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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沈长寅表情错愕,尔后笑得如沐春风,“三表妹说得对,我当然没有你哥哥好看。”
    “算你懂事。”裴元惜昂着头,一脸的骄傲,“你来我们家做客,不如先写几个字给我看看,我替你点评一二。”
    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颇有几分宣平侯平日里对待裴济的样子。宣平侯眸中止不住得意,并不制止她。
    沈长寅从善如流,“三表妹所言极是,是我失礼。”
    他果真提袖拿笔,很是郑重。
    一笔定骨,二笔成形,三笔生花。
    不多时一首五言绝句跃然纸上,一气呵成。
    他搁笔,作揖,“还请三表妹鉴评。”
    裴元惜托着下巴,迷瞪瞪的眼眯起来故作深沉状。宣平侯一看她这架势,心知她是把自己的那一套学去,眼底更添几分笑意。
    沈长寅不知她在学宣平侯,心道这位三表妹真是傻女吗?
    “落笔尚可,中锋不利尚有虚浮之处。还需要勤苦磨练,方能动笔自如,墨洒成章。沈表哥你这字不行啊,还不如我哥哥写得好。”
    “胡言乱语!”裴元君刚到书房门口,满脸的娇羞在听到裴元惜这番话后怒火中烧。一个傻子,父亲吹捧几句还真当自己是书法大家,竟然敢这般贬低长寅哥哥的才华。
    她掀着帘子进来,一下子撞上宣平侯不悦凌厉的眸。
    心下一慌,绊着裙裾往前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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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怪异
    谁也没有看清楚裴元惜是什么时候过去的,等裴元君感觉自己压在一个人身上时,她以为是自己的丫头。
    情急之下哪还记得自己身上在何处,满心只在意自己在表哥面前出丑。当下羞极恼极,训斥脱口而出,“没用的东西。”
    宣平侯冷脸,裴济和沈长寅惊讶。
    裴元惜被压在下面,哀哀呼痛,“二姐姐,你好重。”
    裴元君在丫头的帮忙下爬起来,粉脸已成大红脸。她羞恼着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神,更不敢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春月已将裴元惜扶起,裴元惜揉着腰,“二姐姐,你可真重。”
    裴元君不是那等清瘦体弱的女子,时人说的女子贵气不外乎体态优雅富贵,气色红润祥和。她比起裴元惜来,自是略显丰腴。
    无论何时,女子总是忌讳自己的身材,裴元君亦不例外。裴元惜第一次说她重时,她已是恼得紧。谁知这傻子竟然还敢说第一遍,叫她如何不恼羞成怒。
    宣平侯一张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他的嫡女在外男面前失仪是小,暴露蛮横的性子才是大。到底是自己的嫡女,关乎着侯府的脸面。元君方才那一声没用的东西,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真是丢死个人。
    气氛一度尴尬,沈长寅眸光微闪。
    “二表妹来得正好,方才三表妹正点评我写的字。”他又对裴元惜作揖,“三表妹所言极是,我日后一定勤加练习。”
    一番话,化解难堪。
    裴济眼眉渐渐恢复笑意,父亲对他说过的话,妹妹今日是一字不差地送给沈世兄。父亲对他极为严苛,时常用沈世兄之才能聪慧来鞭策。
    他并非心无所感之人,有时亦会觉得难受。
    “沈世兄莫要见怪,我妹妹天真单纯有一说一。”
    裴元君总算是缓过来,神态已是如常,“三妹妹性子痴傻,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话。不过是鹦鹉学舌拾人牙慧,长寅哥哥不必当真。”
    宣平侯复杂地看自己的嫡女一眼,嫡妻膝下唯此一女,平日里是养得比较精贵。世家之中最为看重嫡庶,嫡女娇养也是常有的事。
    往常他不太关系女儿们的教养,沈氏常跟他说元君明朗大气如何如何懂事,他也以为是。今日一观,嫡妻所言着实有失偏颇。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我家三娘爱字,对习字一字要求严格,希望沈世侄不要放在心上。”
    身为人父,他私下确实常用别人家的孩子来激励自己的孩子。但在内心深外,还是自家的孩子好。他夸赞沈长寅,固然有对方优秀的缘故,还有谦虚客气的成分。
    该谦虚的时候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三娘,你写几个字给你沈表哥看看。”
    裴元君变了脸,见父兄及长寅哥哥皆是一脸兴致地望着痴傻的三妹妹,她的心如同打翻五味瓶,酸的涩的委委屈屈。
    裴元惜兴致勃勃提袖,看上去傻里傻气,眼神却是亮得过分。她誊写的正是沈长寅刚才写的诗,同样的诗不一样的字,竟显现出另一种幽长雅韵的意境。
    沈长寅眸底的不以为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吝啬的欣赏和服气。
    “三表妹胜我多矣,我心服口服。”
    可见之前是口服,觉得她是个傻子不必同她计较。眼下倒是心服佩服,暗自惊奇着她这过人的天赋。
    宣平侯很满意,抚着胡须一脸骄傲。
    裴元君心受震动,她万万没想到裴元惜是真的写得一手好字。纵使她心里万般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裴元惜比沈长寅的字更为出色。
    一种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危机。
    “父亲,母亲请长寅哥哥过去说话。”
    宣平侯突然觉得这个嫡女根本没有嫡妻说的那么好,不仅体统有失,而且还不会察言观色。他尚且沉浸在为人父的骄傲中,得意于自己的女儿碾压别人家出色的儿子。元君这话来得突兀,坏了他的好心情。
