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也是个愣头青,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敢去京里赶集,他愣是去扎下了摊子。”
孙木匠感叹道。
“却是我那大哥过分了,京里十几年前都敢当街杀人,他自己亲眼所见回来还说给我们听来着,大郎去京里摆摊他也不拦着点!”
田英气的头上都要冒烟了。
“你都说了十几年前了,”
孙木匠却难得为大舅子说话,
“再说大郎舅舅就在衙门里做事,总有个依仗吧!你看他不也是逢凶化吉了,听说这案子还惊动了大人物,我听客栈掌柜的说这几天各条街上巡逻的官兵增加了有一倍,那些混混好多都不见了。”
“那就好那就好,”
田英拍拍心口舒了口气,
“希望以后都这样,我在村子里都听说京城有些地方真是太可怕了,女人都不敢单独出门,那些坏人都抓了流放才最好呢!”
同样听惊险故事的程氏可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以后京城咱还是少去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娘,其实那京兆府的大堂挺旧的,我看那大鼓都起皮了,”
田桂芝坐在母亲身边靠着她说些轻松的话题转移着母亲的担心,
“那地上的青砖呼哈呼哈的都松了,我都担心下面会不会有水冒出来…”
“你这孩子心得有多大啊!”
果然程氏从吓变成了气,抓着女儿两个胳膊拉到近前仔细端详,
“这孩子真是我生的?不会出生那天被她奶奶给换了吧!”
民间可真有不少想要儿子结果生了闺女以后给换了的,有的亲娘知道了都装不知道的,可你是头胎闺女,没人打这个主意吧!
“娘,就冲我和我爹这么像,也可能是他在外偷生的呢!”
这孩子这嘴真是会气她老娘,毫无疑问的桂芝挨了个亲娘的毛栗子,
“你倒是想随你爹,可我看还是随你娘多些!”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对桂芝绝对是一记绝杀,她立马一脸生无可恋,双眼一闭,
“自闭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程丽丽偷笑着把桂芝给拉到房间里,又给她端来热水洗洗脚,
“你先睡会儿,等晚饭好了我喊你吃饭!”
两个里间的门都关上,爷俩都在屋里歇歇,程氏带着妹妹整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首先就是那一匹匹的布料,程氏上手一摸就飞速撤了手,她的手常年干活非常粗糙,即便这几个月养回来了不少,可摸到这光滑的绸面还是会勾丝,她忧虑的说道,
“这些料子可真好,但我们干活的人如何穿的出去。”
“姐,以后姐夫和京里来往多,有这些料子那人情来往会省事很多,要是现买我们哪懂这个啊!而且这些料子就我们觉得贵,在人家那些贵人眼里,说不得都看不上眼呢!”
程丽丽因为排行最小的原因,从小就很受宠,也养成了啥话都敢说的性子,这话虽然有些过,但也和事实差不多,那些贵人给人送礼回礼都是和你的身份相匹配的,那真正的好料子如何送你个庄户人呢!
果然程氏就不吱声了,把一匹匹布打开看了一眼又包上,直到翻到一匹很柔软的棉布,才是真惊喜,
“丽丽,你试试这个,好软,这么细的棉布我还从没见过呢。”
姐妹俩把这匹白色的细棉布拉出来一些,程丽丽拉着一头一抖,
“这么绵软的细棉布着实稀罕,正好拿来给桂芝和姐姐肚子里的小外甥做贴身的衣物穿。”
“我听说这个老贵了,”
程氏摸着这柔软的手感有点不舍得,
“还是留着送人吧!”
“姐,你忘了桂芝小的时候穿的那旧衣身上起疹子啦,有这好料子就要给孩子穿。”
程丽丽不赞同的把布一卷,
“咱自己穿的粗糙点无所谓,可孩子不能受罪。”
程氏就不吱声了,许是女孩子的原因,桂芝皮肤偏娇嫩,还在襁褓里就娇气,穿那旧衣就起疹子,自己母亲和姑婆送来的新衣裳穿着就没事,直到一岁以后才好了些,到底是心疼孩子多些,
“行吧,听你的,这布咱自己穿。”
田树满一觉醒来,天色都暗了,他拎上一坛子京里才带回来的酒,
“我先回老宅跟爹娘说一声,回来再吃饭!”
“你别忘了三郎卖纸的事和爹提提。”
程氏嘱咐道。
“我知道,卖不卖我们说了也不算,我也只能让父亲给卡卡价钱别弄乱了,本来就赚个一两文钱,别到最后瞎忙活。”
“是这个理!”
程氏看着出门的丈夫,眉头却没松开,那三郎媳妇是个算小账的,偏婆婆又偏着三郎,也不知公公能不能听的进去。
田兆升还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卖货的,只听说卖十二文就高兴,送个‘福’字帖也正常,有的人到家里买红纸还要绕一个呢,集上这么卖也可以,但是价钱不能降,听大郎和自己说价钱的事,当然他还是那个老想法,
“我往外五刀一送货都是十文,京里另外一家刷纸的也是如此,店家卖十三文十二文的都有,那是他们的本事,但我们这边不能卖低了,影响到我往京里送货的价钱可不行!”
田树满的提醒很及时,三郎媳妇听说了三郎卖纸的情况后,还真动了想降价卖的心思,
“咱要是卖十一文还赚两文呢!一刀两百文,要是一天卖五刀就是一贯钱,很不错了!”
