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犯”白简站在龙书案一侧,眼望怒不可遏的李世民,喃喃道:“万岁?”
不见应答,白简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本明黄奏折,怯声道:“万岁,有折子。”
“什么折子?偏要现在递上来?”李世民悠悠抬头,看向白简,眸中已存愠怒。
白简双手奉上奏折,躬身道:“是鸿胪寺递上来的折子,渤海国前来朝贡的使臣,昨夜已经抵达长安了。”
“渤海国?”李世民接过折子,眉头微皱,“边陲小国与突厥纠缠不清,分明就是一颗墙头草!此来怕是探听我朝虚实来了!”
就在李世民打开折子的同时,李丽质在众臣的簇拥下,迈步走进了紫宸殿中。
见李丽质归来,李世民放下折子,眸中关切、焦虑交加的道:“昨晚去哪了?”
此言一出,还没等李丽质回话,长孙无忌四人便匍匐跪在了地上。
见四人跪地,李世民心间咯噔一下,更是打定了李丽质夜探房俊的念头。
李丽质轻移莲步,走到龙书案前,敛衽施礼,身上穿着的绛红官衣还未换去,眸中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神采。
“昨夜女儿去察院见房郎去了。”经过房遗爱辛勤的洗礼,李丽质的心性一夜间改变了许多,平日面对父亲的拘谨也少了许多。
“房郎!”李世民拍案而起,手指乔装改扮的李丽质,眼中近乎冒出火来。
“房俊,房遗爱!寡人之前就该杀了你!”李世民恨声呢喃,饶是怒极下心道,但杀房遗爱的念头陡然消了许多。
李丽质面对唐太宗的怒火浑然不惧,轻咬朱晨,启开贝齿,一字一句的道:“女儿已和驸马成就周公之礼,这就回宫备下白绫,若驸马命赴黄泉,定于漱儿一同追随而去!”
话音落下,李丽质早已羞不可抑,这番话儿她平时想想就觉得娇羞,更何况是当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人说出来。
唐太宗气得肝火上涌,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龙书案上,抬脚将死沉的龙书案踹翻后,气冲牛斗地道:“备下白绫做什么?你这是在威胁寡人?”
“女儿不敢,先行告退了。”李丽质眼中噙着泪,蹲福施礼,纤弱的倩影片刻便消失在了紫宸殿中。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李世民杀人的念头都有了,双手气得犹如筛糠,对白简说:“快点跟上,这次出了差错,朕就把你点了天灯!”
白简正在暗自庆幸房遗爱有了活命的生路,冷不丁的听到李世民的话儿,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接着大步去追李丽质了。
几个深呼吸后,李世民眼望跪在殿下的长孙无忌四人,喟然一叹,“都起来吧。”
长孙无忌站起身来,随即开口道:“万岁,房俊哄骗长公主,实在罪该万死,还请万岁将他腰斩于市!”
“腰斩于市?寡人的两个女儿怎么办?”李世民冷眼相视,对长孙无忌的话儿充耳不闻。
马周心存搭救房遗爱的念头,眼见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一瞬,哪里肯错过,“万岁,房俊虽然行为不端,但他在堂上并无半点口供,想来萧锐之死另有玄机。”
马周这话儿瞬间便将话题重心从“李丽质私会情郎”转移到“萧锐暴毙案”上,虽然话中有意为房遗爱开脱的意思溢于言表,但却正应了眼下又羞又怒的李世民的心思。
“房俊没口供?朕听说他的膝盖都被你们给夹碎了!”自从房遗爱化名一事事发后,李世民将长安城中的密探彻底洗了一番,眼下各大府衙、国公重臣府中都安插了耳目,关乎监察百官的察院自然是重中之重。
四人面面相觑,虽然知道房遗爱那是装的,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敢去跟怒火上撞的李世民较真儿?
李世民走下高台,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奏折,抚髯思忖道:“说点正事吧,渤海国的使臣昨夜已经到了长安。明早朝会便要朝见寡人,这帮藩蛮始终在天朝与突厥之间摇摆不定,恐怕此来名为朝贡,实则是来探听我朝虚实来了。”
四人趁着李世民说话的空档,七手八脚将龙书案扶好,这才有退回到了殿下。
“启禀万岁,渤海国虽然疆土不大,但却处在西凉、高句丽等藩国咽喉要塞之间,若他起兵反抗,恐怕余下诸国也会受到影响。”魏征陈其利弊道。
见商讨国事,长孙无忌只得压下了火上浇油的念想,拱手道:“渤海国此来恐怕会有些刁难,但不知进贡些什么?”
