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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苏雪至今天依然在西郊的试验厂里,工作了大半天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和余博士等人交待了一声,便出来,换了身衣裳,收拾了下自己。
    知道进到这里的最后一段路没法行车,她也不想耽误贺汉渚太久,便打算自己步行先到路口,这样,等他到了,不必再进,可以马上接到自己。
    她算好时间,走出来,经过大门,和负责守卫的一名卫兵打了声招呼,出去走了没多远,看见前方的路旁立着一个青年男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看着是在等人的样子。
    王庭芝?
    苏雪至有点意外,停下了脚步。
    王庭芝早就看到了她,冲她挥了挥手,喊了声“雪至”,随即快步迎了上来,解释:“我和四哥说好了,改成我来接你。我其实早就到了,怕进去打扰你工作,就在这里等你。”
    苏雪至信以为真:“劳烦你了。其实他要是有事,说一声,我自己也可以进城的,不必麻烦你。”
    “能来接你才是我的荣幸。我们走吧,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他显得十分愉快,笑容满面地说道。
    苏雪至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虚礼客套了,点头,和他同行,来到路口。
    王庭芝抢着替她开了车门,等她上了车,自己跟入,坐定,面上含笑,吩咐司机道:“进城!”
    第155章 (中央公园本是皇家的社稷坛...)
    中央公园本是皇家的社稷坛, 属于紫禁城的一部分。这样的一个园林,对于平民百姓而言, 原本是个禁地。但现在,继开放变为公园之后,新任的大总统也开了一个先河,为表大总统府的公开和亲民,今天选择在这个地方做他的公开就职演讲活动。
    自然了,虽号称公开,也不可能不加筛选地让所有人都自由进出。那样的话, 这里恐怕变成菜市场, 当场就要被挤塌了。所以今日有幸能够进入公园近距离参加仪式听取大总统演讲的,除了官员和嘉宾之外, 剩下的与会者,也都是特定的人群,譬如, 京师里的诸多中高级学校里的学生、公务人员以及有在册登记的正当商人等等。
    但即便这样,当天的公园附近还是人山人海。全城没事的老百姓几乎都跑来看热闹了。京师警察厅为了维持秩序保证安全,如临大敌, 出动了几千人马,在各处设岗巡逻,防范未然。新成立的京畿卫戍司令部则派出便衣,负责重点区域和人员的安全。
    方大总统在做完他的讲演之后,大约是受到了现场热烈情绪的感染, 没有按照原计划立刻返回,而是留了下来, 和民众继续进行互动活动。现场发出的鼓掌和欢呼声传了出去,外面陆续竟有不下数十人妄想借着各种偏门偷溜进去, 当然,无一例外全部被警察当场逮捕。带走的时候,那些人不停挣扎,哭嚎求饶,说自己只是想进去看一眼热闹,不是歹人。不但如此,又不断地有人跑去找公园大门口的执勤警察报案求助,或说身上钱财被小偷顺走了,或说小孩走丢了,还有蠢闲之人,为了挤占位置,相互口角,乃至叉脖子、打架。总之,里头热闹,外面也跟着闹腾。中央公园的附近,简直像是开了一场特大的庙会。
    这个时候,贺汉渚人就在公园的活动中心里。
    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大总统被热情的学生和群众包围着,他不停地和人握手。记者跟在一旁,也不停地拍照。欢声笑语,人声鼎沸。那些随同大总统来此的官员们本是预备要走了,见状,面面相觑,只好继续等待。
    贺汉渚看着周遭的一切,神色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新上任的京师警察厅总监吴大用过来了,将他请到一边,擦了擦因为紧张和忙碌而憋出的满头大汗,低声道:“贺司令,能不能劳烦你,请大总统尽快结束这边的公开活动?我人微言轻,也轮不到我开口,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怎么向王总长交待?再说了,本来也没这样的活动安排。照计划,大总统现在应该回去了!”
