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楚天息觉得,就算她不是莫如九,身体里是别的女妖鬼怪,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来日方长,他倒是要好好留意这个疯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管她到底是谁,只要她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别的心思,好好照顾他。
他会考虑,放她一马。
莫如九调戏完人,本来以为楚天息要发怒,看他居然没生气。
她还觉得挺诧异的。
但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真身都快被他给看透了。
还被楚天息以为,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
莫如九把碗放回厨房,铁锅里的小米粥也好了,浓稠香甜,老远就闻得到味道。
她不禁胃口大动。
可喝粥之前,还得先伺候屋里那位爷呢。
她盛了一碗粥端回去,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
添了点细腻的白砂糖在小米粥上面,这古代的白糖居然这么贵,她本来也是舍不得,但想有用,她还买了一点回去。
“喝粥。”她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再次坐过去。
楚天息霍然睁眼,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脸孔。
“莫如九!”他突然叫她一声。
“干什么?”她被吓了一大跳,端着碗的手都抖了一下。
她答应得很迅速,难道是他猜错了?
如果她不是莫如九,她不会出于本能的反应,至少会慢一拍。
眼底的探究之色褪去,他冷漠道:“喂我。”
“什么?”莫如九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没听清楚么?喂我。”他再一次的重复,哪怕声音软弱无力,可是股子里都透着一股霸道威严的气势。
莫如九撇撇嘴,内心腹诽。
谁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要她说,这凤凰就是凤凰,哪怕落难了,周身气度也贵不可言。
这是一个人的气质,镌刻到了骨子里。
莫如九忍着自己饿,给他喂粥。
一勺浓香四溢的小米粥喂到苦涩的嘴里,细细的砂糖在唇齿间化开,淡淡的清甜直击楚天息的味觉。
他的瞳孔缩了缩,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饿了。
他很想吃。
一勺加糖的小米粥,让他的眼角开始泛红,内心翻江倒海。
这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他恍惚觉得,这些日子来的羞辱和痛楚都被香气冲散。
多久了?
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一口香甜的热粥了?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
他当初被贬到这里,身受重伤,动都动不了一下,像个瘫子。
负责给他送饭的太监,十天半个月才会给他送一次饭。
每次提上来的,就是一大桶的馊饭泔水放在他房间里。
他又饿又痛,可是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像一条狗一样,屈辱而狼狈的爬过去,把那桶馊饭吃得干干净净!
活着。
他要活下去,哪怕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曾经,他的母妃是宠冠六宫的皇贵妃,他是南唐王朝七战七捷的秦王。
谁能想到,那一战他会全军覆没?变成人人唾骂的阶下囚!
而他一直敬重效忠的太子,他的大皇兄。
以十万大军覆没的代价,把他打入了无间地狱,重新奠定了他南唐太子的威名。
曾经有多辉煌尊贵,现在的他就有多耻辱狼狈!
他从来没有想过争夺皇位。
他领兵打仗,都是为了皇兄!
但他却估错了人心。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这就是太子的为君之道,帝王之道。
“楚天息!”见他的眼角越来越红,莫如九心中担忧。
这一喊,让他回过神。
他道,“继续。”
莫如九‘哦’了一声,又开始喂粥。
她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那双眼悲痛到泛红,仿佛整个人都被打碎,经历了一场万劫不复的酷刑。
他想到了什么?
“多喝一点,粥里我加了糖,你不知道……你们这里”的糖可贵了。
她欲言又止。
楚天息竭力忍住情绪,抬头看着她。
“你们?”
莫如九打着哈哈,“我是说京城的东西真的好贵,马上就要入冬了,可怎么办。”
她那点碎银子,已经花得快完了。
三天后回门,她得为冬天的生活想想的办法了。
这深山里平时的温度本来就比平时低,要是到了冬天,大雪封山了,她和楚天息没吃的,没御寒的衣物,只怕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
当务之急。
还是银子!
她还不信,她堂堂k组织的传人,会赚不到银子!
