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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你对那小皇帝倒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苏无惧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不仅要管他生管他死,还要管他的子嗣。也真是难为你了,执掌那么多事情,还要在这样的小事上面操心。依我看,孩子这玩意儿,不是你严防死守就能够杜绝的,你只在那个婕妤一人身上做手脚,万一哪天皇帝一时兴起,临幸了别人,你这番心血,恐怕就就要付诸东流喽……”
    纪无咎不在意地笑了笑,“不会。”语气虽然并不强硬,但其中的坚决谁都听得出来。“我做的事,原本就是一桩一桩的小时堆叠起来的。”草蛇灰线,风起青萍,最后,只需要一口气,就能让整座大厦倾倒。
    苏无惧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自己怎么说都没用了,便转了话题,“我进宫之前,已经联系上了当年的越家人,当年一事之后,越青去了南海,后来便在那里生根发芽,如今已是一方巨贾。他递话过来,说若是你有什么差遣,定当万死不辞。”
    纪无咎一向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动容来。苏无惧两三句话,虽然轻描淡写,但他却深知这其中的艰辛。已经过去快十八年的时间了,当年的那些人没死的,也都走的走散的散,还能找到,还愿意供他驱策,不知道还有几人。苏无惧他们能够帮他找到,并且搭上线,这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千言万语汇于齿间,终究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苏无惧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师父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帮你的。唉,”他长叹一声,“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帮不到你什么。”他看了一眼这四周高高的宫墙,神色之间颇为感概,“你师父一生都想离开这里,可最终都没能如愿。你却要把自己硬生生地困在这皇宫之中。”这里好似一团泥潭,陷进来,就再难出去了。
    纪无咎笑了笑,眼睛里是一贯的看不出什么神色来。棋子已经一颗一颗地收好,放进了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执棋的时间久了,连他这个执棋人本身都分不太清楚,谁是棋,谁是人了。
    一行人在行宫待到了八月底才启程回宫,后面的日子里,虽然偶尔有嫔妃吃醋,闹出些小争执出来,倒也惹不到迟迟什么事情,后面的这段时间,她过得还算安稳。
    回宫的当天晚上,姜太后便请了自家兄长进宫来,直到后半夜,姜赋淳才匆匆从宫中回到了姜家。卢氏在闺房当中,听见姜赋淳回来了,又望了一眼房间里的更漏,知道他今夜不可能来自己这里,事实上,姜赋淳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来过她房间了。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几分忿恨来,她按了按自己额头,起身上了床。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姜风荷从行宫回来之后也给卢氏递了口信,让她第二天进宫去。
    想起这个小女儿,卢氏眼中又露出几分焦虑来。姜风荷叫她进宫所为何事,她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进宫这么久,李湛一直不肯近她的身,就连大婚那三日两人也都是和衣而卧,她这是等不及了。以她的性格能按捺这么久不发作,已经很难得了。
    也真是难为她,原本就是被她捧在手心的姑娘,进了宫却要面对那些……又想到姜赋淳,卢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终究还是合上了自己的双眼,闭上了眼睛。可眉心的褶皱就是到了睡梦中都不能打开。
    第二日一早,姜赋淳上朝之后,卢氏便带了人进宫去了。她到的时候姜风荷刚刚起床,等了一会儿,母女两个一起用了早膳,这才挨着坐了下来。卢氏问了她一些宫中的境况,这些日子来,不曾有人为难过姜风荷,她身边又有了飞雪约束她,行为也比以前收敛了不少,只是见到自己母亲,以前的性子还是忍不住发作了出来。“娘,爹爹送我进来,是要让我在这后宫当中孤独终老的吗?”
    卢氏听她说了这样的话,连忙伸手上去捂住她的嘴巴,“傻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你爹让你孤独终老?”
