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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节
    水会众人早就看了出来,郑龙王对苏家儿子的看重,简直超乎寻常,不但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在这个看着乳臭未干嘴上都还没毛的小孩面前,带了几分想要讨他高兴似的小心翼翼。
    上行下效,苏少爷说出来的的话便成了金科玉律,水会众人无不遵从,全力配合。
    当天,苏雪至清理出了一个治疗室,彻底消毒之后,不许无关之人随意进入,随后,又再次仔细地检查了郑龙王的身体,嘱他今晚好好休息,接着,马不停蹄地详拟治疗方案,又试着调配药剂。
    忙忙碌碌,不觉之间,天黑了下去。
    苏忠差人赶回县里,去向女当家回报今天这里的事,自己则跟着女公子,半步也不离开。
    郑龙王从他口中得知,女孩昨夜半夜才到的家,没有片刻的休息,连夜赶来这里。昨晚下半夜,她只在马车里胡乱合了一眼,今天白天又忙了一天,见她现在还在为自己费神,十分心疼,开口,让她回去休息。
    苏忠便上去问女公子,晚上要住哪里。
    苏家在府城里开有分号,地方不小,前堂后屋,是自己的房产,住人自然没有问题。
    “少爷你若还有事要留,我就把你马车里的行李带过去,先打理好,晚些再回来接你,你回去了,就能歇息。”苏忠建议道。
    “我看苏少爷你就住这里吧!省得来来去去,麻烦!”
    苏忠话刚说完,一旁那个水会的老幺就已替她做了主,开口嚷道。
    苏雪至自然知道这个大汉的意图。
    他应是怕自己走了,万一晚上郑龙王又出什么意外。
    不止这大汉,其余人也是抱了相同的想法,恨不得把苏家少爷扣在这里。龙王一天没好,就一天不放人。
    众人跟着老幺纷纷劝留。
    王泥鳅也留她。
    “我们这边有空屋,我叫人给少爷你铺新的铺盖。少爷你另外有任何需要,和我说便是。如何?”
    苏雪至迟疑时,忽听郑龙王道:“我没事,她方便要紧。”
    苏雪至望去,见郑龙王靠坐着,正转头望着自己,眼里目光柔和,掩饰不住的慈爱之色,心里又是一暖,顿时做了决定,扭头对苏忠道:“我就住这里吧,方便些。劳烦管家帮我把行李拿进来。”说完又转向王泥鳅:“有劳三当家,费心了。”
    王泥鳅知郑龙王铁肩担责,江湖提刀,一生光阴,都在奔波里度过。和女掌柜更是有缘无份,几十年来,遥望而已。
    外人将他敬若神明,但于他己身而言,此生实无多少欢情可言。有的,不过是他脱不开的责任和道义。
    现在这女孩突然到来,还对他显露出了亲近。他猜大当家的心里,必是盼望她能住在身边的,所以刚才顺着众人之言极力劝留。此刻见她应了,飞快地看了一眼。
    果然,大当家脸上虽没现出多大表情,但却立刻闭了口,不再说那些让她回去的话了。
    王泥鳅心里欢喜,对这女孩更是感激,忙道:“少爷你客气了,是我们应当的。”说完,忙叫人跟苏忠去取行李。
    便是如此,当夜起,苏雪至留住在了水会总堂,伴在龙王的身边。
    在她投入医事之时,那场发生在黄淮两河之间的南北战事,也已持续三个多月,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经过几场战事,北军节节推进,南方部队败退,于六月下旬,被挤压到了位于鲁豫苏三省交界的一带。
    陆宏达不甘落败,利用地形和黄河伏汛,死守虬龙沟附近一个叫做榆关的崮口,暂时得以喘息后,又在附近的永城和徐州等地重新组织人马,准备再次反击。北军则驻在虞城附近,休整人马,准备最后一击,以结束战事。
    七月初,一个普通的日子,双方交汇在了一个叫做刘家口的地方,展开最后的决战。
    王庭芝没有参与这场作战。
    事实上,几个月来,他一直就没正面加入战事,仅有的几次交火经历,也都是以侧应的方式,带人扫尾而已。
    这是贺汉渚的安排。
    贺汉渚没明说,但谁都知道,这是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才做如此安排。
