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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范进装疯
    见蔡少炳故技重施,谢瑶环镇定自若,亲眼看着衙役将刑具搬上公堂,一介弱女子的她,何曾显现过半点惧色。
    “谢仲举,我劝你快些找上来!”蔡少炳出京两个月,从未施行过拷打逼问的伎俩,此刻老仇人近在眼前,心情激动的他下意识说出了谢瑶环的化名。
    谢瑶环负手站立,冷声道:“这里只有曹州知府谢瑶环,不曾有谢仲举!”
    “不动大刑,谅你不招!”蔡少炳手持惊堂木,狞笑一声,“给我夹上拶子!”
    道台衙门的衙役全都是长孙安业的亲信,自然知道长孙无忌与房遗爱之间的新仇旧怨,此刻面对房遗爱的女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将其立时拷打致死。
    等到两名衙役手持拶子,走到谢瑶环身后时,一直将身站立的她,陡然开了口,“本官乃是朝廷重臣,你们怎敢动刑!”
    “哼!谢瑶环,你不过一介知府而已,本官乃是河南道刺史,打你不得?”说完,长孙安业拍击惊堂木,大声道:“你们只管听蔡知州的安排,有什么祸事本官担承!”
    此言一出,两名衙役双双抬腿,用力揣在谢瑶环的内膝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孱弱的谢瑶环登时倒地,双腿剧痛且散发着阵阵酸麻,好像已经不属于这副身躯了。
    夹上拶子,两名衙役奋力拉扯,谢瑶环一双玉手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潺潺落下,场面极为骇人。
    “谢瑶环,是不是你私通突厥?官印现在何处?”蔡少炳做起老本行来轻车熟路,审问、逼供的流程了然于心,此刻身在河南道,他有十全的把握叫谢瑶环屈打成招,而后以谋反罪名绑缚法场开刀问斩。
    “蔡贼!”谢瑶环紧咬绛唇,对着蔡少炳怒喝一声,强忍着剧痛道:“你说我反叛朝廷,可有证据?”
    见谢瑶环受刑加身,蔡少炳心中大为快意,轻抚右手断指,早已将谢瑶环当做了房遗爱看待,“失落的官印就是你的质对!”
    “官印既然失落,何以见得是本官所为?”说着,谢瑶环顿了一顿,十指连心,指尖的剧痛教她冷汗直流,背后的衣衫立时便湿了大半。
    深吸一口气,谢瑶环强忍着受刑下的剧痛,再次开口道:“昨晚府衙失火,知州与刺史全都不在现场,何谈本官将官印故意交予那突厥贼子?”
    “况且河南道所处大唐腹地,曹州又是河南道中心州县,突厥贼子前来勾结本官作甚?”
    此言一出,蔡少炳、长孙安业俱都哑口无言,二人交换眼色,全都没想到谢瑶环竟然有如此敏捷的才思。
    “先前在长安,只道她铁骨铮铮,却没想到才学也是如此之高!”蔡少炳暗暗咋舌,转念一想,“此番若是放过她,房俊回来岂肯与我干休。眼下府衙已经烧了,官印也已经隐匿在道台衙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定下心神,蔡少炳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不成?”
    面对蔡少炳的逼问,谢瑶环闭上双眼,任由长孙安业和蔡少炳如何叫嚣,却再也不肯说出哪怕半个字儿来。
    一直从正午审讯到临近黄昏,拶子、夹棍、水火棍、杀威棒样样使出,谢瑶环却宛若一尊石像,任由几人施刑,却连冷哼都没发出一声。
    逼供未果,蔡少炳和长孙安业只好将谢瑶环押回监牢,可叹一方知府就这样被长孙安业革去了顶戴,遭遇、待遇还不如一个头顶功名的秀才举子。
    日落时分,躲藏在城南客栈中的范进,迟迟不见谢瑶环的消息,经过几番打听,得知府衙被道台衙门的捕快严密把守的他,不禁生出了去往长安向房遗爱报信的心思。
    范进把着窗户极目远望,数次摸索腰间的信笺,喃喃道:“不知夫人回来了没有?”
    一番苦思未果,范进索性关上窗户,坐在榻上喃喃道:“不如明早去到宅院打探一番,若是夫人没有回来,便即刻出城去往长安向明公报信的才是。”
    饶是打定主意,范进却彻夜难眠,一直苦等到四更天,这才敢走出客栈,去到通判宅院打听谢瑶环的消息去了。
    来到宅院,得知谢瑶环彻夜未归,范进自知情况不妙,匆匆向妻子要了十几两银子后,便马不停蹄的朝城门赶了过去。
    昨晚蔡少炳与长孙安业商议对策,见范进没有踪影,便派了一队捕快去到城门把着,又让见过范进面貌的捕快亲自坐镇,以免这位范师爷蒙混过关逃出城去。
    一路疾行,还没等范进走到城门口,便发现了那一队身着道台衙门官衣的捕快。
    “坏了!一定是蔡少炳派人前来拿我!”范进躲藏到小巷之中,不大的眼珠转了几转,霎时便将蔡少炳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怎么办?若是书信不能送交明公面前,夫人岂不是危在旦夕了?”
