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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节
    “唔……”
    葫芦酒真的很管用,最起码,很止痛。
    格奈亚缓缓掀开眼皮,露出“眼睛”:在原该有眼珠的部位,眼眶里依旧黑漆漆的。
    他仍然失明。
    温迪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又忍不住怜悯起他。
    虽然她给格奈亚喂的葫芦酒能够令他止痛,就像天生没有长眼珠一样,但之前被活生生挖掉双眼的痛苦并不是假的。走出峡谷,只是他的第一步,他得一直保持着失明状态,直到懵懵懂懂寻见神树。她就站在峡谷出口外等他,她已经举起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根本没看到什么怪树,也没有见到任何疑似枯井的坑。
    他得摸瞎走多久?
    “唉。”
    温迪小声叹了口气。
    这时,格奈亚却突然抬起头:“马库斯?昆图斯?你们还在吗?”
    温迪没想到隔着这么远的叹息都会被他听见,赶紧捂住嘴,呼吸都降低分贝。格奈亚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便小声叹了口气:“……原来是风。”他慢吞吞地爬起来,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格奈亚摸到干瘪的眼眶,低声抽噎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并不得不接受自己被哥哥们挖掉双眼并抛弃的事实,昆图斯残忍的选择,马库斯冷酷的讥笑声,都在他脑海中萦绕。
    他最无法接受的是原来两个哥哥这么讨厌他,讨厌到不仅想他死,还要他死得这么惨。
    也许马库斯和昆图斯真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又挺了过来。
    换个故事背景,他此刻就该着手准备复仇,起码也得大吼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这是个童话,虽然故事非常暗黑,但它依旧是个童话。
    格奈亚伤心了一会儿,决定先离开峡谷,他暂时不愿意去想两个哥哥了。他爬起来时两腿发软,一是因为昨天摔倒在地上狠狠撞到膝盖,二是因为他太饿了。格奈亚站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嗡嗡地响,心跳加快,而且又有晕倒的冲动。他整整24小时没进食,之前也没吃饱,胃里已经空了。
    他下意识去摸饼袋,感觉到里面有东西,赶紧拿出来数了数。
    复数就值得数,虽然数来数去都只有两张饼,而且其中“一张”特别小。格奈亚摸着那块饼仔细研究半天,又和另一张饼对照,这才明白这是“半张饼”。但它好歹是一块饼。格奈亚抓着半块软饼,将它胡乱塞进嘴里,快速咀嚼然后吞咽。他差点噎死,幸好腰带的水囊里还有清水,格奈亚赶紧打开水囊往嘴里送。
    “咳咳咳!”
    格奈亚把水送下去,不噎了倒是又呛着了,咳嗽着喷出了好多没来得及咽下的饼。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跪下来在地上摸索,把那些喷出的大饼捡回来。格奈亚用水把沾了灰的碎饼洗干净,又塞回嘴里,他这回长记性了,慢慢吃慢慢嚼慢慢吞。格奈亚好像觉得吃地上捡回来的饼这事还不如自己被哥哥们抛弃值得难过,平静地吃完饼就摸索着继续出发了。
    他……没选错方向。
    温迪还真怕他一个180°转身就往峡谷里走,那她真的会气死,幸好这里没有意外,他摸索着前进,走了一会儿,感觉到周围有风,而且风势不小,他尝试着喊了几声,这次,没有再峡谷中说话时强烈的回音,他惊讶地愣在原地——这么容易就出来了?他没了钱袋,没了干粮,没了眼睛,因为那个峡谷他什么都没了,可他在失明后却顺利地走出了这座困了他好几天还差点让他当场玩完的峡谷大迷宫。
    那他之前受的那些苦是什么啊?玩吗?
    格奈亚第一次萌发了一种名为不甘心的情绪。
    温迪等他发飙,但格奈亚只是握着拳头深呼吸了几下,就放松下来。
    他浑身都弥漫着一种低落的气息,像是大受打击后必经的颓唐。
    唉,要看这小子发出憎恨的情绪还真不容易。
    温迪放弃了,继续在远处观察他。
    考虑到格奈亚的听力不错,温迪都不敢离他太近,确认前方都是平地后,就立刻驾着马快速前进,与他拉开了很长的距离,用望远镜监视。幸好他走路虽然歪歪扭扭的,但仍然小心地遵循大路的规划走,不会走到野地里去。温迪看看周围,这里的官道倒是铺得不错,也就在童话故事里的这个年代,才能有这么平整且宽的公路。
    格奈亚只有1.5个饼,吃完后仍然很饿,虽然有力气走路,但也不知道能续航多久。
    可温迪又不能直接把饼扔给他,第一在野外捡到饼很奇怪,第二虽然她不露面但万一格奈亚给她取个“好心人”之类的代号强行将她留在故事里该怎么办?她连帮忙都不敢帮,才刚把格奈亚救起来,眼看着他又得倒了,这真让温迪郁闷。这人真有主角光环吗?他怎么这么惨呢?要没她,这条故事线恐怕就得直接完蛋了吧?
