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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那人来过。
    只是那人…为什么想杀她?
    第31章 荣辱与共
    夜太过漫长,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对于昌其侯府的下人而言,这天发生的一切将会是他们往后余生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
    裴元惜一夜梦魇,早起时拥着被子发呆。窗外已经晴明,春月捧着水盆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姑娘在沉思。
    素净的寝衣,看不真切的表情。那呆呆的模样让春月心里一个咯噔,端着水急走几步过来。待瞧见姑娘看自己时清明的眼神,心下松口气。
    真怕姑娘又傻了。
    更衣净面,梳妆簪发。
    一番打扮下来,主仆二人才出了水榭。裴元惜不自觉眯眼,放眼望去回廊假山依旧,清晨的花草树木也重新焕发郁郁生机。
    夜里惊现的杀气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她自己都心生恍惚。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个男人有什么理由要杀她,最后又为什么没有动手。
    生死线上走一回,她的头上像是悬着一把刀,也不知哪一天哪一夜那个男人又起杀心。她不会同任何人提起此事,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以那个人的权势地位,她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
    既然他昨夜没有杀她,或许以后也会放过她。
    一路东行,来到长晖院。
    康氏已起,同前日一样等着她一起用早饭。长晖院的早膳自是精致软糯,祖孙二人都是安静的性子,一顿吃下来同以往一样舒心自在。
    用过早饭,裴元惜又陪着康氏一起念佛经。
    康氏私下同云嬷嬷感慨,这个孩子傻的时候就乖得很,乖巧安静的性子极像她的莲儿。她有时候在想,莫不真是她的莲儿托生转世,又生在他们宣平侯府?
    嫡庶调包的事情一出,她越发怜惜这个孩子。瞧着儿媳还把元君养在身边,她是更是心疼这个孩子。
    念完佛经后,赵姨娘和裴元若掐着时辰来给康氏请安。
    赵姨娘半句不提昨夜的事,却是将对裴元惜的称呼从三姑娘变成二姑娘,裴元若也从三妹妹改成二妹妹。
    以嫡换庶这样的大事,真撕开来说那是丑闻。
    康氏很满意她们的妥帖,看向裴元若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爱。裴元若拉着裴元惜的手,细细问她头还疼不疼,身体是否爽利。
    在得到裴元惜的答复后,她对康氏道:“祖母,以往二妹妹不太知事,便没有同我们姐妹一起学习。而今二妹妹好了,孙女想着是应该让二妹妹跟着学些东西。”
    宣平侯府里有请教习,除了沈氏专门替裴元若请的礼仪嬷嬷外,还有琴棋授业夫子。
    康氏立马点头,“幸亏你想得周到,你若不提一时半日祖母只所还想不到这一茬。你二妹妹虚度多年,是应该紧跟着学些东西。二娘,你自己以为如何?”
    裴元惜欣然,“多谢大姐姐想着我,孙女自是想学的。孙女想跟着姐妹们一起进学,便是学不出什么名堂来,也可以陶冶一下情操。”
    康氏很高兴,觉得她会说话。
    这个年纪再学,确实有些跟不上。若是那等争强好胜的非要追上别人或是非要学出什么名堂来,反倒有些急功近利。这般淡然豁达,倒真是越发与莲儿性子相近。
    赵姨娘含笑听着,低声吩咐自己身边的婆子去知会琴棋夫子。又说现在另给裴元惜准备琴具来不及,不如先用裴元若的。
    裴元若有才女之名,有很多琴具。
    康氏夸她想得周到,让裴元惜同她们一起去挑琴。
    赵姨娘的院子离长晖院不远,一刻钟便到。进了正屋,赵姨娘让裴元若带着下人去将那些琴收拾出来供裴元惜挑选。
    下人们上了茶水点心,沁凉的室内燃着好闻的幽香。一应布置素雅极简,桌上梅瓶干花,并一套青花茶具。处处细节雅致而不失风骨,同轩庭院里大相径庭,却多了一份自在简单。
    裴元惜感觉赵姨娘在看她,“姨娘是不是有话同我说?”
