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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第一件。廖寿霖必须死。”
    “家父生前每年为他支付上百万的所谓军费,这就算了,他竟还贪得无厌。是他勾结家兄,家兄才仗着他的势力肆无忌惮,屡屡冲撞冒犯家父!可以说,是这个姓廖的,间接导致了家父的不幸去世。”
    “他不死,我傅氏也永无宁日。”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目光寒凉。
    “没问题。”
    贺汉渚眼未眨,神色平静地道。
    傅明城点头:“第二件,家父生前曾计划新增几条航线,向商务部递交过申请。但在他出意外前,还卡在相关人的手上。我想完成家父的遗愿,希望司令能从中相帮,转圜一二。”
    “我会考虑。”
    “多谢司令!我想说的就是这些。现在该司令了,需要我做什么?”
    贺汉渚注视了他片刻,道:“等想到了,告诉你。”
    他斟了一杯酒,着对面的傅明城举了举,喝下,随即放下酒杯,朝他点了点头:“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他攀着池缘,纵身出水,湿漉漉入了更衣间,用水冲过身体,擦干身上沾着的水滴,开始穿回衣服。
    他对镜,扣着扣子,当扣到位于领口喉结处的最后一颗扣子时,忽然又想起进来时,在女汤的那一侧,偶然晃了一下眼的那个背影,沉吟了片刻,心里竟莫名涌出了一个人的样子。
    终于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有点像是苏家儿子?
    怎么可能!
    贺汉渚立刻否决掉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感觉。
    他一个男人,学校又这么远,跑到城南这边的女汤来?
    他都要被自己的这个古怪想法给弄得要发笑了。
    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像的人。
    大概是最近夜里又起咳,有时只能坐着过夜,没睡好觉,所以看花了眼,疑神疑鬼。
    他不再多想,扣好喉结下衣领处的最后一颗扣子,拿了外套,出来浴室,朝外走去。
    菊子太太不停地鞠躬,笑脸相送。
    贺汉渚上了车,闭目假寐。
    豹子开车,径直回贺公馆,到了,下车替他打开车门。
    他睁开眼睛,下车的时候,吩咐了一句:“去查一下清和医院之前畏罪自杀的那个江护士的籍贯,还有她的全部过往。”
    “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又提醒了一句。
    豹子应是。
    苏雪至只能躲在里面,留意着外面大堂的动静。终于,先是叫她从门缝里看见贺汉渚被菊子送出去了,再片刻,她看见傅明城也走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已经很晚了。
    菊子太太送走男宾,想到女汤仿佛还有一个客人久久没有出来,担心出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客人晕倒在浴池的意外,就踩着木屐,又踢踏踢踏地走了过去。
    苏雪至稳了稳神,急忙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姐,今晚洗了这么久啊?”日本女人见她没事,松了口气,笑着搭讪。
    苏雪至说自己睡着了,刚刚醒来。
    “您喜欢就好。我这里的条件和服务,凡是来过的客人,没有不满意的。”
    日本女人的语气很是骄傲。
    苏雪至含含糊糊应付了两句,走到大门后,看了下门外,确定那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和送着自己的日本女人道了声别,落荒而逃。
    这个深夜,她在空旷的街上吹着冷风,走走停停,最后总算遇到一辆东洋车,付了比平常要多一倍的车钱,吃饱冷风,回到了学校,接着,担心了一夜。
    这个日本汤池,以后是万万不能去了,剩下的澡票,浪费虽然肉疼,但也没办法,小命要紧。
    至于之前想过的去饭店开房,现在因为这个意外,也彻底打消掉了念头。
    谁知道饭店那边会不会出意外。再说了,一个医学校的医学生,没事总去开房,未免诡异。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自己租房,让表哥打掩护,最是安全。
    第二天是周日,苏雪至赶跑非要跟着自己一道进城逛的蒋仲怀,去找房牙子。
    她甚至已经想好,这回即便没有符合自己条件的房子也是无妨,差不多,租一个就得了。
    却没想到,运气终于还是回来了。
    房牙子一见到她,就笑嘻嘻地恭喜,说就前两天,让他找到了一个要租的房子,无论是地段还是房屋,全部符合她的条件。是个带院的小四合房,房主是知识分子,新装修的,本来用作结婚,谁知出了点变故,结不成婚,为了省钱,打算出租。
    苏雪至大喜,立刻跟着去看,果然,地方离表哥近,设施也很不错,当场租了下来,拿到钥匙,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表哥。
    叶贤齐却不在,说是请客吃饭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上次破陆天慈案有功,前几天,又奋不顾身捞救起了一名落水群众,那名群众的家人十分感激,带着街坊敲锣打鼓地往警局送锦旗。上头记了一功,奖励三个大洋,今天趁着礼拜天休息,他就带着几个手下去天霄楼吃饭。
    苏雪至只好又跑到天霄楼,找到他的包厢,将正和人划拳猜枚不亦乐乎的叶贤齐给叫了出来,站在路边,告诉他自己租到了房子,让他这两天就尽快搬过去。
    “钥匙给你。”
    叶贤齐接过,连声答应。
    “你吃了没?上去吧,我给你新点两个菜,这里的菜味道还行。”
    “我不上去了,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苏雪至惦记着学校里一屁股的事,哪有时间在这里吃菜,说完要走,又被拉住。
    “等一下等一下,那我帮你打包两个点心,你带回去吃也好。这边的酥糕和桂花糕很有名,你来天城这么久,还没吃过吧!你等等,我马上下来。”说着转身进去。
    苏雪至只好等着,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天霄楼的大门里出来了几个蓝衣黑裙的女学生,说说笑笑,结伴而出,其中一人,正是贺兰雪。
    苏雪至上次遇见贺兰雪,还是那夜在王家的寿宴上。过去已经有些天,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见她一眼看到了自己,躲也来不及,只好站着,朝她笑了笑。
    贺兰雪迟疑了下,和身边的同学说了一声,就走了过来,叫了声苏少爷,随即轻声道:“今天有个同学过生日,我和哥哥说了一声,来这里和同学吃饭。”
    苏雪至笑道:“好。你们吃好了,要走是吧?”