    “难道不是?”姜风荷抬眼反问她,那双杏眼当中已经带了些许泪意,“我进宫这么久,陛下从未近过我的身,时至今日,我依然还是完璧之身。照他对姜素素的情深,恐怕到老了,我依然会如此。无子无爱,身边又无父母兄弟,处境比之一般的平民女子更是不及。我与姜素素一父同胞,凭什么她可以得到陛下的恩宠,我却不行?娘,父亲明知道陛下沉迷姜素素,为什么还要将我送进宫来?他若是为了巩固姜家的权势,姜素素一人足矣,为何还要搭上我的终身幸福?”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卢氏心中发苦。姜风荷不知道,她却清楚,姜素素当年肯为了李湛嫁给卢家七郎,若是真的让她一个人进了宫,她不听话,连个辖制的人都没有。非但起不到牵制李湛的动作,反而还让他如愿以偿。姜赋淳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见卢氏不说话,姜风荷刚才又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一些,比之前平静了不少。“娘,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这样过一辈子吧?你要帮帮我,光是让姜素素生不出来孩子有什么用?她生不出来我也生不出来,她还有皇帝宠爱,我连宠爱都没有,比起来,还是我弱了一头。”
    卢氏听她这样说,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孩子?姜素素不能生育,不是我做的手脚啊。”一想到这后面的弯弯绕绕,卢氏陡然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连忙抓住姜风荷的手,“我儿,谁告诉你姜素素那边是我做的手脚?”
    “难道不是吗?”姜风荷面露疑惑,“除了我们,谁还不想她生出孩子来呢?”
    不想姜素素生出孩子来的人多了,未必就一定是她们这边。但既然姜风荷都在这样想,别人也一定会把姜素素不能生养这件事情算在她们头上。对方还未出手,她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当中吃了人家一个暗亏,出手暗算她们的人还真是好计谋。
    “当然不是我。我虽然也不想姜素素赶在你前面生出孩子来,但她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过是个长子,只要你父亲一日不倒,你这皇后之位便一日无忧。她的孩子,就算生下来,要放到你膝下来养也不是没有办法。况且,当日她的妆奁全都是宫中置办,我就是想要插手也根本插不上啊。”卢氏还有话没有说,姜风荷跟姜素素一样都是姜赋淳的女儿,她们生下的孩子一样流着姜家的血,她想动手,姜赋淳也不许。那段时间为了防她,姜赋淳将姜素素的东西保护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就是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但这样的话不能告诉姜风荷,她已经对姜赋淳心存怨怼,若是再告诉她,恐怕对姜赋淳会更加心有不满。
    卢氏沉吟片刻,将姜风荷拉到面前,“或许你可以这样……”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卢氏从姜风荷的宫中出来,走在路上正打算回府,没想到却遇上了去御膳房给姜太后取早膳的慧娟姑姑。见到她,慧娟姑姑给她行了一个礼,笑声有些夸张,“夫人这是何时进宫的?怎么不去太后娘娘宫里坐坐?”
    卢氏笑得有几分勉强,“不了,家中还有事情。请姑姑代臣妇向娘娘问安。”
    慧娟姑姑脸上露出几分故作的惊讶来,“也不等相爷了吗?奴婢还以为您要跟相爷一起呢。”
    卢氏站直了身子,微带笑意地看着她,“相爷有相爷的事情,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好耽搁他。”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姑姑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奴先走了。”说完也不等慧娟姑姑回答,转身便走了。
    慧娟姑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地从鼻子“哼”出一个音节,转头领着身边的宫女太监,朝着姜太后的宫室方向走去。
    卢氏在前面,将那声毫不掩饰的轻嗤声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小小的嬷嬷都敢爬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她这个相爷夫人,当得还真是窝囊极了。
    一想这条狗是谁脚边的,卢氏就忍不住想立刻冲回去,冲到那间宫室里,跟她来个鱼死网破。可是她不能,她的女儿她的儿子还在,那个女人死不足惜,然而她的女儿儿子还有大好的未来,她不能因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就把自己女儿儿子的前途毁得一塌糊涂。那个女人……这些年欠她的,她迟早都要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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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湛刚刚下朝,春寿就过来小声禀报,“皇后娘娘在偏殿等陛下呢。”
    李湛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怎么来了?”
    春寿低下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又听李湛问道,“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娘娘看上去……神情不是很好…….”
