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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谢珽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勾在腰间的手忽而挪下去,径直将她抱起。在阿嫣反应过来之前,大步走到床榻边,将她放在铺好的被褥上。
    唇舌暂离,阿嫣得以深吸一口气。
    也是这点间隙里,借着摇动的烛光,她清晰看到谢珽眼底的浓色,与那个险些失控的清晨相似。
    她忽然有点慌,低声道:“夫君。”
    谢珽微顿,俯身就要接着吻她。
    阿嫣忙伸手捧住他的脸,将指腹落在他唇上,“曾姑姑。”她竭力拉回灵台清明,身子往后缩了缩,低声提醒道:“曾姑姑专门说了,须用心调理,身体恢复之前不可乱来。若不然,恐怕后患无穷。”
    这事关乎长远,谢珽自然清楚轻重。
    娇弱的身体经不起半点冒险。
    他咬住送到唇边的手指,脑海里久困的猛兽横冲直撞,欲破樊笼而出。他俯身凑近,低声道:“我知道。不过——”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他吻上她的脖颈,声音都含糊起来,“我终归是血肉之躯,你总不能让我跟着生病。”
    “可是——”阿嫣话音未落,忽觉双手被他握住。
    她蓦的睁大了眼睛。
    ……
    翌日清晨,阿嫣是在谢珽怀里醒来的。
    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胳膊隐隐酸痛,身上那件海棠红的寝衣也连夜换了。她瞥了眼睡得又香又沉的谢珽,委屈又无奈的咬了咬唇,将头埋进他怀里。
    天地良心,她昨晚有意讨好是为了说正事的,可不是想平白糟蹋寝衣。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只能认命的揉了揉,早点起身让人备了热水,泡了会儿之后才换衣梳妆,推窗用饭。
    好在今日不必赶路。
    谢珽这人时而性情冷傲要面子,时而却脸皮厚如城墙,因阿嫣早早的叫了玉露她们进来伺候,他睡醒后愣是摆出了无事发生的架势,如常盥洗用饭。只是比寻常神采焕发,似乎心满意足,兴致勃勃。
    饭后,众人到近处散心。
    谢珽在人前惯常是端稳威仪的,阿嫣瞧他如此,便也装作无事发生,将昨晚的事尽数忘了。
    唯一惦记的,是心底暗藏的疑虑。
    已经进了河东地盘,没两日就要抵达魏州,届时诸事繁杂,谢珽定会有成堆的事情要忙,未必还有今日的闲情空暇。这事终不是荒唐一梦就能化解的,谢珽虽隐而不提,她若不早点掰扯清楚,心里终究难以踏实。
    阿嫣掂量了半天,在夫妻俩进了湖边凉亭歇息时,终是提起了话头。
    “有件事情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该跟夫君说一声。”见谢珽偏头瞧来,她微揪衣袖,缓声道:“离开徐家别苑的那晚,我送走了司裕。”
    谢珽神情微顿,颔首道:“嗯。”
    这细微的变化落入眼中,阿嫣已万分确信,他当时是听到了的,只是藏在心里没打算摊开而已。
    她反而没那么忐忑了。
    “那天晚上,司裕曾问我,往后会不会离开魏州,离开王府。夫君你猜,我是怎会回答的?”阿嫣偏头觑着他,没戳破谢珽听墙角的事,只轻声道:“我说,我不知道。”
    听过一遍的答案原封不动的落入耳中,仍令谢珽眉心微跳,尤其她说得这样坦诚,没半点避讳遮掩的意思。
    他未动声色,只握住她的手,“为何迟疑不决?”
