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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陈陵皱着眉,“你几时学得如此刻薄?荣宠本就是此一时彼一时,有几人能一世?你有空嫉妒别人,不如好好反省自己。便是你有一日这种福气,我也不至于如此拘着你。”
    这是在嘲讽她被曾太妃认义女的事。
    陈遥知掐着掌心,她是时运不济。原以为曾太妃能被公冶楚选中镇守太凌宫,那必是个有些手段之人。不想三下两下败下阵来,还累及她差点被大哥送回云仓。
    “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这般贬低于我?”
    旁人瞧不上她也就罢了,自己亲哥哥也这般说她,叫她如何忍得?
    裴元惜啊裴元惜,你就是福气太多受不住,所以才死得早。上一世你独占帝宠,早早香消玉殒。这一世你依旧受尽皇恩,再受宠爱又如何,老天必然还是容不下你。
    陈陵瞥见她的脸色,只觉得不知何时这个妹妹竟然有了戾气。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心知妹妹最近确实憋屈,于是缓了口气,“姑姑不日就将到东都城,你好自为之。”
    陈遥知闻言,一下子坐在凳子上。
    街上的百姓已经散去,那些关于宣平侯府关于裴元惜的传言被带进各个茶楼巷子里,显而易见将又是东都城最新的话题。
    华丽磅礴的凤辇、威严庄重的仪仗渐渐远去,带着东都城所有人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缓缓使入太凌宫,商行自是领着一众太监宫女在宫门前亲自迎接亲娘。
    天子亲迎,盛宠至极,如此排场别说是真正的皇后,便是太后也鲜少有这般尊荣。
    裴元惜并不是很适应如此隆重的对待,她原本想告诉儿子以后莫要如此,一下凤辇便对上儿子湿润的眼神,所有的话止于唇间。
    商行眼中有泪却是喜在眉梢,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
    后宫无妃嫔,他喜欢养毒虫毒蛇,平日里住在芳茵宫时较多。但他有自己的寝宫,名为正德殿。
    正德殿离庆和殿最近,而裴元惜则被他安置在离自己寝宫最近的仁安宫。仁安宫本应是历代皇太后的寝宫,他认为自己的亲娘完全当起得如此安排。
    母子二人才入金华门,便碰到从庆和殿过来的公冶楚。
    他一身重紫绣金厚重奢华的朝服,金冠束发峻峭英武。上位者的威严生生压住他原本的雅致俊逸,庄重神情之上未见狠绝的肆妄。
    裴元惜想如果以后她真是被他强取豪夺,那么迫使她就范的肯定是他的好皮囊。长成这样的男人,纵然再是没有其它的可取之处,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商行低语,“我接你进宫的事,是爹同意的。”
    她惊讶着,主动给公冶楚让道。心下琢磨着他的用意,猜测着他之所以同意自己入宫小住的原因是什么。
    宫门之内,他倒是不忘君臣礼仪。她也赶紧跟着行礼,不经意抬眸时只见他一双冷漠的眼在看她。
    他眼中的情绪她自然看不透。
    眼见他已然从他们身边过去,她若有所思地频频回头。他的背影矜贵高冷,伊然是整个太凌宫之主一般尊贵霸气。
    商行抿着嘴笑,娘总喜欢这样看爹,显然对爹的长相满意至极。
    “娘,你想看我爹怎么不让他留下来?”
    “没有,我没有想看他。”裴元惜立马否认,她承认刚才有一瞬间差点被美色所迷。但男色有毒,她可不敢以身犯险。
    商行笑得像个偷吃糖的孩子,“娘骗人,你明明对我爹是一见钟情…”
    她想也未想捂住他的嘴,眼神下意识往身后瞟。那金相玉质的男人脚步微停,显然已经听到他们说的话。
    “闭嘴,我不可能对他一见钟情。”她假装生气地警告着儿子,已经顾不上那些太监宫女们口瞪目呆的表情。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柳则叔叔说你对爹惊为天人穷追猛打…”商行小声争辩着。
    她仿佛听见“轰”一声,整个人从头到脚臊到充血。这还是不是亲儿子,哪有如此揭自己亲娘老底的?
    再说了,她会对公冶楚穷追猛打吗?
    不可能!