三郎上集赚了六百文挺高兴了,对一贯就没那么热衷,
“可是大哥那边一直都是十二文,这样会不会不好。”
“你管他干嘛,”
冯氏不乐意道,
“这卖货不就是各凭本事赚钱吗?他想赚三文,我们不贪心赚二文就可以,你说他们上集也卖了两刀,后天买年货的更多,说不得我们一便宜自己就能卖五刀呢!”
“三哥,爹喊你回家一趟。”
六郎的声音从大门口传到了屋里,打断了夫妻俩的谋算。
堂屋里,大郎送来的那坛子酒还在桌子上,田兆升直接对进门的三郎再重申一遍,
“三郎,我先给你说好,你卖红纸送个‘福’字可以,买五张往上便宜一文钱也可以,但是卖价必须是十二文,不许从你嘴里喊出来十一文、十文便宜卖的话,这红纸不怕放,今年卖不完过了年继续卖,但我不许贱卖!降价容易涨价难,你要牢记这个道理!”
三郎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直点头,
“爹放心,我晓的!”
田兆升看着三郎继续语重心长道,
“还有那‘福’字,四郎五郎剪的也不容易,你卖完了红纸赚了钱给他们每人几十文零用也可以,给他们买点吃食也行,就是亲兄弟也没有白干活的事!”
待三郎离开后,田兆升对着旁边不语的老妻摇头一叹,
“三郎这个媳妇你选错了!”
周氏那眉头一拧,就要反驳,可那反驳的话却一时找不出来,只拿眼睛瞪着老头子,憋了句,
“就你眼光好!你咋不选!”
谁知田兆升却摇着头叹了口气,
“唉!我眼光不好!”
他可从来不承认自己眼光好,有这个妻子在,说自己眼光好那不是‘啪啪’打脸吗?原以为妻子是个眼光好的,前两个儿媳妇都不错,谁知三郎这里又打了眼!
看着背着手出了堂屋的老头子,周氏一时愣怔,总觉的这话不对,却又一时不明白哪里不对!
随着田树满回了家,二叔、三叔和一些老邻居都陆续上门来跟他订春联,
“大郎,还是和去年一样,两个大门要对联,别的门上都要个‘福’字,不要剪纸,等二十九下午我来取。”
“我家要幅门神,今年有个小孙孙,那门上贴个门神挡挡那不好的东西。”
每来一个人,田树满都会记下要求,得空就开始裁纸,大大小小的写福字的方纸剪了好多,写对联的长方纸明显少的很,田桂芝就站在桌子的对面,父亲写完一张她抽走一张晾起来,
“爹,我们明天赶集要不带些这种‘福’字当搭头送?”
她看父亲大笔一挥一个‘福’字就成了,这比那剪纸可太省事了,就动了这个脑筋。
谁知田树满却不同意,
“这和人家写对联的字不搭,这对联还是一个人写的好,不管字写的好不好看起来都协调,窗花倒没关系,只有三个尺寸,只要大小一致,样子一样有一样的好看,不一样有不一样的好看。”
田桂芝佩服的看着父亲,他真的是从买家的角度考虑,而不是只图自己方便,自家能在集市立住脚还有那么多回头客,父亲的这个态度功不可没。
第47章 觊觎的目光 二八、二九
腊月二八、二九, 这可都是年跟前的集,田树满一家众人摩拳擦掌要把这个年集给赶下来, 一连两夜,屋里的油灯都亮到很晚才熄灭,手上干着活嘴上聊着天,这寒冷的夜都温暖了起来。
程丽丽因为有那羊毛帽子的约定,二十八这天当然是跟着去的,田树根不用说,他现在赶集有瘾!
田树满把担子放下,让丽丽和树根收拾, 他背着背篓和闺女先去肉摊子逛了, 村里二叔明天杀年猪,他定好了半扇排骨, 别的部分也被一家一点都给早定光了,桂芝觉得不够, 过年要去外公家送年礼, 正月里还要来客人, 只一扇排骨不够点换的,但是若买多了在村子里又太打眼,她就想赶集买点杂七杂八的,做点丸子啥的, 到时候烧起来方便,一桌之有几个现成菜,就不会那么忙活!
程氏因为身子沉的原因, 也不敢让她来赶集,家里的年糕、萝卜丸子,豆芽她都一样样的准备好了, 但在桂芝来看这太素淡了些,她好肉。
“我想做肉丸子、糯米肠,还要煮盆子肉皮冻,去晚了这些东西可就没的挑了。”
很快,父女俩的背篓都慢慢变沉了,在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围了很多人的摊子,他们刚才往那走的时候还没人呢?田树满拉了一个外围的汉子问了声,
“大哥,里面是卖啥的?”
“老罗头家的绿豆粉丝,可以拿绿豆换,这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得到我。”
老罗头家的绿豆粉丝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好吃,他家只每年这几天会来赶集,田树满看着那拥挤的人有点犹豫,这能买到吗?
“碾破绿珠,撒成银缕”的绿豆丝!这个好!
桂芝一下子能想到好几道用绿豆丝做的菜,只是这么多人?她把小背篓递给了父亲,
“爹,你在外面等着,我挤进去买点。”
桂芝挤进去一抬头吓一跳,摊子后面那汉子长的好凶啊!眼睛瞪的像铜铃那种!难怪这么多人挤着还一点都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