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水和向东刚要进屋，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动，扭头一瞧……
    一个女人拎着包裹进来了，站到门口，抬头一看向东的脸，眼泪立刻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扑簌簌的流下来。
    她长得也好看，面色虽然苍白，五官却很精细，年纪大概二十八九岁，身形修长，穿了一件军大衣。
    江一水愣了愣。
    这人谁呀？
    不认识。
    再往那女人身后一瞧，还跟着个小男孩，瞧样子六七岁……抓着女人的衣角，躲在她的背后，半个头探出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偷偷的打量在院子里的一切。
    向东顿了顿，细细的辨认了一下，嘴里不由自主的轻喊了一声，“二姐？”
    快步下了台阶，“是你吗？”
    接过她手里的行李，“你怎么到这儿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你什么时候回城的？”
    那女人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默默的垂眼泪。
    他身后的小孩替她答了，“你是……”
    走出来一扯向东的衣角，“你是我舅舅吗？你叫向东？”
    “对啊！”向东弯下了腰，慈爱的面对着他，“你是谁呀？”
    “我是我妈的儿子！我妈叫向兰！我爸叫赵忆海！我妈是长兴农场的会计，我爸爸是警察，可惜……”
    让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说话的时候口齿清晰，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样子非常可爱，可是眼神里却总带着一些，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淡淡的悲伤。
    一提到父亲，他停下不说了。
    向东干脆蹲下身子，摸着他的头，“你告诉舅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爸爸呢？你妈妈哭什么？”
    那孩子的声音压低了，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扭着衣角，大眼睛里有泪，可他强忍着，为了不哭出来，甚至翻着眼珠子看天，硬是把泪吞回去了。
    像个懂事的小男子汉，“我爸爸牺牲了！抓坏人的时候……反正从那以后，我妈就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说话，后来农场的叔叔阿姨给了我一个地址，又给了我点钱，把我和妈送上火车，我们就回来了！到了城里，我按照地址一打听，有好心的人告诉我就是这。”
    江一水听明白了。
    也是对可怜的母子。
    快步走过去，把孩子搂在了怀里，用两只手搓揉着他冻红了的小脸儿，“冷不冷？赶紧跟舅妈进屋！”
    那孩子非常懂事，一看教养就好……往后退了半步，向着江一水鞠了个躬，“舅妈好！我叫唐家明！”
    虽然低着头，却聪明的用眼角瞄着江一水，一看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没有孩子的莽撞，倒多了一些大人的沧桑。
    江一水更心疼了。
    搂着他，快步就进了屋。
    向东在后面挽着姐姐的胳膊，低声的安慰着话，“姐，到家了，回城了，以后的事儿都有我，你别哭了嗯？”
    也随后进了屋。
    江天来一看，赶忙站起身。
    向东又给姐姐介绍，“姐，这是我老丈人，你还记得吧，我给你去个信说我结婚了，那位是我媳妇儿叫江一水！”
    向兰抬起了哀伤的眼睛。
    视线环顾着屋里的所有每一个人，眼神是明白的，可是就是不说话。
    唐家明走过去拉住了母亲的手，殷勤讯问着，“妈，你饿不饿？你冷不冷？”
    他倒像个小大人，反过来照顾母亲。
    江天来一看这种情况，和女儿对视了一眼，也不好意思多说，只能低头问唐家明，“你饿了吧，跟我去厨房看看，我帮你弄点碗吃的！”
    唐家明犹犹豫豫的，回望着母亲……向兰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示意。
    孩子似乎也习惯了。
    自己拿主意了，“姥爷……”
    这是叫江天来。
    真聪明，辈分也分得清，“姥爷，我不饿，倒是我妈……要不，你帮她弄碗粥喝？”
    江一水点了点头，“家明，来，舅妈带你出去！”
    这是要给向东和姐姐单独相处的时间。
    江家父女带着唐家明一起进了厨房，江一水现在碗架里取了半个馒头，切成片，用油煎了，装到盘子里，递到唐家明的面前，“你先吃！”
    唐佳明使劲摇了摇头。
    端着盘子就要往屋里跑。
    江一水一把拉住了他，“你干嘛去？”
    “我不饿，我先给我妈吃！”
    江一水心疼的拦住了他，“你先吃吧，一会舅妈再给你妈做！”
    “真的？”
    “真的！”
    江天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不得孩子吃苦，赶忙也在一边接茬，“是真的！是真的，你看！姥爷马上就淘米做粥！”
    还真就弯腰，取锅，开始做饭了。
    唐家明虽然不多说话，可却非常懂事，拿着馒头迟迟的，也不往嘴里送，直到眼瞧着江天来把饭锅坐到了炉火上，这才放心的咬了一大口馒头，眯着眼睛向着江一水一笑，“真香！”
    瞧那个样子是真饿了，两口就把馒头塞进去了，噎得脸都白了，小手顺着自己的胸口。
    江一水赶忙递给他一杯温水，“你慢点儿，急啥呀，又没人跟你抢！”
    身体里的母性一下天然爆棚。
    真觉得这孩子既可怜又可爱……还有些不幸。
    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亲，母亲还有点儿抑郁了……不大正常，甚至还需要他照顾。
    孩子小小的肩膀上，承着太多的重量了。
    江一水拉着他，简单的问了问，“你爸爸什么时候去世的？”
    “秋天的时候吧！”唐家明低着头，小脚蹭着地面，虽然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语音却带着几分哽咽，“有一天晚上，爸爸去出任务了，再后来就来了好多叔叔阿姨，说爸爸再也不能回来了，然后妈妈就哭，从那以后一直哭！起初农场里还有人来看，后来来的人也少了！”
    “那谁给你们洗衣服做饭？”
    “我！”唐家明挺了挺小肩膀……这真是困境中的孩子早当家呀，“我妈不哭的时候就呆呆的坐着，我饿了，就学着她以前的样子做饭。我个子不够高，我就站在小板凳上炒菜。”
    江一水的脑子里自动想象着孩子炒菜和洗衣服的样子。
    更觉得心疼他了，“家明，你放心吧，现在到小舅妈这了，以后就有人照顾你和你妈了！还有，你妈现在就是情绪不好，将来她会恢复的！你还会有一个健康的妈妈！”
    “真的？”唐家明的眼睛一亮，“我妈以后还会再笑吗？她不会死吧！”
    他又垂下了头，声音压的几乎成了耳语，“爸爸永远也回不来了，如果妈妈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不就成孤儿了吗？将来我依靠谁呀？我一想到这个就害怕，每天晚上不敢睡觉，躲在被窝里哭。”
    “别怕！别怕！”江一水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你妈妈不会死！你现在可以依靠的人也很多！”
    又细细的问了问孩子一路上的情形。
    过了好一会儿，粥都熬好了，向东这才进了厨房，先把孩子支走了，“家明，舅舅洗了几个苹果，你拿屋里，和你妈一起吃。”
    等到孩子回了上房，这才压低了声音，“我姐的情况不大好！看那个意思是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愿意说话！我回头就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行！”江一水儿也帮忙出主意，“依我看，这是悲伤过度，心情抑郁了，得找个医院看一看呢，总这样一直拖着，也许将来情况会更严重呢！”
    向东表示同意，“我知道！我马上就联系医院！”
    江天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女儿，“我看那母子俩太可怜了，尤其是孩子，一水，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你帮忙多照顾点！亲家公工作忙，又是一个单身男人，我说句实在话，你别指望他。”
    “……”
    向东侧头望着岳父。
    有这样的家人做后盾……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