    “难怪侯爷喜欢你,你确实是姐妹中最聪明的一个。”赵姨娘感慨,神色凝重,“我思前想后,觉得你大概应该能看出来一些,关于你的事我事先略知一二。我知道你同你哥哥亲近,与你大姐姐关系也好,我怕你因为我而对他们生了间隙。”
    清香幽幽中,室内一片静谧。
    裴元惜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猜到这个事实。
    赵姨娘似乎在斟酌用语,目光幽深。良久像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轻轻一声叹息,“二姑娘如此聪慧,自当知道我要说什么。”
    裴元惜道:“姨娘可是要同我说,你一早知道我和元君的身份有异?”
    “没错。”赵姨娘的双肩微微松驰,像是了却一桩心事,“我确实一早知道,但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不宜出头。且我并无实际的证据,不敢贸然告诉夫人。就算我豁得出去,夫人未必会信我,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我是居心叵测之人。”
    确实,沈氏不会信她。
    她庆幸自己把话摊开来同裴元惜讲,这个孩子如此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知道济哥儿很看重这个妹妹,元若也很喜欢这个妹妹。她不想因为这些猜忌让自己儿女难做。
    裴元惜问:“我理解姨娘的难处,既然当初没说,现在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件事?便是姨娘不说,我也不会因此而对哥哥和大姐姐生分。”
    “我不敢肯定…也不敢乱说。又不想你一辈子都被当成庶女,那样对你不公平。”赵姨娘垂眸。“我知道以你的聪慧应当能猜出来,纵然你不会因此而和你大姐姐哥哥生分,我却良心难安。”
    “真是这样吗?”
    赵姨娘惊愕,她在裴元惜那清明的眸中看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通透。不由心紧了又紧,慢慢露出一丝苦笑。
    她就知道事事都瞒不过这孩子的眼睛,然而有些事情她还是不想说。
    沈氏生产之日,当她听到沈氏和李姨娘前后脚生下女儿时心里就有些异样。这些年她关注着李姨娘,暗中寻找着那些蛛丝马迹,隐隐印证自己的猜想。
    然而出于私心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恨沈氏。
    她在生大姑娘之前,其实小产过。那个孩子她还来不及知道存在,就死在沈氏送来一碗补汤中。
    后来她怀上大姑娘,自是小心再小心。轩庭院送来的补汤,她再也不敢喝一口,全部悄悄倒在痰盂里。
    生大姑娘的时候,要不是老夫人坐镇恐怕她不可能平安生下孩子。在大姑娘几个月的时候更是发过一场高热,起因是一个乳母乱吃东西。而那乱吃的东西,也是轩庭院那边的手笔。
    当她怀上大公子时,她知道自己要更加小心。所以她干脆天天去陪老夫人,同老夫人一起吃喝。因为老夫人的庇护,她生大公子的时候有惊无险。
    这些年她冷眼旁观,未尝不是一种报复。看着沈氏对别人的女儿疼爱有加,看着沈氏自己的亲生女儿过得痴傻可怜,有时候甚至产生过一种痛快。
    “自古妻妾就是敌人,二姑娘不会以为夫人这些年对我仁至义尽吧?”
    “姨娘,我不是在为我母亲辩驳,但她确实不是什么坏人。你仔细想想,她如果真是心思恶毒之人,怎么可能被别人换走自己的孩子。如果她真的容不下妾室,侯府后宅岂能这般平静。我不知道你同她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是我想她就算是有些嫉妒之心,却绝不可能使一些阴损的手段害人。”
    赵姨娘若有所思,看向裴元惜。
    裴元惜直视着她的目光,声音清冷又特别安抚人心,“姨娘今天能跟我说这些,我很感谢。我相信有朝一日所有的误会都会解开,姨娘会明白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在此向姨娘保证,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饶是赵姨娘想过她聪明,饶是赵姨娘以前听宣平侯对她毫不吝啬的夸奖,都没有这一刻来得切实体会。
    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沈氏真令人羡慕。
    “你不怨你母亲吗?因为她轻信他人,才害得你又痴又傻受尽苦难。”
    裴元惜摇头,“不怨,她亦是受害者。从她对元君的宠爱和呵护,我知道她是一个好母亲。造化弄人,可能是我们的母女缘分太浅。我虽然不太可能会与她亲密无间,但我也不愿意看到她被人欺骗被人误会。”
    “夫人真是好福气。”赵姨娘有些动容,“那我等二姑娘替我解惑的那一天,希望夫人如同二姑娘相信的那样,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一定。”
