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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来迟
    齐韩昭回来的时候方拓正在收拾东西。
    “这么快就走了吗?”他过去问。
    方拓将箭一支一支捡进箭筒,说:“嗯,地方不算远但也需要一些时间。”
    齐韩昭想到齐储的话,斟酌着开口:“要不我也跟着去?”
    “诡箭的事,你跟去凑什么热闹。”方拓说着,“你不顾着点自己的任务,成天念着诡箭干嘛?”
    对方一笑:“我的任务不着急,你的任务才重要。”
    “说得多好听。”方拓冷笑一声,“如果你的任务没有进展,你会管我的死活?”
    齐韩昭不置可否,说:“依情况而定。”
    “依情况而定就是不会。”方拓将箭筒放进包里,背在身后。
    “看样子我是被你拒绝了。”齐韩昭说。
    方拓脚步顿了下,看着对方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说:“你要是想去我还能拦你不成?”
    齐韩昭偏偏又道:“那你是同意了吗?”
    方拓没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齐韩昭站在原地笑了下,很快也跟了上去,看了看对方总是摆着的冷脸色,笑盈盈的说:“走吧,一起去,我开车。”
    方拓随便“嗯”了一声。
    -
    正午过后,四人出发去诡箭。
    “为什么?我不坐他的车!”白亦清得知他们的安排后抗议道。
    钟如季靠着车身,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身边舒时的肩上:“不坐正好,本来就不想带你。”
    此言一出,白亦清的气立马被点着了。
    白璟道:“哥哥也在。”
    “不行!”白亦清反抗的更坚决了,他跑到舒时身边,煞是认真道,“澜哥你别上他的车,万一他趁我们不注意把你载去齐家怎么办?”
    舒时无奈的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看了眼钟如季,“他不会的,放心。”
    “我才不放心呢……”白亦清乖了不少,却还是不服气的小声嘀咕。
    “走吧,时间不早了。”钟如季对舒时说,又朝白璟那边道:“白璟,他不乐意你就把他带着,我没时间伺候祖宗。”
    舒时偏头看他。钟如季到了空间里总会和现实的形象有些出入,但是……总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不等白璟说话,白亦清抢先道:“谁说我不乐意?我乐意!我乐意死了!”
    他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
    白亦清小跑到白璟身边附过去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舒时看见白璟眼里多了点明显的笑意。
    白亦清回来的时候故意板着脸,半句话不说的站到舒时旁边。
    钟如季从不理这小孩子脾气,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舒时弯腰进去,却被后头的小孩扯住了衣摆。
    白亦清一脸正经,说:“澜哥,我晕车,你陪我坐后面好不好?”
    “嗯……”舒时看了眼钟如季,“好吧。”
    白亦清一下子开心了,打开车门就拉着舒时进去。
    “等会儿。”钟如季面无表情的扣住舒时手腕,瞥了眼旁观的白璟,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也晕车,陪我。”
    白亦清又不开心了:“你晕车还开车?谁信你啊!”
    “咳。”舒时没憋住笑,凑过去在钟如季耳边说话,声音还带着笑意,“小孩耍性子呢,你别跟他较真。”
    说着,舒时转头去安抚炸毛的白亦清,说:“没事儿,我陪……”
    “哥哥。”钟如季突然叫了声。
    没错,就是钟如季。好好的一个称呼,被他的嗓音叫出来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和白璟叫他的感觉又不一样。
    舒时腿都差点被这一声叫软了,他回过头说话都有点慌张:“你你你,你别这样叫我。”
    钟如季眼中染上笑意,“怎么,不让叫吗?”
    “不许叫!”白亦清凶巴巴道,“谁是你哥哥了,澜哥跟你不熟!”
    钟如季面色冷下来,睨了他一眼。
    白亦清被他看的有点怵,但好歹没怂。
    舒时没想过会是这个局面,至少他出来前没想过。左边一个钟如季,右边一个白亦清,他人就一个,总不能分两半吧?