    “心里有很多顾虑。”
    阿嫣迎上他的视线,清澈的眼底渐露坦诚。
    ……
    替嫁出阁之前,阿嫣从未想过嫁入高门。
    太师府虽曾有荣耀门第,却因子侄中没人承袭先太师的才学襟怀,门第已渐渐败落,注定不是能肆意仰仗的娘家。而府里长辈虽偏心,却不似某些公府侯门争斗险恶,她每尝听别人提及那些手段,只会觉得心惊,避之不及。
    是以,议亲时选了乔怀远。
    看中的就是乔家的简单。
    当然,后来的一切皆与预期南辕北辙。
    她并未掩饰当时的打算,先跟谢珽交了底细,续道:“王府里是何情形,不用我说,夫君都是清楚的。春波苑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京城的娘家帮不上忙,夫君又有军政之事压在肩上,注定没法给内宅分太多的精力。”
    “我若要长留在王府,这些明枪暗箭、叵测人心,都须自己应对。”
    “其实我也明白,人生在世,须自己撑得住,方能有立足之地。身为王府的女主人,更不可软弱怕事。哪怕不能像母亲那样,在王府危难关头震慑宵小,稳定局势,也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让安身立命的院落清净安稳。”
    “换在别家,我或许能妥善应对。”
    “但王府终究与别处不同,我的见识手腕皆远逊于祖母和母亲,且府里的事内外牵扯,不是我能轻易应付的。”
    “这王妃之位,只怕难以胜任。”
    斟酌许久的言辞,在她舌尖娓娓道出,语调颇为温柔,神情却是笃定的,显然已深思熟虑。
    谢珽认真听罢,目露诧色。
    骤闻秘语时,他曾猜想过她为何仍存离去之心。无论是周希逸抛出的蜀中安逸,抑或司裕守在身边的笃定专一,似乎都是墙外诱人的花枝,会让贪恋山水书画的她心生向往。
    却未料她担心的竟是这个。
    这样的顾虑,在他看来实在不值一提。
    谢珽忍不住笑了笑。
    “论心机手腕,高门里有能耐的女子比比皆是,我若想要这样的人,何必拖到如今?”他把玩她纤软的手指,眼底流露温柔,“府里那些事你若愿意理会,自可随意处置,若不愿费心,我给你寻个可靠的看门人,撒手不管都行。”
    阿嫣打小被人要求懂事,到底不敢将事情都丢给谢珽,低声道:“那岂不是没法给夫君分忧。”
    “我娶你难道是为了分忧?”
    谢珽瞧着她犯懵的模样,在她眉心轻点,“其实你很聪明,性子也灵透,内宅里那些事若真想学,一点即通。所谓的手段心机,不是学不会,不屑罢了。何况,若让你成日忙于中馈、卷在争斗,反而是委屈埋没。”
    锦衣玉食的养大的小姑娘,被两位祖父教出超逸胸怀、满腹才情,原该无忧无虑的安享尊荣,去做她想做的事。无论书画、音律,抑或修书杂艺,她都有足够的天赋,那才是常人难遇的熠熠辉彩,不该埋没在后宅的算计争斗里。
    比起王妃的端庄尊荣,他其实更想看她弹琴泼墨,山水书画为寄,无忧而自在,绽出恣肆烂漫的笑意。
    哪怕目下情势尚且不允,终有一日,他也想撑开天地,将她身上那些枷锁尽数卸去。
    而后将她捧在掌心,予她庇护,予她宠溺。
    让她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这些话说出来都是虚的,她能意会即可。
    谢珽觑着阿嫣眉眼,转而道:“还有一层理由,其实你还没说。你怕王府内外凶险暗藏,防不胜防。尤其是这回出了下药的事,春波苑防守疏漏伤了身体,令你十分后怕。”
    温和笃定的声音,直戳核心。
    阿嫣蓦然抬头,觉出谢珽眼底的洞察后,颔首承认,“确实很害怕。我能轻易寻出千百条离开王府的理由,但若要留下,除却母亲和谢淑,留恋的只有夫君。这是孤注一掷、刀刃舔蜜的事,要想走这条路,总须下定决心。”
    那不止是性命攸关,更是真心交付。
    诗经里固然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却也有士之耽兮犹可脱,女之耽兮不可脱的感叹。
    女子在感情里总是要谨慎些的。
    她咬了咬唇,眼睫轻颤时,目光微垂。
    谢珽却捧起她的脸,冷峻的脸上有温柔安抚,亦有郑重许诺,“眼下的情势,我确实不敢说往后必定风平浪静。但是阿嫣,我会拿性命护着你。至于暗处的宵小,你也无需畏惧,在你身上用药的事已有了线索,回去即可处置。”
    这样利落的行事,委实出乎阿嫣所料。
    她原只是请谢珽盯着郎中,听他身在京城却已查到线索,想起对方险恶的居心,不由眸色微紧,道:“是谁?”