    这一仗也是这样。
    几十公里之外,刘家口激战发出的炮火轰隆之声,隐隐传入耳中。而他却带着几个营的人马守在这里,无所事事。
    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截住通往刘家口的其中这一条后路,防范南军偷袭而已。
    这几个营的官兵,都是王庭芝的舅父佟国风从前的亲军,其中便有上回阅兵典礼上曾闹出过事的那一拨狠人。
    但现在,对这样的安排,上从营官,下到大头兵,倒也没人感到不满。
    一边是曹大总统的部队,一边是陆宏达的人马,和他们并无直接的利害关联。
    不用冒险,等两边打完了仗,他们拍拍屁股回去,也是件好事。
    刘家口的战事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一夜过去,打到现在,还没结束。
    中午,官兵在野地里一边起火造饭,一边议论战局,谈着前线今早最新传来的消息。
    陆宏达为了这一仗,暗中从日本人那里借了三十万银元贷款,购买欧洲最新产的某型榴弹炮。
    这种榴弹炮价钱昂贵,但性能超群,不但具有极好的山地机动性能,也是目前射程最远的一种榴弹炮,精准射程将近十公里。
    而当下,各方军队的炮兵营普遍配备的榴弹炮,射程通常只有五六千米。
    就在几天之前,陆宏达的榴弹炮终于运到,于是有恃无恐,昨天主动袭击刘家口,靠着新炮威力,在阵地上狂轰滥炸。
    北军火力被压,陷入劣势,情况堪忧。
    王庭芝双手枕在脑后,身上的军装敞着几个扣子,皮带也没系,随意丢在一旁,头发凌乱不整,人仰面躺在一顶帐篷里,听着外头士兵的议论之声,双目闭着,仿佛睡了过去。
    一个参谋匆匆跑来,奔入帐篷。
    王庭芝睁开眼睛,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问道:“怎么说?”
    参谋道:“少帅你猜得没错!人马没出现,不是不来,而是知道咱们驻在这里,知道讨不了便宜,所以绕了个远路,昨天走了西面的道,和守在那里的部队打了起来。”
    “战况!”
    参谋摇头:“他们人多,至少一个旅。派去的人回报,那边快要守不住了。要是破了,估计傍晚就能开到刘家口。”
    这支陆宏达的人马一旦抵达刘家口的后方,和前线两面夹击,毫无疑问,对于本就没有火力优势的北军而言,将是雪上加霜。
    “通知我四哥了吗?”
    “刚才电台接通了本部,还没来得及发送,突然断了。估计那边被炮火击中。”
    王庭芝快步走出帐篷,攀上一处高地,眺望着刘家口的方向,立着,良久,一动不动。
    近旁官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渐渐停了议论,看着他。
    突然,远处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这巨响犹如地底雷动,巨龙翻腾,咆哮着,闷声沿着地表,一路奔来,传到附近的山谷和沟壑里,如此远的距离,回声依旧嗡嗡震荡。
    官兵都被这巨响的余声给惊动,全都站了起来,张望远处的前线,面带惊疑,再次低声议论了起来。
    王庭芝盯着刘家口的方向,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掌心慢慢捏紧,突然,他转身,从高岗上跃了下来,回到帐中,对着参谋下令:“马上整合人马,全速赶去西路,阻止他们汇合!”
    参谋吃了一惊,见王庭芝说完,开始穿衣扣扣,系皮带,回过神来,慌忙劝阻:“少帅,你来真的?他们可是一个旅!我们才勉强一个团!况且,咱们分到的任务,就是守着这条道,西南路不归我们管!事后咱们就说不知道。再说了……”
    参谋一咬牙,低声道:“南北两军打得越狠,伤亡越是惨重,对咱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王庭芝勃然大怒。
    “去你妈的好事!我操你娘的蛋!用不着你!老子自己带人过去!”
    他一把推开挡着道的参谋,扯过枪套,掀开帐门,弯腰走了出去。
    第139章 (本章打仗。...)