    他眼略沉,看来该找个时机同沈氏好好说说,元君的教养还得再约束一些。
    裴元君感觉父亲有些不悦,心下更是委屈。
    沈长寅行礼告辞。
    宣平侯看向自己的另一双儿女,沉下心开始授课。儿子稳重有担当,他是放心的。有他和济哥儿,他相信他的三娘以后不用看别人脸色,更不用讨好别人。
    他的视线落在女儿身上,心知元君会说出那样的话,定是沈氏透露过什么。除了元君的教养问题,三娘的事也该和沈氏提一提。
    酉时三刻,结束授课。
    裴元惜娇憨的脸上有些落寞,她看看宣平侯又看看裴济,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宣平侯一向关注她,瞟见她这副表情当即发问。
    “三娘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爹,我有事。”裴元惜低声,“我答应过姨娘要去看她的,可是我又怕对她不好。”
    这几日来李姨娘都在吃斋念佛,没有宣平侯的命令她不敢出来。除了一日两餐有人送饭过去,几乎没有人去看过她。
    宣平侯厌恶极了她,在侯府已不是秘密。
    她是裴元惜的生母,宣平侯不能拦着裴元惜去见她。听到女儿说怕对她不好,他的心里很是恼怒。
    那样的妇人,为何偏偏是三娘的生母。
    他沉思一会,让裴济陪裴元惜一起去。再三叮嘱裴济一旦发现李姨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带三娘走。
    裴济表情郑重,自觉肩负起责任。
    兄妹二人来到李姨娘的院子,在外面都能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李姨娘就跪在蒲团上,几日不见清瘦许多。
    “姨娘,我来看你了。”裴元惜站得有点远。
    李姨娘眼皮子不抬,“三姑娘作甚来看我,你不是喜欢夫人吗?你不是说我是坏姨娘吗?你还来看我干什么?”
    “姨娘,我答应过你要来看你。”
    李姨娘闻言慢慢睁开眼,眼神死寂得有些可怕。在看到裴济也在时,瞳孔一缩慢慢生出一些怜爱。但裴济却觉得那目光令人发冷,那死寂之中的怜爱让人窒息。
    那真的是一个生母看女儿的眼神吗?那怜爱真的是疼爱吗?
    “李姨娘,妹妹为了来看你,还求了父亲。无论你对她如何,她心中始终把你当成自己的姨娘。”
    李姨娘眸光如晦。“感谢大公子能陪我家三姑娘来看我,我这里乱糟糟的真是对不住。不如大公子到外面等着,我同三姑娘说会话。”
    “父亲交待过,我不能离开。”
    李姨娘双肩一垮,捂着脸哭起来,“为什么?我一生都在为你,为什么你不能理解姨娘的苦心?三姑娘,你到底要姨娘怎么做,你才能相信姨娘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伤姨娘的心?”
    裴元惜木木茫茫,根本不理解她的意思,“姨娘,你别哭了,我在母亲那里好好的。母亲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睡的地方香香的被子软软的还特别凉快,可舒服了。还有二姐姐,她对我也很好,她还说以后让我跟着她,她会保我什么富贵,还让我过好日子。”
    屋子里香烛浓烈,案台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佛像。桌上还有抄写的经书。香火袅袅的室内,连一个冰盆都没有。闷闷热热之中充斥着香灰,呛得人烦躁又难受。
    不多时的功夫,裴济和裴元惜都是一头的汗。
    李姨娘略显腊黄的脸沉郁阴冷,在听到裴元惜说的话后呼吸急促几分,“你二姐姐真的这么说?”
    “是啊。”
    “她何时说的?”李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怪异,像是暗藏怨恨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三姑娘,你仔细和姨娘说说。”
    “就今天说的。她让我给她摘花,说要我听她的话。只要我听她的话,她就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李姨娘口里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伏着身对着供奉的佛像磕头。她神情虔诚又肃穆,拜了又拜。
    望着慈悲的神佛,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颤抖。
    自己等了这么久的愿望,难道真的要实现了吗?
    第13章 玩火
    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诵什么经祈什么福。
    末了,她紧紧拉着裴元惜的手,面上尽是慈爱,“三姑娘,这可是件好事。你以后要听二姑娘的话,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要像姨娘曾经侍候夫人一样敬着她忠心于她,知道吗?”
    裴济皱起眉,深觉她这话不妥。
    裴元惜歪着头,一脸不解,“我又不是姨娘,我为什么要侍候二姐姐?”
    “傻孩子,姨娘是为你好,以后你自会明白。二姑娘不会害你,她愿意带着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要知道感恩。”
    “姨娘,你抓痛我了!”裴元惜一把推开她,气呼呼,“我才不要当妾!”
    她被推得一个不稳,歪倒在蒲团之上。双手死死抠着蒲团的边,恨不得放声大笑起来。真好啊,她千般隐忍万般谋算,终于等到这一天。
    菩萨保佑。
    “三姑娘,你是不是嫌弃姨娘,你是不是嫌弃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认命!”
    裴济心道怪不得妹妹这些年过得不好,原来是摊上这么个姨娘。李姨娘忠心不假,恪守本分也不假。看上去她事事为妹妹打算,可是她做的那些事真是为妹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