    “就算编游戏也得讲究故事逻辑吧?顶着主角光环还一再地出意外,这究竟是主角光环还是倒霉光环?”温迪抱怨道。她决定通关后得在调查问卷里反映一下,这游戏体验实在太差了。尤其是逼她看主角被挖眼,这段剧情竟然不能跳过?逼人看这么掉san值的剧情画面,未免也太不人道了!不过,她也就能提下建议,至于乌鸦是否会采纳意见,那她自忖也拿不准。
    温迪边观察格奈亚,边在前面开路。
    突然她发现前方有河,想起自己快没水了,倒正好可以去给水囊加水。她驾马赶到河边,将马拴在树上,接着弯腰用水囊接水,装满以后转身走回树旁,却发现树旁多了一个人,他手里提着一把剑,神情紧张地指着她喊道:“把把把把、把你的钱都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一看就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新手来的吧?
    温迪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指着他:“放下剑,双手抱头,蹲下。”
    新手劫匪看看她的手枪,再看看自己的剑,怂了,立马把剑扔在地上,乖乖抱着头蹲下。
    “后退。”温迪指挥他倒退,接着收缴了他的剑。
    看起来蛮锋利的,用来砍树应当不错。
    温迪不光是这么想的,立刻就在附近找了一棵比较细的树,握着剑朝树上狠狠地砍:“砰、砰、砰!”每撞一下那个爆头蹲下的新手劫匪就眯起眼睛一脸心疼。
    “怎么了?家传的啊?”温迪举起剑问他。
    新手劫匪赶紧点头。
    “拿着家传的剑出来打劫,你不嫌给祖上丢人啊?”温迪问。
    新手劫匪臊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我、我、我第一次,下次不敢了。”
    温迪呿了一声:“被逮住的都说自己是第一次。”
    “那剑真是家传的!”新手劫匪喊了一声,又小声说,“你拿它砍人都好过砍树呀。”
    “我又不是劫匪,我砍人干嘛?哦,你想把这剑拿回去?”温迪问道。
    “……您愿意放我走吗?”新手劫匪忙问。
    “不愿意。”温迪摇头。
    她将战利品绑在马鞍上,边将水囊放好。
    对于这个劫匪该如何处理,她得仔细想想。
    直接放走是肯定不行的,这小子今天是正好撞到她,万一换个没武器的呢?不就白被抢了?但就地杀了吧……她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还真是下不了手,亲自砍人,她怕自己做噩梦啊。最重要的是,她确实没有损失,即便这是因为她比他强,但他没有造成重大伤害也是事实,用那句话讲,就叫罪不至死。
    不至于死,那也活罪难逃。
    温迪盯着劫匪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心生一计。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搞清楚这个劫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温迪说,“你认真回答,不要说谎,如果说得太满我就当你在编,明白吗?”
    “嗯嗯嗯!”新手劫匪连忙点头。
    “你是住在这附近,还是专程跑到这里来打劫的?野外你怎么就有自信一定能堵到人?万一没有人经过,你不就白蹲守了?无端端跑出来打劫到底是什么原因?兴趣还是缺钱?家传也能算是一个答案。你家里有多少人,你不在家,他们不担心你吗?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温迪一鼓作气将问题全抛出来,不给新手劫匪任何能思考的时间。
    他只好努力回答,一句句对答上来倒是解开了温迪的疑惑,让她对这名劫匪有了一定了解。
    这个人名叫安德鲁,家中有一对弟弟妹妹,父母去世,长辈只剩下爷爷和奶奶两个人,加起来一家五口。爷爷奶奶重病,由弟弟妹妹照顾,他没钱买药,打算出来打劫赚一些钱,回去救爷爷奶奶。温迪现在没时间去他家调查,这个悲惨的故事是真是假无法得知,全部都是安德鲁的一面之词,但他回答得很快,是真实的几率约有70%,她索性接受这是一个真的故事。
    她问:“买药要多少钱?”
    安德鲁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声回答:“大约2个奥里吧……”
    听完,温迪眯起眼睛:“我倒是有这个钱,但我不太相信你的人品。”
    第418章
    温迪的意思非常明确:她有钱,但怀疑他人品有问题,因此不想给他。
    “您那有2个奥里?”