    距离刘家口一百公里之外, 虞城,南军指挥作战大本营的司令部。
    陆宏达是在昨夜的深夜时分亲自赶到这里的。
    这一仗是他的翻身关键一战, 也是最后一战。
    他绝不能再失,为此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而之所以亲自来到前线,除了坐镇全局鼓舞士气之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对面的贺汉渚。
    他和贺汉渚,不但是这场战事的敌人,也是私仇意义上的敌人。
    他的发家, 是踩着当年贺家满门的尸血上去的。
    可以这么说, 他和王孝坤,甚至是和曹, 哪怕现在打得难分难解,只要时局一变,就都存在和解的可能。
    但是和贺汉渚, 注定你死我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贺家的这个后代,他只要活着一天, 自己就一天没法安心。
    这一仗就是他从□□上彻底消灭对方的一个最好的机会。
    在对刘家口发动主动攻击后的第二天,中午,他陆续收到战报。
    刘家口那支由贺汉渚统帅的西路北军主力被自己的炮火压制,几万人马不但全部龟缩阵地,而且已经开始撤退。与此同时, 他们的后路也已被堵。廖寿光的人马到位了。只要廖寿光突破对方预设的防线,西路的北军将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 到时候,有占有绝对统治地位的新式大炮助攻, 彻底摧毁对方,不过是早几天或者晚几天的事。
    好消息不止这一个。
    在东路和中路,他原本陷入被动的局面也发生了改变。
    北军的东线司令范惠民和中线的段启年形势大好,获悉男军为了准备和贺汉渚的西线死战,从徐州调走了部分的主力防军,两人同时将目光瞄准铁路枢纽徐州,决定出兵攻打,但双方又各自打着算盘,想争夺功劳,怕对方比自己先到,在没有统筹好的情况下,前些天竞速各自向着徐州出兵。结果范惠民的部队在铜山遭遇狙击,段启年也在韩庄遇阻,两支人马准备不周,无法呼应,落败后,各自狼狈撤退回往德州一带。
    西线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支援,如同陷入了炮火海洋的孤岛,等待着贺汉渚的,将会是覆没的命运。
    “报――”
    陆宏达正和参谋以及手下的几名高级将领在谈论战报,通讯兵跑来,再次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就在片刻之前,西路被编入第三师的潘彪人马在组织撤退的时候,场面无序如鸟兽散,遭到追击之后,包括潘彪在内的第三师上下人等见无路可走,干脆全部缴械投降。现在士兵被扣,潘彪人也被押了过来,此刻就在外头。
    陆宏达对潘彪这支人马也是有所耳闻,打仗身上挂两支枪,一支手枪,一支鸦片枪,有鸦片作战如狼似虎,没了鸦片,一触即溃。
    他大笑,看向蔡忠贵兄弟:“是你们的老熟人了,见个面?”
    蔡忠贵前次参与平定关西之乱,第二天就走了,没亲历后来的事。他的弟弟蔡忠福当时却被贺汉渚身边的副官用空枪恐吓,当众吓得失禁,现在还被人引为笑柄。当时起哄最厉害的就是潘彪的人。蔡忠福对自己遭受羞辱的事耿耿于怀,一听潘彪被俘,立刻让带进来。
    潘彪身上军服不整,帽子没了,连绑腿也散了一只,绷带似的拖在脚上,被带进来的时候,跟着后头的士兵踩了一脚,他绊了一下,“哎呦“一声,当场跌了个狗啃泥,人趴在了地上。
    指挥室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蔡忠贵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一向面色威严的陆宏达也忍不住,喷出了正在喝的一口茶。
    潘彪的一张脸落满了炮灰,黑得像是锅底,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趴地上,抬起头,看见蔡忠福也在座,一愣,顾不得狼狈了,忙从地上爬起来,转向陆宏达,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只是还没开口,蔡忠福身边的一个副官就上去,劈手一个巴掌,结结实实落到他的脸上。
    潘彪“哎呦“”一声,捂住了脸,面露怒容,刚要骂,见蔡家兄弟看着自己,一个冷眼相对,一个满脸得意,又蔫了,慢慢放下手,眼睛骨碌碌一转,知道今天是落不了好了,一咬牙,干脆也不用别人,自己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着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蔡忠福讥笑:“怎么,贵部这是带的大烟都抽完了?前段时间不是很横吗听说你还放话,要接管我这边的地盘?”
    潘彪和曹家兄弟的恩怨由来已久,以前为夺地盘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