    白璟手中拿着钥匙,见他们僵持不下,开口打破了平静:“时间不够了。”
    “坐副驾。”钟如季是对舒时说的。
    至于白亦清,他自然还是不同意,但却被强势的某人直接塞进了后座。
    所以说,有的时候光靠嘴是没有用的,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实在。
    -
    到达诡箭之前,舒时靠着椅背睡过去了。
    封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又开始浮现。
    叫骂打杀,火光,小孩无助的尖叫哭喊,大人的歇斯底里。
    曲澜在一片夜色里找到了白璟的所在地。
    小孩站在一群黑衣人之中,手臂正被人钳着,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脸色却已苍白如纸,那双红眸中的光亮越来越暗,快要褪色成绝望。
    曲澜手臂上的伤还在渗血,不算严重,但一时也治不好。
    他戴上兜帽低头快步从侧面走过,在黑夜里很少有人注意到,注意到的几人看到他全身没什么异样也就没放在心上。
    远处躺了一地的死人,白发的尸体被人拖走,黑发的还未被人收尸,然而厮杀仍在继续。
    曲澜紧紧攥着捡来的匕首,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浑身都在颤抖。
    那些人中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兄弟,嘶喊、哭叫和刀刃刺入血肉声在他脑子里绘成一副鲜血淋漓的画。
    他死咬着唇,咬到渗出血丝还不自知。
    窸窸窣窣的皮带声过后,男人从墙边走回自己阵地,经过拐角时,一把匕首狠狠的刺进他的大动脉!
    曲澜左手捂着男人的嘴,右手死死的将匕首朝里摁,漫出的血染了他满手。
    他一直没有回头看,直到手下的人彻底断了气息。
    他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滴眼泪砸落在地上,刺在男人脖颈的匕首还未被拔出。
    曲澜伸出僵硬的手指,将男人拖到角落里,他紧绷着的脸已是满面泪痕。
    画面一转。
    曲澜带着脸色惨白的小孩在夜色里拼命奔跑,他的头上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也有一处被长箭刺中,他用尚未受伤的那只手牵着白璟,朝前不要命的跑着。
    杂乱的脚步声被远远甩在后面,曲澜依旧未停下,直到被一块石子绊倒在地。
    他愣愣的回头看,发现没有任何人追上来,接着他近乎麻木的眼神又放到了自己膝盖上被擦破的一道血口。
    他像是才感觉到疼似的,人还怔愣着,眼泪却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
    曲澜压抑着喉间的哭声,哭的撕心裂肺,泪水滚滚而下,模糊了眼前所有的画面。
    站着的白璟看着他埋头痛哭,难看的扯了扯嘴角。明明是个小孩子还非要装成大人的模样。
    他走到曲澜面前,伸出一双小手抱住了哥哥的脖颈,笨拙的安慰:“哥哥不哭。”
    稚嫩的童声里分明也有藏不住的鼻音。
    曲澜死死拽着自己的裤腿,用力到手都在剧烈颤抖。
    “哥哥不哭。”白璟望着前方不知通往何方的路,迟钝的眨了眨眼睛,泪水慢慢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的手却在一下一下摸着曲澜的头发,轻声安慰。
    曲澜身上的各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不仅是脑子昏涨,方才摔过的腿也罢工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
    远离那处炼狱,死寂的夜晚便只剩虫鸣。
    曲澜慢慢卸了力,手垂在身侧,脑袋却没有抬起来。
    过了许久许久,曲澜终于抬起头,抱着他的白璟感受到后松开手,小心翼翼的拿手指抹着对方额上的血迹。
    曲澜头上受的伤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已经干涸,白璟没法擦干净。
    “小璟。”曲澜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完全听不出原本清亮的音色,“只剩我们了。”
    他的眼眶蓦地一红,眼见又要落泪,他抬起手臂一抹,袖上的血在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白璟低声应着,垂眸看着他腿上摔破皮的那块儿伤口。
    曲澜还坐在地上,望着路灯打在地面上惨白的光失神。
    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一坐一站,都像是失了魂似的。
    没算过坐了多长时间,曲澜把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小孩身上的时候,看见小孩脸上的两道水光,小孩低着头,下巴那儿聚着几滴似落未落的眼泪。
    他伸出被扎穿的手臂,将闷声哭着的小孩抱进怀里,他搂得很紧,几乎要把人揉进骨子里。
    “小璟,以后哥哥就是你的家人。”曲澜仰着脸,眼里积了一层薄薄的泪水,他吸了吸鼻子,勉强笑着,“哥哥会照顾你,保护你。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他郑重的承诺着。
    白璟回抱着他,眼睛埋在他肩上,又是一阵湿热。
    曲澜忍着泛滥的泪意,安抚的顺着小孩的头发,一下一下的,轻柔极了。
    “我会保护哥哥。”小孩无声的哭了一段时间,离开哥哥怀抱后也承诺着。
    曲澜听后,笑的比哭还难看,却摸着小孩的头发:“嗯,哥哥等小璟。”
    “我会很快长大。”当时的小白璟说着。
    “不着急,你慢点长大,让哥哥保护你。”当时的曲澜说着,“哥哥还能护着小璟好多年。”
    隐族遭劫,一夜之间全族尽覆灭。
    这一年的曲澜十六岁,白璟九岁。两人没了亲人,没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