    第81章 回府 那女子想必是金屋藏娇,秘不示人……
    扣押甘郎中的事, 谢珽很早就安排了。
    京城与魏州每日皆有消息往来,莫俦将这消息夹带进去,没多久就送到了王府。虽说谢珽、陆恪和徐曜都不在, 王府里却仍有一位副典军文叙负责此事, 受命后立时安排人去羁押郎中。
    谁知到了那里,却见秀容堂虽仍生意兴隆, 甘郎中那张居中摆放的圈椅却空着。
    侍卫立即去家里寻人。
    到得甘家,才知道甘郎中前两日外出给人瞧病, 回来时夜深路滑, 恰逢那晚下着大雨, 不知怎的就失足落到了河里。那条路有点偏僻, 深更半夜的下着雨,也没人听到呼救声, 等到清晨被捞上来时,人已经没了。
    雨夜不慎落水的事,算来无甚稀奇。
    那两日请他诊病的女眷们扑了空, 遗憾之余最多感叹两句,转头便另请高明, 事情并未传扬。
    王府这边, 因郎中是女眷常往来的, 即便有人留意动静, 得了消息也是送到武氏跟前, 不会去给谢珽添乱。武氏尚且不知甘郎中阳奉阴违的事, 得知他不幸溺水而亡, 惋惜之余,只派个差不多的仆妇过去吊唁,谢他这些年为女眷调理身体之功。
    文叙派人扑了个空, 立时觉出不对劲,一面令人多加留心,一面飞快将消息递往京城。
    谢珽闻讯微怒。
    若这郎中是其他时候失足而亡,他或许真的不会留意,但如今是什么节骨眼?
    阿嫣遭人谋算,甘郎中是瞒天过海的帮凶。对方必定是知道阿嫣到了京城,这联手欺瞒的把戏会露馅,怕王府会顺着郎中查下去,故而提早杀人灭口,将这条线斩断。
    如此肆意妄为之举,着实可恨!
    谢珽立时让莫俦递信回去,让文叙立即追查此事,务必摸出背后真凶。因怕吓着阿嫣,令她平白担忧畏惧,加之那两日事情太忙,暂且没跟他透露。此后,他诱捕诚王、引开追兵,直到前天傍晚,文叙那边已递来了确切的消息。
    甘郎中之死的确是人为。
    不过迥异于寻常案子,这回的幕后主使藏得极深,且绕了很大的圈子、布下不少迷阵,甚至还有王府的人牵扯其中。文叙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查到最后,最多的嫌疑指向与王府极为亲厚的刺史郑家,卷入其中的另一位,则时照月堂的仆妇。
    以老太妃和郑家的身份,文叙已很难接着深查。
    尤其是谢珽不在府里,谢砺领兵巡边,谢巍近来也有事外出难觅踪迹,唯有太妃与长史坐镇。他不敢擅作主张,将原委简要写明后,尽快禀报给谢珽,欲请他示下。
    谢珽已无需示下。
    线索既已明晰,凶手是谁几乎呼之欲出,他回去后亲自摸出证据,按律查处即可。
    前后原委,他半个字都没隐瞒,尽数告诉了阿嫣。
    阿嫣听完后心惊肉跳。
    毕竟那郎中虽无官衔在身,为虎作伥的居心也十分歹毒,论其身份,却是魏州女眷都颇熟悉的人。哪怕是太妃武氏,提起来也颇客气敬重,绝非寻常人可比。那人敢在王府后院搅弄风雨,在谢珽手底下抢人害命,着实肆无忌惮。
    阿嫣想到照月堂的仆妇,愈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