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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那婆子看了梅姨娘一眼,才领着二人走进了院中。
    因着是庄子上,院子里种着好些瓜果蔬菜,水里还有鸭子嘎嘎叫,几个农家的孩子在活着泥巴玩耍,见着她过来,直愣愣的看着她,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茵姐儿哪里能受得住。
    梅姨娘心中酸涩,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了起来。
    那婆子带着梅姨娘和杏儿一路去了后院,绕了好久,才走到一间屋子前。
    四个身着锦缎,头发齐整的婆子坐在石桌前打着马吊,热闹得很,听到脚步声,只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着是梅姨娘,几人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好半天,才站起身来,给她福了福身子:“好好的,姨娘怎么过来了,也不叫奴婢们去接您。”
    梅姨娘的目光在那婆子身上打量了一下,一眼就见着那婆子戴着的碧玉珠子耳坠,分明就是茵姐儿的东西,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察觉到梅姨娘的目光,那婆子抬起手来装模作样的捋了捋头发。
    “姑娘呢?”
    见梅姨娘没有追问,那婆子才松了一口气,从腰里拽了把钥匙,朝门前走去。
    梅姨娘才明白这刁奴竟然将她的茵姐儿关在屋里头,大热天的,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梅姨娘气的身子一个哆嗦,差点儿就冲上去和那婆子厮打开来,可想着茵姐儿如今的处境,到底还是忍住了。
    那婆子将锁打开,推开门对着梅姨娘道:“姑娘在里头,姨娘快些进去吧。”
    梅姨娘这才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发觉屋子里的气味儿难闻的很,好像许久都没通风一样。
    梅姨娘脸色一变,朝里头走去,才见着靠在软榻上,面色惨白,瘦弱不堪的徐茵。
    屋子里的窗户都被钉住了,不透风,所以空气格外的不好。
    “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梅姨娘泪流满面,心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疼的厉害。
    徐茵慢慢抬起头来,见着面前的梅姨娘,好半天才哭出声来:“姨娘,姨娘我怕,我不要在这里住着,姨娘接我回去,那些奴才都作践我,都是太太派来,要来害我的。”
    徐茵死死拽着梅姨娘的胳膊,不住说道:“太太要害我,太太恨不得我去死。”
    “姐儿,姐儿你怎么了?”
    梅姨娘见着徐茵这个样子,顿时就胆战心惊,生怕她是魔障了。
    梅姨娘抓住徐茵的肩膀摇了摇她,又拿起桌上的一碗水浇在她的脸上,徐茵的神情才慢慢回转过来。
    “姨娘。”
    见着她清醒了些,梅姨娘就忍不住将她搂在怀中,痛哭出声:“我的儿,好好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忍忍,姨娘回去求太太,求太太......”
    梅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茵一下子推开了。
    “太太,太太恨不得我这个庶出的女儿去死。”
    梅姨娘胆战心惊,朝门口看了看,生怕被人给听见了。
    “你小声些,太太是你的嫡母,别说这些不孝的话,传到太太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见着梅姨娘这个样子,徐茵突然就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你,你就是这样软弱无能,什么都不敢争,才叫我这个当女儿的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徐茵的话,像一把刀子戳到了梅姨娘的痛处,梅姨娘脸色一白,嘴唇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徐茵突然就弯下腰去,咳嗽起来。
    梅姨娘见着她咳嗽,忙上前想要拍她的后背,还没靠近她的身子,徐茵就直起腰来,冷冷看着梅姨娘。
    梅姨娘被她看的心里一虚,忙转身从杏儿手中拿过包袱来,打开放在徐茵面前。
    “这些银子和首饰你拿去用,叫外头的婆子给你做些好吃的,这衣裳......”
    梅姨娘的话还未说完,徐茵就将那包袱一扯,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
    “我,我要这些做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
    徐茵突然就从软榻上下来,将梳妆台前的盒子一个个全都打开,里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梅姨娘见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敢置信道:“这,这......”
    徐茵冷冷一笑:“姨娘肯定不知道,我的好东西全都给了外头那几个婆子,只留下这个。”
    徐茵从桌上拿起一个金海棠珠花,是当日长公主赏赐的。
    梅姨娘愣愣看着那珠花,就听徐茵道:“只剩这个,她们不敢拿,怕得罪了长公主。若不是因着长公主,怕是连这个,都没有了。呵呵,女儿还沾了长公主的光呢。”
    梅姨娘腿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道:“我的儿,姨娘不知道你这么苦,都是姨娘不好,姨娘没用,姨娘生了你,却叫你受这样的罪。”
    徐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梅姨娘的哭诉一点儿都没让她心生同情。
    杏儿站在一旁,见着这情景,也给吓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想要扶梅姨娘起来,却是被徐茵呵斥住了。
    “你扶她做什么,她自己软弱无能,也活该成这个样子。早知道这样,当日生了我,就该掐死我,也别叫我受这样的罪,叫那些下贱的奴才给作践了。”
    对上徐茵冰冷的目光,杏儿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一下,不敢上前。
    徐茵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梅姨娘,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姨娘过来,可是求了太太?”
    听徐茵这么问,梅姨娘忙说道:“你别误会,我没开口,是太太恩典,叫我来看看你。”
    怕她生气,梅姨娘才又解释道:“我去求了你父亲将你接回来,你父亲不答应,我只好去求了太太。”
    “只是还没开口,太太就给了我这样的恩典,叫我来看你。”
    听着梅姨娘的话,徐茵呵呵笑出声来。
    “恩典?真是个天大的恩典。”
    “姨娘是有多蠢,才相信这是太太给你的恩典?”