搞不好她就重操旧业,催眠术在古代能做什么?
她想捶死自己。
楚天息这次倒是罕见的没有回答,银子……
他当初被送到这里,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太监搜刮走了。
他比莫如九还穷。
他的秦王府也被查封。
莫如九一边喂饭,一边说:“你就好好养伤吧,银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老东西让我代嫁,一点好处都不给,这怎么能行!
莫如九没发现,两人的关系不像之前那么的剑拔弩张,倒是很平和了。
一碗粥都喂完了,莫如九问他,“还要不要吃?”
吃。
他想吃。
很久很久,没有喝到这么浓稠好吃的小米粥。
这一碗加糖的小米粥,胜过了他之前吃过的每一顿山珍美味。
可是,他还是摇头。
“不用了。”
他要记住这种饥饿的感觉,一旦太过满足,就会忘记自己的处境。
他之前已经输得太惨了。
莫如九应了一声,她也顾不上他了,转身去厨房,自己喝粥了。
劳累了一整天,天一黑,莫如九想睡觉了。
她今晚是不可能再睡柴房的,老鼠那么多,吵死她。
更何况,柴火也没剩多少了,她要是晚上拿来取暖,她还得出去砍柴。
莫如九想了想,还是去和楚天息打个商量,反正就他那样子,也做不出什么事,她是放心得很。
她就怕楚天息不愿意。
在他要睡觉之前,她烧了一盆热水过去。
楚天息一看是她,皱眉。
莫如九心底咯噔,这厮是什么眼神?
“相公……”她甜甜地叫他。
楚天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你想……做什么?”
莫如九脸上的表情僵住。
她能做什么啊?
为什么看他那样子,仿佛觉得她要对他做些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好像,她是那个霸王硬上弓的坏女人。
“洗脚,睡觉!”
嘭的一声,她直接把木盆放到他脚边。
这时候,莫如九才看到他脚上的镣铐。
原来并不是镣铐,可以说是铁链,因为有钩子穿入了他的脚踝!
看着格外的狰狞恐怖。
莫如九一哆嗦,脸色发白。
这些人怎么如此残忍。
铁钩穿脚踝,怪不得他走路总是那么的费力。
哪怕天已经全黑了,此时屋里只有一盏油灯,她还是借着昏黄的灯火看得真切。
屋内的空气陡然就沉寂下来,楚天息觉察到她的目光,眼底又涌起一丝冷意。
可下一瞬,莫如九已经蹲在他脚边,清澈的双眼望着他,手指试图去碰他的镣铐。
“楚天息。”
“你很疼吧。”
她的声音很轻,宛若一缕过境的夜风,但楚天息依旧觉得很清晰。
她的眼神很复杂,似悲悯,似同情,似心疼。
万种情绪吹拂过他的心,他的心跳漏掉了一拍,短暂的停止之后,又缓沉有力的跳动。
他其实很想笑,什么时候他楚天息轮到一个女人来可怜他了?
这太荒谬了,也太可笑。
但他笑不出来。
因为那一句话,你很疼吧。
他心里高铸起的城墙,轰然倒塌。
被最敬爱的太子皇兄设计,断腿残疾,不能人道,母妃撞墙而死。
一件一件的惨事接踵而来,他失去了所有,他没有流一滴泪。
此时,为何他又想笑又想流泪呢?
他觉得可笑。
莫如九却不是这么想的,即便是她之前害怕他,为了小命不得不讨好他,怕他变成大反派把自己杀了。
但是现在,亲眼看到这刺入脚踝的铁钩,她更加的同情他了。
也不知道前世莫如九和他是怎么个相处模式,如果莫如九对他好,他还会杀她吗?
应该……不会吧?
“是不是那个狗太子,想出这么残忍的办法!”
莫如九撸起袖子就想打人,“等过两天我们回门的时候,你别拦着我。”
“你千万别拦着我,我要把那个狗太子好一顿胖揍!”
回门?
楚天息的目光一变,凌厉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