    一听她说自己有钱,他眼睛都绿了。
    安德鲁急得抓耳挠腮:“我真是为了救我的爷爷奶奶弄医药费才不得不这样做!我真的是第一次,是不得已的,我以我的家族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求求您了,我真的需要这个钱去买药……我愿意为您效力,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当牛做马,哪怕是您要我……总之怎么都行!”
    他表现出来的急切、激动、疯狂等等情绪都非常极端,也很真实。
    要么是特别会演,要么是真的很惨。
    温迪不打算给他做人肉验谎,他说的是真是假不重要,是她有事要他做又不能让他知道这事是她故意要他做——简单来说就是,在演的人是她。
    她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拦路抢劫就是不对,你缺钱,那你又知道被你抢的人缺不缺钱呢?万一这也是人家的救命钱,被你抢走,她家死人了,那你是不是有责任啊?不过吧,你爷爷奶奶生了重病,他们倒是无辜的,如果这是真的,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如果你爷爷奶奶有事,那么我也有责任。唔……可是啊,你才刚刚打劫过我,我不太相信你呢……”
    “我知道我做错了!”安德鲁伸出右手,“刚刚我是用这只手拿钱威胁您,我愿意切下它作为赔罪!”
    “住手住手。”温迪赶紧叫他起来,“你少拿自残来威胁我。”
    她才刚亲眼见到在格奈亚身上发生的惨事,可不想再看一次。
    温迪抱着手臂等了一会儿,等到格奈亚出现在余光中,她若无其事地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接着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盯着格奈亚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询问安德鲁:“你看看那个人,走路的样子怎么有点奇怪啊?他是腿脚有问题吗?”
    安德鲁现在对她言听计从,慌忙抬头望去,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纠正她:“不,他是盲人。”
    “噢!”温迪露出怜悯的表情,“那他怎么一个人在野外走?不怕遇到危险吗?”
    安德鲁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他说:“那我去帮帮他!”
    “这倒是个办法。”温迪点点头,“你去看看他,他想怎么走你就跟着他走,不要纠正他的行为,虽然他是盲人,但也应该有自主权。你可以假扮成一个商人,从旁协助,我看他身上好像没有食物了,你带些水和食物过去帮他,带他走官道,渡河,假如你是真心想为刚刚冒犯我的事情的赔罪,那就用照顾他来赔罪吧。”
    “我是真心,我一定是真心!”安德鲁连忙保证。
    “嗯,记得不要提起我,我不喜欢麻烦。”温迪从行李里挑出一些软饼,装进口袋,又分出两个没喝过的水囊交给安德鲁。她两次叮嘱安德鲁绝对不可以提到自己后,便目送他往格奈亚的方向跑去。她骑上马,安静地跟在两人身旁。安德鲁这人声音好听,对于只能依赖听觉和触觉的格奈亚来说,应该能较容易地对他生出好感。
    但格奈亚的警惕性实在太强了。
    当安德鲁跑到他身边时,格奈亚就像是一只刺猬,整个人都绷紧了:“谁?谁在那里?昆图斯?是你吗?”他仍然有小小的盼望,希冀哥哥们并不是真正地将他抛弃,即便他被两个哥哥亲自挖掉眼睛,可是,最令他伤心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他们最终选择抛下他,放弃他,扔掉他。
    他希望马库斯和昆图斯只是跟他开了恶意的玩笑,听到任何声音都怀疑他们躲在旁边。
    哪怕是看他笑话也行啊!
    然而,当跑过来的这个陌生人一开口,他期待的表情就瞬间消失。不是哥哥,哪个都不是。
    “昆图斯?谁是昆图斯,是你的朋友吗?他怎么把你扔在这里?”安德鲁接近他,问道。
    “……不是,不是……没事……”格奈亚摇摇头,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连他的亲兄弟都会伤害他,何况是陌生人?他根本不敢让安德鲁接近。
    安德鲁苦恼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温迪仅仅是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要把他叫回去的意思。他明白了,如果自己没法搞定这个盲人,她会依然“不信任”他。他没忘记她有钱,不让他走,他家传的剑被她收走,最重要的是她还有枪……他有无数种理由要让格奈亚接受自己的帮助,而困难仅有一个,就是格奈亚厌恶陌生人的接触。
    那还是搞定这个盲人比较容易。
    于是安德鲁先自我介绍:“别紧张,我叫安德鲁,是一个商人。”虽然他从未卖过任何货物,但他接受了温迪给他安排的身份。反正格奈亚是个盲人不能逃跑,他就理直气壮地跟在格奈亚身边,见格奈亚虚弱无力,还主动拿出了温迪给的饼袋,从中取出几块软饼递给格奈亚让他吃。
    等格奈亚填饱肚子后,他面对安德鲁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