    她满脸尴尬地用眼尾余光扫着那边,瞄见停下脚步的男人已经转身。冷漠的眼神中似乎生出淡淡的揶揄,那高冷的表情仿佛在说:我都听到了。
    要死了!
    她想。
    第69章 美人计
    周遭的一切仿佛被定格,她感觉自己身体都定住了。甚至脑子发懵的瞬间她还有心情在想,那个男人是不是在笑?
    懵然过后,又羞又恼。
    狗男人,竟然还会笑。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已经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话是儿子说的,那么不管有没有内情必定有那么一回事。
    几乎来不及细想,她一把捂住儿子的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拖着往前走。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春月在内,齐齐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母子二人瞧着差不多的年纪,少年被少女推挟着,很快消失在正德殿的门内。公冶楚收回视线,重新恢复成冷面不近人情的模样,如寒风般走出金华门。
    春月回过神来左看西看,心里“扑咚扑咚”跳个不停。姑娘好生胆大,竟然敢那样对陛下。瞅见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惊傻的模样,心中隐约生出自豪感。
    果然是她的姑娘,就是与众不同。
    她赶紧追上去,一进正德殿便看见自家姑娘正拉着皇帝说悄悄话。她离得远远的,不知为何心中的忐忑顿消。
    姑娘和陛下关系如此之好,她们主仆在宫里应该没有人敢为难。想着出侯府时那些人羡慕的眼神,她不由得微微翘起嘴角。
    裴元惜在低声教训儿子,“我不可能对他一见钟情,他若是问起你,你就说是你记错了,或者说是柳则骗你的。”
    肯定是柳则哄孩子玩的,她初见公冶楚时确实惊艳对方的长相,但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谁会对那样的男人一见钟情,那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商行表情懵然,哦了一声。
    他是听话的好孩子,娘说不提一见钟情的事,那他以后不提。他欢欢喜喜地带裴元惜去仁安宫,像个现宝的孩子似的一一介绍着宫内的布置。
    缓过神跟上来的宫女太监们个个清楚认识到,这位裴二姑娘在陛下的心中那是实实在在比亲娘还亲,竟然敢那么对陛下。
    而且大都督也看到了,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管以后怎么样,眼下所有人想的都是一定要好好侍候她。
    母子二人说话时,她才知道仁安宫是她以后的寝宫。她是后宫之主,亦是后宫独一人。后宫宫殿不少,仁安宫离庆和宫和正德殿都是最近的,所以她住在仁安宫。
    “娘,那个地方原是一尊珊瑚,我让人换的鱼缸。你最喜欢在窗前檐下养鱼,说是喜欢看活物。”
    青花瓷的鱼缸紫檀木的底座,缸上底釉是鲤鱼戏莲。两尾锦锂在缸中嬉戏着,游来游去自在无比。
    她瞧着很是欢喜,“真好看。”
    商行越发开心,又指着左侧的书架道:“那里原是多宝阁,我知娘不喜欢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特意寻来许多异志话本。”
    “真乖。”她毫不吝啬夸奖。“你这事办得极好。”
    商行得了亲娘的夸奖,头笑尾笑好不欢喜。他就知道娘会喜欢,这里的布置他都是按照以后的样子弄的。
    爹说,这些布置都是娘喜欢的。
    母子二人相聚团圆,似乎有说不完的。宫中不知宫墙外的流言四起,已然是在东都城里掀起轩然大波。
    文官们憋足劲,欲在朝堂之上痛斥天子任性妄为。多少府邸灯火彻夜通明,多少官员埋首书房奋笔疾书。
    待到早朝时,一个个熬红了眼,顶着黑眼圈不停偷看宣平侯。宣平侯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无视那些或是恶意或是躲闪的目光。他像瘟神一样被人孤立着,除了一脸愤怒的洪将军同他走近外,余下的人避他如洪水猛兽。
    众人进入庆和殿后,那些弹劾的折子一本本被递到商行的面前。商行冷笑一声,睨着那堆成小山般的奏折。
    “朕就是请自己的干娘进宫小住几日,你们就一个个像斗鸡似的蹦跶。合着孝道在你们眼里是无视礼法,是有违伦常之举。那么敢问诸位卿家,你们都不奉养双亲吗?”