    范进伸出二指,连连敲击额头,蓦地灵光闪现,小声道:“东周列国时,齐国伊利专权,巡城御史田单暗保东宫世子出城...用的便是装疯!”
    “不错!装疯!我就是这个主意!”
    想到妙招,范进手下没了轻重,用力拍击额头,只听“哎呦”一声,这位老童生却是乐昏了头。
    吃痛叫过一声,范进四下张望,随后蹲身抓起一把泥土,闭上眼睛,对着脸颊就是一通乱抹。
    小巷中,范进正在尽全力施展着他那拙劣不堪的易容术,城门前,一般捕快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往来行人,目光全都盯着颌下的长须,因为蔡少炳曾经说过,范进是一个满面花白胡须的老头儿。
    “你姓范?”
    “老生不姓范,老生姓周。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啊。”
    “滚蛋!什么东西!敢拿差爷耍笑!”
    正当捕快忙着盘查过往年老书生时,只听耳畔忽的传来了一阵稀奇古怪的话语。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蝉大仙快显灵!”
    “我本是天上一神仙,玉皇将我贬下凡。”
    听到这番神棍话语,捕快、行人面面相觑,接着目光全都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范进满脸灰尘,头上的儒巾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双脚一只穿鞋一只光着,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做派。
    “呔!站住!那一疯汉站住!”见范进越走越近,又见他一脸花白胡须,捕快们登时升起了疑心。
    范进不听众人的呵斥,大摇大摆走到城门前,挽起袖子,大声骂道:“大胆!放肆!岂有此理!这还了得!”
    “什么?”
    “他是范进?”
    “犯病还差不多!”
    见众人侧目围观,范进横下心来,指着为首一名官差道:“兀那官差!快些与你姥爷开门!放我出城!”
    “姥爷?我还是你舅舅呢!你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范进?”
    “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范进揉了揉鼻子,郑重其事的小声道。
    “玉皇大帝的女婿?你这老丈人可真了不起!”
    “别跟他废话,问他是不是范进那老小子!”说着,几名捕快围上前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打量范进,恨不能取来一盆净水,替范进将脸上的灰尘清洗干净。
    范进捋了捋胡子,接着擤了一把鼻涕,大声道:“我叫赵钱孙!或者叫周吴郑!亦或是你二大爷!”
    “老东西!你找打啊!”捕快被范进骂的没脾气,想要动手殴打,却见他身形孱弱,又怕一拳要了他的老命,只能隔空对骂,一时气氛说不出的滑稽。
    “没工夫跟你这废话!曹州府衙的捕快,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衙中的大师爷!”
    府衙捕快缓步向前,对着范进张望了几眼,从身形便认出了这位范大师爷。
    “他是!”
    “范进”俩字还没出口,捕快便被范进捂住了嘴巴,“好儿子,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爷爷!”捕快被说的一愣,常年在市井行走的他,自然不肯在话语间被人占了便宜,一事只顾跟范进斗嘴,反倒忘了指认范进的身份。
    “啊哈!”骂着骂着,范进突然一跳,接着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
    “哈哈!”
    “啊,哈哈哈。”
    众人谁都没见过这个阵仗,见范进又笑又跳,不由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疯汉能耍出什么花招。
    “你们看呐。”范进抬头看向天空,大声道:“云端之上有一个穿红袍的官儿,前来接我上天。”
    “嗯?云彩上有人?”
    “瞎说!连个鸡毛都没看到!”
    “这是我那岳父大人,派人前来迎接与我。我要上天了!就此南天门走走!”说着,范进快速从腰间抓出一把铜钱,向天上一扔,接着快步朝城门外跑了过去。
    铜钱中夹带着几颗散碎银子,捕快百姓见状,纷纷去捡,反倒叫范进钻了空子。
    等到众人将铜钱、碎银哄抢一空,范进早已没了影子,见状几名捕快只得宽心道:“一个疯汉而已。”
    “不对啊,我瞧他怪眼熟的。”府衙捕快挠头小声嘀咕道。
    “那是,他不是你爸爸吗?”
    “你哪这么多废话?我说你小子就是欠揍!”
    在几人的争吵声中,范进一路狂奔出半里多地,确认没人追来后,这才蹲在地上大口喘起了粗气。
    “蔡少炳,你等着!等明公回来,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对着曹州城暗骂一声,范进顾不上歇息,在路旁旅店买了一匹快马后,带着谢瑶环的亲笔书信,沿着官道径直朝长安城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