    裴元惜向她保证。
    外面传来动静,裴元若领着几个下人把那些琴搬进来。宣平侯府富贵百年,她又是侯府的大姑娘,那些琴中不乏名器。
    裴元惜欢喜地上前挑选,一边向裴元若请教着。姐妹二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听得仔细,瞧着当真是一对好姐妹。
    赵姨娘看着她如同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和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欢喜,更加羡慕沈氏。但愿夫人配得上这个孩子的一片真心,不要让这个孩子失望。
    *
    宣平侯府的琴棋夫子是一位男子,她们称他为夏夫子。夏夫子约摸二十四五的年纪,有着不同于少年郎的成熟稳重,又有着琴艺熏陶而生的风流俊逸。
    只是那张脸太过严肃,对谁都板得死死的。偶尔看人时,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在看到自己的学生中多了一位姑娘后,也仅是朝裴元惜略略一点头。
    四位姑娘都来齐了,连眼睛红肿的裴元君都在。
    裴元君衣着打扮同之前没什么区别,甚至更为华贵一些。仿佛只有这样,她依然还保有自己从前的尊荣。流光溢彩的步摇、镶玉镂金的华胜、水波丝滑的雪纱裙。一举一动端庄淑雅,看上去还是那个人人艳羡的侯府嫡女。
    “三姐姐,你坐那边去吧,这个位置你应该让给二姐姐。”说话的是裴元华。
    嫡女变庶女,庶女变嫡女。庶女确实应该要给真正的嫡女挪位置,裴元君恨的是裴元华早不说晚不说,偏等众人都落了座才说。
    她咬唇看着,目光隐恨。
    以前她是嫡女,这个四妹妹无论到哪里都喜欢巴着她。她有时侯乐得有人奉承,有时候又极尽厌烦,有时候没什么好脸色。
    给人脸色和被人下脸,滋味不可谓天差地别。正是因为她从嫡女变成庶女,她心里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高高在上。
    她想过会受到的羞辱,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裴元若颦眉凝思,虽说四妹妹这话突兀,但实在是有道理。且不说嫡庶有别,单论长幼元君也应该给元惜让位置。
    裴元惜没有看她们,也没有在意裴元君含恨的眼神。“不必让来让去,我看这样很好。”
    裴元华夸张称赞,“二姐姐,你真是心善。明明你才是嫡女,却由着三姐姐这个庶女占着自己的位置。都说嫡庶有别,外人瞧着三姐姐通身的气派,只怕依然还认三姐姐是嫡女。”
    如此明晃晃的挑拨离间,裴元君很是恼怒。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裴元惜没有搭理拼命挑事的裴元华,让裴元君长松一口气。转头想到自己再是自欺欺人,在这个傻子面前都要矮上几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裴元华撇嘴,开始同裴元惜套近乎。裴元惜实在是懒得搭理她,反倒是认真向裴元若请教一些该注意的事项。
    那位夏夫子对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板着的脸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琴。待到时辰一到,自顾开始授课,也不管有没有人认真听。
    这般夫子,倒是少见。
    若不是自己真的琴艺高超,想是不敢如此懈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元惜感觉裴元若有好几次都看向夏夫子。那目光常常出神,时不时悄红双颊。
    她心沉了沉,若有所思。
    夏夫子的琴音时而高山流水,时而慷慨激昂,又时而阴郁沉闷,着实太过随心所欲。不过琴技实在是高超,便是如她这等丝毫不通琴艺之人都能感觉到他琴声里的灵魂。
    授课完毕,夏夫子抬脚便走。仿佛这些侯府姑娘是洪水猛兽,他唯恐避之不及。那飘逸的身影太过匆匆,不多时便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之中。
    裴元惜看到裴元若眼中的失望,心下了然。
    “二…二姐姐。”裴元君出声。
    这声二姐姐引来裴元华夸张的嗤笑声,“我差点忘记了,现在她才是二姐姐,而二姐姐你以后就是三姐姐。三姐姐你一声二姐姐,把我吓了一大跳。”
    曾经的裴元华何时敢对裴元君这样说话,听在裴元君的耳中分外的羞辱和难堪。她要鼓起多的勇气才能叫一个原来的庶妹为二姐姐,若不是母亲叮嘱她要和这个傻子好好相处,她何至于这般。
    如今的她,唯有讨好母亲才能保留自己从前的体面。如果失了母亲的心,那么她在这侯府之中人人可欺。
    她刀子一样的眼神刮过去,纵然她现在是庶女,那也不是裴元华能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