    王总长本人没来参加中央公园里的这场公开活动。
    贺汉渚便叫手下把大总统府负责今天现场事务的总理官叫来。总理官听完吴大用的请求,看了眼贺汉渚,连声答应,接着奋力挤进人群,附耳到大总统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总统远远地望了一眼贺汉渚,收回目光,和对面的民众挥了挥手。总理官便高声宣布活动结束。现场一片惋惜之声。伴着热烈的欢送掌声,大总统在一众护卫人员的簇拥之下,离开公园回往大总统府。
    丁春山也在现场,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大总统甫上任,向王孝坤发起的一个小小的叫板而已。
    不过,这种大总统和王总长之间的微妙关系,和自己毫无相干。
    他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他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半了。
    这边上午的公开活动结束后,下午和晚上的总统府庆典,才是今天的重点内容。
    庆典开始的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照本来的安排,大总统将会在中午十二点前结束活动,然后,他的上司也会脱离大队,离开这里。
    他要亲自去西郊,接小苏进城。
    现在已经超时了。丁春山起初以为这是起因于大总统的延迟。但现在,大总统人都走了,上司却依然只字不提,好似忘了这件事。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大约可以描述丁春山现在的心情了。
    虽然去接小苏这种事吧,确实不算重要,只能说是一件琐事,但是……
    万一上司是因为太忙,一时给忘了,自己又是知道的,若不提醒下,等他过后想起来,难保不会怪到自己的头上……
    鉴于之前的几次经验,丁春山现在真的有点阴影。反正只要牵涉到小苏,别管是大事还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丁春山就上去说:“司令,不是说要去接小苏吗?要是你没时间,我可以替你去。 ”
    “那边路有点远,再不出发,我怕要来不及了――”
    他又贴心地提醒了一句。说完,见上司扭头,仿佛在眺望西郊那个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的地方。
    “不用了。庭芝已经去了。”
    片刻后,他闷声说了一句,掉头走了。
    原来如此。想必是王公子热心在帮上司的忙。
    丁春山放了心,便跟着离去。
    苏雪至和王庭芝抵达了大总统府。
    快三点钟了,这个时间,在这座宏伟堂皇的府邸里,已经差不多集齐京师最有地位和权势的所有人了。
    昨天那个来给她送请帖的胡秘书亲自替两人带路。一路进去,遇见的所有人,几乎毫无例外,不管平日有无交情,人人都和王庭芝热情招呼,奉承之意,表露无疑。
    胡秘书将二人带入即将举行授勋仪式的东厅礼堂。里面现在已是人头济济,全是衣冠楚楚的男人,有穿军装的,有穿西服的,也有身着长袍马褂的。但不见女宾。已经到来的女宾,现在都聚在西厅的清晏堂,等这边的的活动结束,那边的招待会才会开始。
    胡秘书将两人引到了前面的座位旁,笑道:“二位小爷,你们的位置!”
    王庭芝在周围投来的目光的注视下,漫不经心地坐了下去。
    苏雪至停住了。
    礼堂这前几排的位置,椅上皆用红色铭牌标注了就座人的身份。后面的位置则没有这样的限定,嘉宾可随意就座。
    这个位置太靠前了,且居于中心。隔着不远的前头就是大总统、王孝坤等人的位置,她还看见了贺汉渚的铭牌。
    这个地方,王庭芝或许可坐,她却不适合。
    “你费心了。我到后头坐,也是一样。”
    苏雪至朝胡秘书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王庭芝扭头,看着她走掉的背影,跟着便站了起来。
    “那我也坐后头去。”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他神色自若地跟着苏雪至来到后头,捡了个空位,坐了进去。
    三点钟,在这个礼堂之中,顺利地进行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特别活动。大总统为在不久前结束的那场南北战事里立下了功勋的人员授勋。王孝坤也亲自来到现场,全程观礼。总共有十几人获得了各种不等的殊荣,其中最引人关注的,自然就是贺汉渚了。
    他的战功无须多说,今天获得这样的国家荣誉,是众望所归。他也是今天压轴接受嘉奖的功臣。方崇恩替他授勋后,王孝坤笑容满面,在台下一边点头,一边起立。在他的带动下,最后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仪式结束,大总统府的总理官宣布招待会开始,请诸多贵宾移步西厅的清晏堂。
    王孝坤一向不参加这种非正式的招待活动,人尽皆知。他鼓完掌,和方崇恩说笑了两句,祝贺他的就职,随即辞别。
    方崇恩送他,走了几步,笑道:“今天的有功之臣,其实还少一位。庭芝在刘家口一战中立下的功劳有目共睹。烟桥为人公私分明,人尽皆知。庭芝在战中是烟桥的部下,他都不止一次地替庭芝上报申功,总长你却再三推拒,致令庭芝最后竟无寸功在身。老实说,总长你对庭芝要求太高了,于他而言,未免不公。”
    跟从在旁的众人附和,有称赞王公子的,也有替他抱不平的。王孝坤便笑着摆手。说话间,早有人将王庭芝叫到了跟前。王孝坤教训儿子:“是不是你跑到你四哥还有大总统跟前叫屈的?就这么点微末之功,有什么资格邀功?”
    王庭芝垂手肃立,恭声道:“父亲教训的是。往后再不敢了。”
    方崇恩道:“总长你冤屈庭芝了!他昨日来见我,半句没提这个。他是关心好友,就是烟桥的那位表外甥小苏,希望他今天也能来。”
    他边说,边望向贺汉渚:“本来小苏就是我总统府的座上宾,何况庭芝又找了我。说起来,这个小苏和我也是渊源不浅。去年他救了我的一位族甥,我那个婶母,今天就是为了见他特意来的,现在人就在隔壁清晏堂里等着,说要亲口向他道谢。”
    王孝坤仿佛微微动容,也转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贺汉渚:“烟桥,小苏人呢?”
