道，好多同事连点卯都做不到，出差培训就是纯粹找机会出去玩。
    为什么不努力呢？因为缺乏动力，因为没有奋斗的目标。
    现在想想，真是感慨万千。她只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好好学习，提升自我的机会。
    加油吧，这辈子不要再给自己留遗憾。每一天的努力，都是在弥补过往对自己的亏待。
    宋楠楠深吸一口气，摊开了笔记本，盯着讲台上的主持人。
    主持人笑容满面：“好了，大家各就各位，我们的培训班今天就正式开始了。下面我们有请……”
    “砰——”一声响，会议室的门从外头被暴力推开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满头大汗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说话的时候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淌：“报……报告。”
    站在他身后的警察看了眼屋子，询问了一句：“是这儿吗？你们这儿在搞数学集训？”
    别说一屋子的学生了，主持人都惊呆了，完全理解不能他们搞个数学集训班，为什么还要惊动警察？
    主持人只能回答问题：“这是省里头举办的省队集训班，为全国比赛做准备。”
    警察倒不关心他们培训班到底搞什么，就如释重负：“行了，找到地方就好。下次自己小心点儿，不要再坐错车了。”
    原来2002年的交通跟2020年真没办法比。省内交通基本上靠长途客车跟公汽。
    这拖着行李箱进会议室的倒霉孩子在汽车站坐错了公交车，不知道被拖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头去了。悲催的是，他钱包还被偷了。亏得这娃儿机灵，直接打了110求助，否则还不知道在城市的哪个角落蹲着呢。
    宋楠楠咋舌又感慨。
    虽然她从小看报纸新闻，社会舆论都把他们这辈人描述成小公主小皇帝，但实际上他们这波85后也是糙养着长大的。
    十五六岁的中学生自己买张汽车票就独自奔向自己从未去过的城市，后面如何坐车也是自己看集训班开班的通知单上印着的那两行小字。什么父母陪同，老师陪伴，通通不存在。
    幸亏还有110，否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因为小灵通出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就是一摆设啊。
    大家伙儿感慨了两句，开班仪式的主持人还抖了句机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你心志已劳，现在就等着降大任吧。”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宋楠楠不得不感慨大家心大。这孩子要真出了点儿什么事，要怎么收场啊。
    也是，时代不同。不能用2020年的眼光看待2002年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