    “陛下,裴二姑娘尚未出阁…”一个臣子道。
    另一个臣子痛心疾首,“陛下,宫规不能乱。”
    宫规若乱,那便是霍乱后宫,是要出大事的。
    商行不以为意地睨着他们,他是天子,他就是宫规!这些人叽叽歪歪个不停,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拿规矩压他,难道没看到他亲爹还在吗?便是众人不知他们父子关系,也应该知道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父子是讲规矩的人吗?是恪守宫规畏惧人言之人吗?
    “朕的干娘未出阁,朕就不能尽孝吗?百善孝为先,朕生母早亡,自小饱受思母之苦。好容易认一义母,你们竟然如此恶意揣测!”
    他再是少年,平时再是没什么存在感,那也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以前众臣只当他是公冶楚手中的傀儡,没想到他动起怒来颇有几分气势。
    几个先冒头的臣子略有些吃惊,他们看到公冶楚不动声色,便以为自己此举正合大都督的心意。一个二个暗忖着陛下再是拿出气势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于是又是一个个慷慨激昂,说来说去都是裴元惜未出阁又不是后宫女子,名不正言不顺不能住在太凌宫,更不能住进皇太后才有资格入住的仁安宫。
    商行不耐烦地听着,盯着那些人。被他盯着的臣子们心里也是奇怪,以往怎么没有发现陛下已然有了龙威。
    他笑起来时有讨喜的酒窝,看上去单纯又无害。他不笑的时候那张脸板着,很是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深沉样。
    “朕若是不听你们的,你们当如何?”
    臣子们面面相觑,有人臣子出列弹劾宣平侯不修私德,侯府后宅一团乌烟瘴气。于是这些人转头指责宣平侯,直言不讳地质疑侯府的家风。
    宣平侯也不是个好惹的,以前为护女和洪将军针尖对麦芒。他早就憋着一股气,当下便同这些人对付起来。
    既然是说后宅,那谁的府上还没有一两件瞒不住的龌龊事。若要说私德,这里站着的哪个人都比他的妾室多,嫡子庶子并存的人家闹出来的丑闻可不止一两件。他本就是武官之中鲜少的有才之人,一人舌战群臣,竟然隐隐还有占上风的苗头。
    商行听得是津津有味,还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瓜子来。等到龙椅下积着一小堆瓜子壳时,宣平侯已经是稳占上风,那些被揭老底的臣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
    “行了,别吵了,你们当这是哪里?这是庆和殿!”商行手里的瓜子没了,用帕子擦着手,“跟朕讲规矩?那朕就好好问问你,什么是规矩?”
    他坐直身体,指着一个臣子,那臣子是方才所有人中最先出头,也是最义正言辞的一个。“你上前来。朕问你,你效忠于谁?”
    那臣子头皮发麻,还能效忠谁?自然是大都督。别说是他,这满殿的文武哪一个不是唯大都督马首是瞻。
    小皇帝莫不是想反?
    “自然是陛下。”
    “呵。”商行嘲讽一笑,“既然你如此忠心,朕甚感欣慰。那你告诉朕,朕是如何坐上这把龙椅的?”
    那臣子惊愕不已,陛下难道健忘吗?这帝位是如何得来的还用说吗?不…不对,陛下今日实在反常,难不成正式要和大都督对上,拿他们这些人身家性命作法?
    寒风透骨的天,他竟然汗湿了内衫。
    商行脸上的嘲讽越深,“不敢说吗?那你还敢说自己忠心!”
    这些人真是吃饱没事干,竟然在庆和殿说规矩。他们难道忘记太凌宫被血洗的那一夜,一个个贪生怕死假装失忆的怂样。
    爹以前说得没错,世人惯会欺软怕硬。
    “朕养着你们这些人,是让你们替朕分忧的。你们倒好,一个个不思政务要事,反倒盯着朕的私事不放。朕问你们各洲各郡县政绩如何?水利坝堤可有修整过?来年的粮种可备好了?”
    一连几问,有些人被问懵了。这些不都是大都督的事吗?陛下几时会操这样的心,难道陛下真有夺权之心?
    若真如此,他们…
    商行一看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亏得他是他爹的亲儿子,要不然迟早被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灰溜溜将帝位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