    贺汉渚早就看见她和王庭芝坐在一块儿,王庭芝又跟着她退了场,刚才王庭芝被人叫住,她就先出去了。
    他正要开口,王庭芝说:“她来了。儿子刚才就是和她坐一处的。”
    早又有人追了出去叫住苏雪至,说大总统和王总长要见她。
    苏雪至只好走了回来,立在众人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王孝坤当众夸了她一番,说她妙手仁心,最后转向王庭芝:“近朱者赤,要想真正成器,像小苏这样的青年才俊,庭芝你要多多交往。”
    王庭芝笑着走到了苏雪至的身旁:“儿子谨记在心,请父亲放心。”
    王孝坤微微点头,又对贺汉渚笑道:“你外甥极好,他还不止一次救了庭芝,这也算是缘分吧。庭芝往后若能和他成为好友,我就放心了。”
    贺汉渚看了眼对面并肩而立的两个人,默不作声。
    一旁有人凑趣赞叹:“好啊,一个是救死扶伤,一个是知恩图报,古之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也不过如此嘛。”
    大家便全都笑了起来,又有人奉承:“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王总长,令郎骨脉不凡,日后必有大成!”
    王孝坤口里自谦,说着犬子尚不成器,脸上终究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看着苏雪至的目光也就更和蔼了,吩咐她日后常来家里坐,这才和人说笑着继续朝外走去。众人便呼啦啦地跟着涌了出去。
    贺汉渚经过立在一旁的苏雪至的身前,出了礼堂,等送走王孝坤,撇下众人,正要折回来,却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只好停步。
    章益玖追上了他,亲热地笑道:“烟桥你走这么急干什么?”
    贺汉渚心不在焉,随口笑道:“恭喜你了,荣升高位。”
    光看职位,章益玖现在没以前高了,但其实,他是明降暗升。
    他以前挂着参谋长的头衔,看着风光,实则手下无人,不过是大总统府的一名家臣而已。现在他是陆军部的政务次长,王孝坤下面的一个实打实的重要位子,掌握实权,所以贺汉渚出言恭喜。
    章益玖的心里却有个疙瘩。
    自己和他不一样。他本来就是王孝坤的人,亲若子侄。但自己的脑门上,却一贯顶着曹家心腹的帽子。
    他将贺汉渚拉到一个无人角落。
    “烟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知道现在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你是不是也觉着我这回的事,做得不厚道?我是有苦难言啊!老曹他一意孤行不听劝。他搞的那一套,除了做梦都想继承皇位的他的儿子和那一帮捧臭脚的,谁能真心赞同?何况,曹昭礼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处处针对我。我是没路可走了,蒙王总长不弃,我才决意效力明主。别人怎么想我,我无所谓。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见了我,还不得客客气气?都是混在这个名利场里的,谁比谁白,谁又比谁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就是烟桥,我是真的拿你当兄弟看,要是你也和我见外,那我就伤心了!真的伤心!”
    贺汉渚终于回过了魂儿,正色解释:“章兄你误会了。往后咱们继续共事,我是求之不得。况且,上次得你出言及时提醒,你的心意,我很是感激,还没向你致谢。改天我请你吃饭! ”
    章益玖观他神色,不像是在敷衍,语气也颇是真诚,这才松了口气,哈哈笑道:“那我就记下这顿饭了,我等着!还有啊,论恭喜,我要恭喜你才是。我这算什么高升,烟桥你才是真正的高升,论王总长的心腹重臣之位,无人能与你比肩。没看他把身家都交你手上了。往后老哥哥我还是要靠你提携,咱们一道,齐心协力,为王总长做事。走了走了,进去了。”
    两人便朝清晏堂走去。章益玖心情变好,话也就滔滔不绝,开始说起刚才出了把风头的王庭芝。
    “前两天佟国风和我提了句,说想把王公子安排到我的部门里做事。不瞒你说,我是压力不小,又不好推脱。这位小爷,也就你能压的住,我怕伺候不好。”
    他停了下来,面露无奈之色。
    贺汉渚笑道:“庭芝没你想的那么不好相处。有事你直接吩咐他做就行了,不必有任何的顾忌。”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有底了。日后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他,王太太找我兴师问罪,我就说是你教的。”
    他玩笑了一句,又道:“不过说真的,这位小爷,最近真的叫人刮目相看。他立的那个功劳,着实不小,更难得竟身先士卒,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也是有点佩服的。还有,你也知道了吧,卫生司就要成立了。听说他为此事奔走,出力颇多。看来他和小苏的友情是真的不浅。不但为了发送请帖这种小事特意去找老方,竟突然还热心起了和他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