    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什么“神情不是很好”,李湛“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去了偏殿。
    姜风荷已经坐在那里,看样子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见到李湛进来,她起身,跟李湛行了一个大礼,李湛让她起来,她却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容来,“还请陛下允许臣妾跪着讲话,若是等下有言语冲撞了陛下,臣妾也不用再跪了。”
    听她这样说,李湛便歇了让她起来的心思。他放下茶杯,垂眸看向姜风荷,“你有什么话,说吧。”
    姜风荷俯下身子,深深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复又抬起头来。李湛这才发现,她此刻的脸色,孱弱苍白得好像三月末快要开残的梨花,凄清中又带着几分惨怛。“陛下,臣妾一向知道你与姐姐感情深厚,也从未想过要到你们中间来横插一脚,但臣妾如今十七岁不到,您与姐姐自然可以长长久久,难道臣妾就要从此孤老宫中吗?”
    李湛想起姜风荷这些日子来的行径,的确是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姜风荷相去甚远。她非但没有成天惹是生非,反而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宫中,如非必要,哪里也不去。进宫之前还是个跳脱飞扬的大家小姐,没想到进宫不过半年时间,她就好像是从树上摘下来的花朵一样,迅速地风干了水分。想到这一切,也都是他的过错,李湛有些抱歉,“我知道这对你,对你们都不公平,然而朕与素素之间的确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你且放心,朕虽然不能给你恩宠,但保你衣食无虞却是没问题的。只要你安安分分呆在宫里,将来的事情朕自会替你操劳。”
    姜风荷咧开嘴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全是苦涩,“陛下,平常人家的女孩儿,虽然不说每个嫁的人都是称心如意的,但总有子嗣环绕,就算没有夫君宠爱,却有子女托付感情。陛下身为天下权力最大的男子,自然是许多女孩儿心中的佳婿,然而,这样的佳婿却连臣妾这样最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深深地一俯,却没有立刻抬起身来,“臣妾不求陛下能给臣妾多少恩宠,但臣妾恳请陛下,能够给臣妾一个孩子。若是不能,还请废了臣妾吧。臣妾宁愿去庵堂中了此残生,也不愿意再呆在后宫里,如此寂寥一生。”
    她说得恳切,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哽噎。李湛看着她一身素衣跪在自己面前,漆黑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像是一朵开残了的百合花。想起之前那个容色鲜妍的少女,李湛心中一软,起身下来,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他本想立刻答应,但眼前又突然浮现出姜素素那张素净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转而换成了,“以后朕会时常去看你的。”他看了一眼姜风荷身上的衣衫,“你也不大,别成天穿这些老太婆的衣服,凭白地把自己给衬老了。”
    姜风荷听他这样说,心中放下大半。她面上不显,抬起头来看向李湛,素白的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儿,“陛下说的可是真的?可别让臣妾空欢喜一场。”
    “自然是真的。”只是去看看她,又不做什么,当多一个妹妹那么想了。素素贤良,应该不会说什么的。他垂眸看向姜风荷,“君无戏言。”
    姜风荷这才破涕为笑,然而笑也是极为矜持的,从李湛手中挣脱开来,低头跟他行了一个礼,“臣妾今日失态了,还请陛下勿怪。”
    “不怪。”这本来就是他的错,怎么能怪姜风荷?
    姜风荷见好就收,“那臣妾今日中午就备下陛下爱吃的小菜,等陛下处理完了国事过来。”李湛刚想到早朝之前他跟姜素素承诺过的等下要去她那里,正想开口推辞,可又看到姜风荷眼中闪过的希冀之光,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那你先回去准备吧。”也罢,权当全她一个心意了。况且她有意选在中午,把晚上他跟姜素素独处的时间留了出来,也说明她原本就不准备留他过夜。她如今变得这么懂事,倒让李湛对她刮目相看了。
    姜风荷从偏殿出来,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正巧又碰上过来找李湛的纪无咎。见到他,姜风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手却快了脑子一步,赶紧将脸上的泪水擦去,不想让他看到。纪无咎给她行了一个礼,姜风荷点了点头,不等她说话,纪无咎已经站起身来,错开了她,徒留一身梅香。
    姜风荷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回到宫里,飞雪已经在那里等她了。见她回来,连忙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早膳摆了出来。又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姜风荷的脸色,见上面不像是大功告成的样子,她有些忐忑地问道,“小姐,是……”“不成”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姜风荷就已经点了点头,答道,“成了。”
    飞雪送了一口气,但看姜风荷的脸色,又不明白为什么成了她还是这副样子。“小姐,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出来或许奴婢能够为你解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