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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对着李姨娘,那真是怒目相向。“我先前念着你是三娘的生母,处处给你留体面。没想到你心有执念走火入魔,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从今以后你就在你的院子里吃斋念佛替我的三娘积福,没有本侯的命令不得离开半步!”
    李姨娘哭倒在地。
    宣平侯不想听她哭,更不想看到她。一个杀气腾腾的眼色过去,沈氏连忙让劳妈妈把人扶出去。
    裴元惜大而茫然的眼看着这一切,懵懂懂懂地撞上李姨娘乱发下不甘的眼神。
    “姨娘,你要乖乖听爹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以往都是内宅事务,此次牵扯到儿子她不免多问几句。一听事情还是由裴元惜而起,一双睿智从容的眸中隐有几分深重。
    赵姨娘和裴元若都在。
    母女二人是长晖院里的常客,赵姨娘自打入侯府来就不是一个爱争宠的性子,平日里除了照顾一双儿女大多都在康氏的身边侍候。
    近几年裴济搬去外院,她们母女二人便在长晖院待的时间多。下人禀报的时候,赵姨娘母女都听了去。
    裴元若道:“祖母,孙女同三妹妹有过来往,三妹妹虽然有些痴傻,却从不乱动别人的东西。摆在桌上的点心,她再是馋得厉害也不会擅自自取。”
    三妹妹痴傻,以前她碰到过几次,看到三妹妹那可怜的模样总忍不住心生恻隐。她给三妹妹送吃的,看着三妹妹吃得开心她心里也很开心。
    盘子里的点心,她不开口的话,三妹妹决不会主动伸手。她不相信三妹妹是那样的人,更不相信三妹妹有那个心智会反咬别人一口。
    康氏深深看她一眼,“你是个好的,还知道怜悯你三妹妹。”
    “一家子姐妹,三妹妹再是不知人事,那也是孙女的亲妹妹。”
    赵姨娘道:“老夫人,此事怕是有些蹊跷。二姑娘自来明理,不太可能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妹妹。三姑娘小孩心性,瞧着也不像是个会说谎的。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二人才会争执不下。”
    说话间,沈氏已到长晖院。
    她一进屋子便长跪不起,“母亲,儿媳自请下堂!”
    康氏大惊,险些溅出一身茶水。竟然是来自请下堂,说明此事极为严重。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争执,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赵姨娘亦是吃惊不小,脸色都白了几分。
    “你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哪里就严重到自请下堂。”康氏说着,她身后的云嬷嬷忙去扶沈氏。
    沈氏不肯起,面色悲痛失望至极。“母亲,侯府已无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地。我的元君,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要背负一个诬赖庶妹的名声。儿媳思及此痛不欲生,都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无能,才让她如此被人看轻。”
    康氏眸沉了几分,这是来告状的。
    侯爷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比谁都知道。元君和元惜姐妹二人因为一块玉佩起争端,一个说对方是偷,一个咬定是送的。儿子看重三娘,却绝不会纵容三娘撒谎成性。
    三娘痴傻,是非曲直还真是说不清。
    “侯爷呢?”她问跟进来的劳妈妈。
    劳妈妈面有难色,似乎不敢说。
    康氏脸更沉,“说,侯爷在哪里?”
    “侯爷带三姑娘去水榭那边,说是要把三姑娘安置在那个院子里。”
    屋内众人倒吸凉气,尤以赵姨娘的脸色最为吃惊,水榭那边的院子空置几十年,常年空着却日日有人打扫。
    侯府上下都知道那里是禁地,除了老夫人谁也不能进去。侯爷此次把三姑娘安置在那里,可有想过老夫人的感受。
    康氏心中再有气,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数落自己的儿子。
    此事她暂且搁置一边,先解决两个孙女之间的争执,再安抚儿媳的情绪为重。世家之中,哪有自请下堂的媳妇。若真有,那说明婆家极其不慈,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二娘和三娘各执一词,把她们都给我叫来,我要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裴元君在轩庭院里哭得伤心,得知祖母有请一番梳洗过来便赶了过来。下人去水榭那边找裴元惜,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院子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搬东西归置物件总要有些时间。婆子下人们忙碌的时候,裴元惜杵在那里反而碍事,宣平侯让春月带她到附近转转。
    长晖院的人去请人时,宣平侯恰巧有事走开。
    裴元惜没有来过这边,看什么都好奇,不多时就和春月走远了。侯府极大,大到让人分不清楚方向。
    她茫然四顾,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高高的围墙,那边也不知道住着什么人家。突然一股奇奇怪怪的臭味从墙那边飘过来,味道越来越浓。
    春月捂着口鼻,“三姑娘,咱们赶紧走吧,太臭了。”
    裴元惜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循着味走。
    哪里臭,分明是香。
    熟悉而遥远的气味,唤起某种不知名的怀念。裴元惜看上去呆呆的,像被气味引着走的迷路小孩。
    春月实在受不了,捂着嘴奔远去呕吐。
    裴元惜找到气味来的正处,仰望着高高的围墙。她的脸上尽是疑惑,眼神却带着不同于之前的幽深。
    突然围墙上头出现一个人,那人见到她后先是震惊,然后是欣喜。
    那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包着一块不伦不类的发巾,如同裹着头巾的老妪。一身的华服也不知蹭过什么地方,看上去沾了不少的黑灰还有泥。狭长的凤眼,稚气未脱的表情,欣喜之下的笑容中隐约可见两个酒窝。
    “你…你回来了吗”他在看清楚她的长相后,脸上是说不出来的激动。
    裴元惜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从墙头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纸包里是黄乎乎的一坨东西,散发出常人难以接受的味道。
    这是一种水果的果肉,奇臭无比。爱的人极爱,厌的人闻不得半丝气味。此水果不是凌朝特有,而是番国进贡的。
    “榴莲,你吃不吃?”他的眼中满是期待,亮得吓人。
    她迟疑了,摇头,“不吃。”
    他哄她,“你尝尝看,闻起来臭臭的,吃起来可好吃了。你不是最喜欢吃烤过的吗?我特意用火烤过。”
    她喜欢吃的东西的,他怎么知道?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从怀里摸出另一个纸包。纸包里是黑乎乎的方块,裹着杂七杂八的调料。“你尝尝这个臭豆腐,这个也是你爱吃的。”
    她爱吃的吗?他怎么又知道?