李世民打开奏折,粗略看了一遍,摇头道:“佛骨舍利?渤海国也出了高僧?”
得知渤海国进宫的物件儿,长孙无忌灵机一动,顺口推荐起了自己的新朋党,“启禀万岁,既然渤海国进宫佛骨舍利,想来明日早朝一定会以佛法为由刁难我邦,臣听说金城坊会昌寺有位辩机法师,此人乃是玄奘法师的高徒,对于佛法可谓钻研极深,又精通诗词歌赋、才思敏捷,明日可唤他前来与渤海国使臣辩论。”
“辩机和尚?”提起辩机,李世民猛地便想到了之前长安城中那桩谣言,“这人与漱儿有些瓜葛...眼下朝中大臣并无佛法造诣者,破例用他一次吧。”
几人交谈间,前去追赶李丽质的白简,返回了紫宸殿中,“万岁,长公主去到立政殿面见皇后了。”
“知道了。”李世民颔首应声,一想到女儿哭闹的情景,这位千古一帝也免不了一阵头大。
李世民心绪稍转,随后对长孙无忌道:“明天朝会的时候,叫今科前十名一甲进士也来旁观吧,好彰显一下我大唐的少年人才。”
马周不等长孙无忌应声,开口便道:“启禀万岁,既然宣新科进士一同旁观,那新科状元如何处置?”
想到房遗爱那个刺头,李世民嘴角抽了几下,沉吟了好一会,最终颇为无奈的道:“暂且叫他来!”
“但不知是明早宣他进宫,还是今夜将他宣进宫中?”白简怯声问道。
“还得穿戴袍服,明早却是有些迟了...”
李世民侧眼打量了白简一番,忽的灵光闪现,“今晚把他接近宫中,叫他跟你住在一块。”
“我?状元郎、驸马爷住在监栏院?那可是内侍臣...”白简嘟囔一半,便被李世民寒光毕露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巴。
又商议了一会宣见渤海国使臣的事情后,李世民目光扫过马周、白简,开口道:“马周、白简你们两个去把房俊接进宫来,叫人给他治治腿伤,别明儿爬着参加朝会,寡人的脸面就要被他丢尽了!”
说完,李世民叫苦不迭的走出紫宸殿,去到立政殿听妻女唠叨去了。
马周、白简快步朝宫门走去,二人虽然都紧绷着脸颊,但笑意却从眸子中涌现了出来。
就在二人走到宫门前时,迎头便看到了走在前方的王有道。
“老弟,你出宫上哪去啊?”白简小跑着赶上王有道,含笑问道。
王有道扫了扫蝇帚,小声道:“奉皇后娘娘口谕,去到察院监牢取些东西。”
此言一出,白简一头雾水,反倒是马周低头轻笑,一副“我懂得”的样儿。
来到监牢,房遗爱正坐在床上盘膝打坐,见白简三人一块赶来,心道:“不用问,一准儿是我老丈人来打我了。”
“马御史、白总管、王总管,三位到此....”
不等房遗爱把话说完,王有道红着脸走到床边,一把将被褥抱在了怀里。
“干什么!”房遗爱好奇的看向王有道,有些气恼的道:“老哥哥,你打算把我冻死啊?这被褥都是粗麻做的,也不值几个钱,你抢它做什么。”
王有道只得到了长孙皇后的口谕,对于为什么要抱被褥,也是一百个疑问。
马周含笑走到房遗爱面前,在他耳畔窃窃私语几声,随后二人相视大笑,笑声可以称得上是荡笑了。
“老哥哥,状元郎和马御史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怕不是疯了吧?”
听着二人的嘟囔,房遗爱走到王有道、白简面前,坏笑着说:“二位总管,这事儿,你们是外行啊。”
“外行...”
想到昨晚李丽质夜宿监牢一事,白简和王有道顿时红了脸,相视一眼,讪讪地喃喃,“原来是要这褥子上的落红...我们可不是外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