    梅姨娘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徐茵见状,顿时便恼了:“太太是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甜枣,偏你还信了,觉着是太太给了你恩典,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姨娘?”
    “太太给了你恩典,回头就到父亲跟前装贤惠、装大度,父亲到头来,只记着她的好。”
    听着徐茵的话,梅姨娘才明白过来,可即便这样又能如何,这府里,她除了讨好太太,还能有什么出路。
    她不得老爷恩宠,这些年又没那福分给老爷生个儿子,不这样,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和太太撕破了脸,叫太太恨上了她,在这府里头,便再也没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了。
    见着梅姨娘这副样子,徐茵心里憋屈,只恨她自己不立起来,去和太太争宠,偏将太太施舍的一点子好,当成了这辈子的依靠。
    徐茵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蠢笨又没骨气的人,偏偏,她还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
    “姨娘若是这样,太太一句话就觉着是恩典,往后就别来看我了,只当从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咱们的母女情分,就此断了罢。”
    梅姨娘看着徐茵,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姑娘,您何必伤姨娘的心,姨娘为了你,好些日子都没睡好了,怕姑娘在这里受委屈,还叫人去外头当了好些衣裳首饰,说要给姑娘送来,好叫姑娘打点下头的奴才,叫姑娘日子能好些。”
    “姨娘为了姑娘,可是操碎了心,在老爷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天,腿都差点儿废了,可老爷愣是没见姨娘。”
    “姑娘当姨娘不想救姑娘,只是府里艰难,老太太也病了,不求太太能求哪个呢?”
    “总不能太太发话叫姨娘过来,姨娘却错失了这机会吧。姨娘待姑娘的心,姑娘也该明白,这府里头,除了姨娘,哪个还是真心疼姑娘的。”
    杏儿在梅姨娘跟前伺候了好多年,也知道自家姨娘嘴笨,不大会说话,尤其在对上五姑娘的时候,更是一味的愧疚自责,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所以,见着徐茵这样误会自家主子,杏儿才忍不住开口辩解起来。
    徐茵听了,脸色变了变,突然问道:“老太太怎么病了,病了多久了?”
    杏儿心里头替梅姨娘委屈,却还是开口将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徐茵听。
    “严妈妈误将花生羹喂了明哥儿吃,差点儿就害得明哥儿送了性命,大奶奶到老太太跟前儿闹,被大少爷训斥了一番,就回了娘家。承恩侯府的夫人叫人抬了大奶奶的嫁妆,摆到徐府门口,说老太太护着奴才,将重孙养在自己屋里拿捏大奶奶。”
    “最后,还是因着四姑娘,大少爷才将大奶奶接回来。”
    徐茵听到四姑娘这三个字,眼中立马就闪过一抹冷意。
    等听完杏儿的话,才轻笑一声,看着梅姨娘,讽刺道:“四姐姐真不愧是太太教出来的,姨娘看看四姐姐,再看看我,难道还觉着,太太真会疼我这个庶出的女儿?”
    “太太若是真疼我,我怎么会被父亲送到这里来,叫这些奴才们作践。”
    “若是换成了我在老太太跟前受了委屈,太太还会去替我做主,和老太太争执吗?”
    “太太不会,不仅不会,女儿如今这处境都是太太给算计的,若不是太太在父亲跟前说我不好,父亲怎么会恼了我,对我失望,一点儿父女情分都不念将我给送到庄子上来。”
    梅姨娘见着她眼中的寒意,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目光有些不确定了。
    见着她动摇,徐茵紧紧握住了拳头,上前道:“姨娘若是真为我好,往后就别被太太骗了,太太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给你丁点儿恩惠,就叫你任她摆布。”
    “姨娘难道想这辈子,都靠着太太,太太一个不高兴,我和姨娘就都完了。”
    梅姨娘目光一动,半天才开口道:“可,可我这样的身份,不讨好太太,还能做什么?”
    徐茵立刻道:“姨娘可以讨好父亲,父亲是一家之主,太太也得听父亲的,只要父亲宠着你,往后咱们就不会被人欺负。”
    “姨娘难道不想和秋姨娘一样,得父亲宠爱吗?”
    “秋彤只是太太跟前伺候的,和姨娘一样的出身,凭什么她就能得了父亲的恩宠,姨娘生了我,却是连她都比不上。”
    “这样的日子,叫女儿心里头怎么能不恨,不委屈?”
    徐茵所说的话,梅姨娘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往深处想罢了,怕一想了,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梅姨娘脸色一白,身子也有些僵直了。
    徐茵见着她脸上的神色,知道她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突然就笑了笑,拉着梅姨娘的手坐在了软榻上。
    “姨娘回去,就将这封信交给父亲,告诉父亲说女儿在这里日日反省,知道错了。”
    “姨娘再去太太那里,将我如何被下头的奴才欺负,如何被关在屋子里的事情,全都告诉太太。”
    梅姨娘闻言就愣了一下,忍不住道:“告诉太太,这话怎么能和太太说?”
    她之前,不是说这些都是太太叫人做的吗?
    徐茵心里一紧,见着梅姨娘一副不解的样子,只得教她:“这话最好当着父亲的面儿说,太太为了颜面,也会处置下头的奴才。”
    徐茵没有说的是,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当初自己是真错了,父亲执意要将她送到庄子上,是因为她太不会掩饰了。
    她恨自己是庶出的,嫉妒徐昭,将这一切都表现出来,叫人看在眼里,只觉着她上不得台面,丢了徐府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