    烈日当空,这边还算有一丝阴凉。闷热之中,两种东西散发出来的气味足以令人止步不前。她恍然未觉,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他又劝了几回,她还是不动。
    “不吃吗?”他眼中的希冀渐渐黯淡,“你…你还没有回来吗?”
    谁还没有回来,又是这样奇奇怪怪没头没脑的话。
    裴元惜像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木木然然地看着他。他也在看她,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期待。他在期待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好想见你…”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讲话。“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眸一亮,“我姓…姓什么不重要,我单名一个重字。”
    “虫?”她歪着头看他,“小虫子?”
    “要是你喜欢…叫我小虫子也可以。”他没有生气,竟然一点都不恼怒,“不过我的名字不是虫子的虫,是重逢的重。”
    “重逢的重?”她喃喃着,一脸的困惑和不解,“什么是重逢?”
    少年笑了,笑中有水光闪现。
    他望进她的眼,“你说人生几重,纵使山遥水远、时空迢迢,你终会与我们重逢。”
    她木然的眼神更显迷茫。
    “我知道,你还没有回来,我会等你。”
    少年说完,一举跃上墙头。临跳下去之际,那双泛着泪光的狭长眼眸深深回望着她,还对她调皮地眨了一下。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墙头,迷茫的眼中划过一丝清明,那样的话真的是她说的吗?
    她可是个傻子啊。
    洪宝珠没想到自己第一个有好感的姑娘竟然会是裴家的裴三姑娘,那个东都城里有名的傻女。可是这裴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啊?
    “你真是裴家的三姑娘?”
    第59章 她的儿子
    他的生辰,是她的忌日,他们母子匆匆一见便天人永隔。他说因为她的死,公冶楚杀了很多人。所以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她问。
    他说不知,叶玄师说非蛊非毒,是被他人所害。
    叶玄师。
    裴元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说叶玄师是世外高人。之所以效忠公冶楚是因为报答公冶楚的大恩。至于是什么恩,他也不知道。
    他天赋异禀,能通鸟兽虫。养毒蛇毒虫的事皆是同叶玄师学的,甚至他能来到这个时空也是叶玄师的功劳。只可惜他这几年暗中派人寻找,并未找到那个名叫叶灵的叶玄师。
    “所以你在芳茵宫里养了那么多的毒物,是想救我的命?”
    “是。”商行声音低下去,“可是我还不知道娘你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异常,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真是太没用了。”
    龚太医诊不出来,他仔细瞧过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或者此时的娘还没有被人暗算,也或者是他学艺不精。不过他既然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娘芳华早逝。
    裴元惜多想给他一个拥抱,只是他的个头比自己还要高,此时此刻她才能切身感觉到这个少年是她的孩子。那种亲缘的牵引穿越时空,终于重逢在一起。
    她没有做过母亲,连设想都不曾有过。如果她真的有一个孩子,那么她想她的孩子应该就是他的模样。天真而不简单,开朗又有主见。
    他年幼穿越异世却能适应良好,她很难去想象他经历过什么,又是如何适应陌生的父亲。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很好。看上去公冶楚又当爹又当娘的将他教得极好。
    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孩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个儿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商行哭了,娘在夸他。
    “爹说过如果你见到我,一定会喜欢我的,他果然没有骗我…”
    十几岁的少年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刚才处理曾太妃之事时瞧着是个独挡一面的少年君王,眼下看起来不过是个委屈的孩童。
    几乎没有再犹豫,裴元惜慢慢走近他。试探着给他一个拥抱,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哭得更大声,像是哭尽这些年来所有的思念。
    不远处,身长玉立的男人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听到多少。那颗冷漠的心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过道风又瑟又痛。瑟痛过后像是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不管不顾地塞进去,强行温暖那尘封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