    “对,刚吃完,等下还要去慈恩寺逛一下……”
    她顿了一顿,一双妙目落到她的脸上。
    “苏少爷,你最近很忙是吧?”
    苏雪至正要开口,这时,见表哥叶贤齐提着打包好的点心还有一只不知道包了什么的荷叶包,飞快地跑了出了,嘴里说道:“雪至,我看见还有刚出炉的荷叶烤鸡,就顺便也带了一只。你拿回去吃――”
    他忽然看见贺兰雪,眼睛顿时就挪不开了,改口:“雪至,她是谁?”
    苏雪至只好介绍,说她是贺小姐,又对贺兰雪说,这是自己表哥。
    叶贤齐看着贺兰雪,表妹也不管了,见她望向自己,反应了过来,抢着道:“我姓叶,叶贤齐!见贤思齐!在这边的警棚做事,贺小姐往后你要是有事,尽管吩咐!”
    贺兰雪见这人两手提满东西,手忙脚乱,还只顾忙着自我介绍,模样有点可笑,但碍于对方是苏家少爷的表哥,出于礼貌,自然忍住了,点了点头。
    被这个人突然打断,也不能再和苏少爷说话了。贺兰雪看了眼一旁等着的同学,只好先告辞。
    “贺小姐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啊!”
    叶贤齐立刻问道。
    “谢谢你,不过不用。我和同学一起走。”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苏雪至,转身走了。
    见她身影彻底消失了,叶贤齐才回过头。
    “雪至,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贺小姐?长得还挺不错啊。”
    苏雪至哼了声:“你想干什么?我劝你一句,饭多吃,没的事别想。她的哥哥你能应付?”
    叶贤齐嘿嘿一笑,“也是。”说着把东西往表妹的手里递,又大概自己觉得刚才有点厚此薄彼,讨好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苏雪至叮嘱,“表哥你尽快搬过去,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今天立马就搬!”
    苏雪至这才放心走了。
    她的表哥当天倒确实是搬了过去,反正就一个人混,也没多少东西。但令苏雪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他竟打听到了贺兰雪就读的那间私立女中的地址,以巡逻为名,过去在那边等人放学,没想到被司机给接走了。他也不气馁,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贺兰雪没觉察,司机却是留意到了异样,回去后,把情况和豹子说了一下,说这几天有个巡警,鬼鬼祟祟,行迹可疑,怕对小姐不利。
    豹子当天就自己开车去接贺小姐,果然,发现了司机口里说的那个巡警,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夏末时一路同船来的叶家儿子,苏家少爷的表哥。当天回去,就把事情和贺汉渚提了一下,说叶家公子似乎想接近小姐,不知道他的意图为何。
    叶贤齐那天是被贺兰雪给惊艳到了,生出了追求的念头。空等了好几天,根本找不到半点能接近的机会,自知地位悬殊,也渐渐气馁,这天又忙着登记清查所辖警区下的妓馆,白天一向睡觉的妓女,被迫披着衣服排队出来,有抱怨咒骂的,有公然调戏的,场面乱的就似菜市场,事一忙,也就渐渐把那天的念头给抛开了,谁知手下一个巡警跑了过来,说戍卫司令部那边来了个人,让他过去一趟。
    第67章 (“小官爷脸生的很,新来的...)
    “小官爷脸生的很, 新来的?”
    一个脸擦得粉白的妓女故意上来,用胳膊挤叶贤齐, 在周围同伴发出的吃吃笑声里,冲着叶贤齐抛了个媚眼。
    “老实点!”
    叶贤齐操警棍一把戳开,把这边的事交待给了几个手下,自己赶紧一溜烟地从里头跑了出来,赶到司令部,对门口的卫兵说自己就是叶贤齐,这边找他。
    倒也没等多久, 很快, 他就看见之前那个在船上和自己打过交道的豹子走了出来,说贺司令找, 随即领他进去。
    叶贤齐又不傻,来的路上,就猜, 十有八九,莫非是前几天自己刻意接近想打贺小姐主意的事被这位便宜表舅贺汉渚知道了?
    否则,别说自己就只发了仨大洋当奖励的那么点小功, 就算立了个能发三十块的,对方恐怕也不可能会注意到自己这种最下面的小巡长。
    打人家妹妹的主意,现在对方找上门,说一点儿也不紧张,自然是假的。
    很快, 他被带到楼上的一间大办公室里,进去, 见贺汉渚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后,外套搭在椅背上, 身上就只穿了件制服式的衬衫,低着头,正看文件。
    叶贤齐迟疑了下,寻思着,是壮着胆叫他“表舅”猛拉近乎好,还是叫他“司令”以表敬意,见他已抬头,放下了笔,目光投向自己,说:“不是说你留学东洋了吗,怎么没去?”
    两道剑眉之下,目光意外得温和,语气竟平易近人,和半年前叶贤齐和他同船所得的印象,判若两人。
    叶贤齐松了口气,立刻叫了声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