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走到杂货店那儿，回头看，秦一冬已经走了。
    杨锐听见声音就从里面出来了：“怎么样？”
    宗城说：“是个跑长途的司机，不是本地的，不然要是听说过林迁西的名声，可能也不敢喝了点酒就去闹事，修理了一顿，保证说不会再去店里了。”
    杨锐叹口气：“其实我有时候看林迁西他妈也挺无奈的。小地方的舌头很厉害的，你们现在还年轻，感受不到，等到我这岁数就知道了，我跟路峰不结婚，多少人明里暗里指指点点，林迁西他妈一个女人也一样，这天底下最不缺对女人说三道四的嘴。儿子教的不好，都是怪当父母的，没有爸，那就是当妈的有错，人家说你家不完整，得要个男人，好吧出去找，又都是那种货色。”
    他转头拿了瓶矿泉水，抛给宗城：“林迁西自己明白着呢，所以不希望他妈因为什么家里不完整就去找男人，他不稀罕。”
    宗城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抿了一下唇，问：“他自己的爸呢？”
    好像从来没听林迁西提起过。
    “没有。”杨锐说。
    “没有？”
    “就是没有。”杨锐冲他笑笑：“这不明白吗？就是早死了，早年吃喝嫖赌把自己作死了，林迁西是遗腹子，没有爸的，他没那个概念，也不在乎。”
    宗城又喝一口水，没说话。
    马路上，林迁西终于慢吞吞地回来了，两只手插着裤兜，漫不经心的晃到杂货店这儿：“我书包呢？”说话的样子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杨锐转头进了杂货店：“在这儿呢。”
    林迁西也没进去拿，看宗城：“手疼吗你，揍那么凶？”
    宗城说：“我还没那么不顶用吧？”
    林迁西咧咧嘴，转头去了隔壁。
    宗城跟进去，看他在摆球，看着像是准备来上一局，把手里的矿泉水放在台球桌上，帮他摆，眼睛看了看他侧脸，这个角度看他的头发，特别服帖乖顺。
    林迁西转头看他：“你看什么呢？”
    宗城低头摆着球说：“以后不用叫我爸爸了。”
    林迁西盯他好几秒，脱口就说：“我操，你不想教我了！”
    宗城抬头：“……”
    “教不教我了啊！”林迁西揪住他领口：“妈的，我还没上大学呢！”
    宗城本来心里挺心疼他的，这会儿嘴角都提起来了，一把扣着他腰往球桌上一推：“教，不教你教谁！”
    林迁西后腰被撞的“嘶”一声，又笑着拍一下他脸：“这还差不多。”
    第77章 他家林痞……
    人对没概念的东西是真不会想太多。打完了两局球, 宗城再看林迁西，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舒坦了点儿, 至少脸上看起来没低落，显然他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是跟他自己的爸有关，毕竟那对他而言就是一片空白。
    也是好事吧，他也不希望惹得林迁西心里更不舒服，今天够他不舒服的了。
    林迁西在球桌边伏低身，一球推出来，停在边角的球袋入口, 没有进。他站直了, 也没管，把球杆架在了桌上：“看你打吧，我这一球打得不行。”
    宗城刚要擦巧粉，不擦了, 也放下了杆：“就到这儿, 你早点回家, 你妈出了这事儿，你该早点回去。”
    林迁西被他说中了心思，抿着嘴没做声。
    “回去吧。”宗城出去了。
    林迁西跟在后面出去, 他已经从隔壁的杂货店里拿了书包过来，一手抛了过来，林迁西接住抱在手里，肩膀耸了耸：“行吧, 那我走了。”
    “我抽查的那些错的记得要抄。”宗城把自己的书包搭上肩。
    林迁西背上书包从他旁边过, 特地停一下，退回来，歪头凑他耳边小声说一句：“知道了, 爸爸。”
    宗城耳边拂过一阵热气，转过头，他已经飞快跑去马路上了。
    “林迁西走了？”杨锐伸头出来：“还想留你们吃个饭呢。”
    宗城瞄着林迁西刚跑走的路口，往路上走：“不吃了，他肯定担心他妈。”
    杨锐笑笑，回杂货店：“也是，你家林痞其实心软着呢。”
    宗城听到他突如其来的玩笑回了下头，才又继续往前走，嘴角轻微地动了动，他家林痞……
    林迁西没直接回去，转着转着，还是转回了便利店，也没再走近，就隔着条马路远远地看着。
    店里现在正常营业了，他妈就在柜台后面，多了个女柜员跟她一起，那个闹事儿的应该不会再来，他看了有几分钟，才转头回去了。
    进了家门，林迁西把买回来的一支药膏放在进门的柜子上，看了两眼，自嘲地笑笑：“又多管闲事儿了西哥，林女士还不一定需要呢……”
    自言自语着回了房间，连晚饭也没吃，他去抄写抽查错的了。
    也不知道他妈有没有回来，反正这一晚上都没见到。
    早上，林迁西准备去上学的时候，走到玄关那儿，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是三只纸盒子，挨着放的，不是他放的，才知道他妈已经回来了。
    “小心点儿。”林慧丽从厨房里出来，把几只盒子挪旁边：“这里头是鸡蛋。”
    林迁西看见她嘴角上贴了个创可贴，看一眼柜子上自己摆那儿的药膏，可能真没有用那支药膏，他就当没看见，嘴里问：“买鸡蛋回来干嘛？”
    林慧丽把边上一盒拎到旁边：“店里正好打折，他们说草鸡蛋有营养，我就买了点儿，你现在不是打台球了吗，也要加点儿营养，这盒待会儿给你放冰箱，以后你自己做饭的时候可以加个菜。”
    林迁西看了看她，感觉这一盒鸡蛋就像是跟他讲了个和，当时在便利店里较劲的那几句气话也不想再提了，“嗯”了一声，转头就想出门：“知道了。”
    “那个帮忙的，”林慧丽又说：“就那帮你挡了一下拳头的那个，是不是就是教你的那个宗城？”
    林迁西站在门口，回头瞄她一眼：“是他，怎么了？”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林慧丽就指了一下玄关那儿剩下的两盒鸡蛋：“这两盒你带过去，一盒给冬子，一盒给他，当我谢谢他们俩帮忙的。”
    林迁西看着那两盒鸡蛋，有点儿迟疑，送给宗城好说，送给秦一冬要怎么送？
    “怎么了？”林慧丽看他不动，还以为是嫌送不出手。
    “没事儿。”林迁西一手一只盒子，拎着出门，出去了，又想起来回头确认一遍：“那混蛋后来没再去找过你了吧？”
    “没有。”林慧丽说起这个脸色还是不好。
    林迁西放了心，拎着俩盒子出门走了。
    想来想去，还得借杨老板的手帮忙。
    他特地打杨锐的杂货店外面过，一头钻进里面喊了声：“杨锐！”
    杨锐正在厨房里忙：“什么事儿？”
    林迁西把一盒鸡蛋放在他柜台上：“这盒‘大礼’放你这儿，回头你帮我送给那小子，我上学去了。”
    “哪个小子？”
    “还有谁，秦小媳妇儿！”林迁西说完转身要走，正好门外进来了人。
    “你叫谁小媳妇儿！”秦一冬进门就瞪着他。
    “……”林迁西心想日了，说个坏话还被抓了个现场，流里流气地笑：“我说秦香莲，秦始皇，行不行？”
    秦一冬指柜台：“那你那盒子也是送他们的？”
    “那我送不了，这就是给你的。”
    “林迁西你妹！”秦一冬骂他，所以到头来那声小媳妇儿还不是叫他的！
    杨锐擦着手从里面跑出来：“你俩别在我这儿打架啊。”
    林迁西说：“打什么啊，我就给他送个东西，不是，是我妈送的，感谢秦大侠的见义勇为。”说完拎了剩下的那盒就走。
    没能走远，秦一冬追了出来，挡在了他前面，小声问：“林迁西，你是不是搞对象了？”
    林迁西脚一停，上上下下地看他。
    “你看我干什么？”秦一冬看一眼杂货店里，看杨锐没出来，才接着说：“你别以为我不懂，我又不是不知道路哥和锐哥是怎么回事儿，你他妈是不是跟那帅逼搞上了？”
    “我操！”林迁西抬脚就想踹他：“你他妈跟谁学的，张嘴就是搞？”
    秦一冬往旁边躲，肩膀在杂货店门上撞了一下：“跟你学的！”
    杨锐跑了出来：“不是说了叫你们别打架吗！”
    林迁西停住，指指秦一冬：“多吃饭，少说话，好好活到八十五，懂不懂？”说完朝马路上走了。
    秦一冬看着他走了，皱着眉，回头进了杂货店里，在货架上拿了几支圆珠笔去柜台结账。
    杨锐把那盒鸡蛋推给他：“说什么了你，惹他那么大动静。”
    秦一冬忽然问：“锐哥，这些年你跟路哥容易吗？”
    杨锐给问得一愣，笑了：“干嘛，不想林迁西不容易啊？”
    秦一冬绷着脸，扭头就走：“他就是个傻逼！”
    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还是把傻逼给他的鸡蛋带走了。
    林迁西本来是打算把给宗城的那盒直接送去他家再去学校的，结果被秦一冬一打岔，直接就带去了学校。
    姜皓差不多跟他同时进教室，看到他手里提着个装鸡蛋的盒子，古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嫌食堂的菜不新鲜，还自带啊？”
    林迁西把盒子放桌底下：“对啊，中午请你吃新鲜的，吃吗？”
    姜皓觉得他就是在嘴里跑火车，到座位上说：“你自己吃吧。”
    林迁西不逗他了，看看后门，宗城还没来。
    他干脆把那盒鸡蛋塞到了他课桌肚子里，好笑地想，给他个惊喜，回头等他来了肯定得惊讶，爬起来就去跑步了。
    吴川正在操场上等着，老远的，看到他过来，就朝他招手：“林迁西，跑步之前，我先来跟你说一下规划。”
    林迁西觉得他今天挺严肃，跑过去说：“什么规划？”
    “当然是你做体育生的规划。”吴川翻着手里的几张纸：“我看过了，明年体育生招收的政策缩紧了，不过你这速度在省内混个田径专业应该没问题，至少三本民办也得混上一个吧。”
    “就这样？”林迁西说：“我要能冲到班级前十五，我就能做一个好大学的体育生了。”
    这是宗城给他做的规划。
    吴川摸一下他额头：“冻发烧了你，前十五？你自己那班是什么班没数？而且好大学的体育专业都是要考单招的，那可比省内的标准高多了。”
    林迁西挥开他手：“吴老师，你要这么说交易就掰了，下学期的大比赛我不打了，我走了。”
    “回来！”吴川叫住他：“你就非得上好大学是吧？那你就冲个前十五给我看看，我从今天起就给你抬高标准练，你要到时候冲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