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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传郑吟秋!”
    ……
    郑吟秋还在照月堂,满心焦灼。
    昨日武氏来给老太妃问安,特意透露花匠的事时她便知情形不太妙。因自己被缠着,只能让丫鬟设法通风报信,原以为消息早已递出去了,谁知直到昨晚半夜,柳嬷嬷也没递来半点回音。
    反倒是外头说她有事告了假。
    今晨她原想回府,结果大清早起来,身边的小丫鬟就不见了踪影。据老太妃说,是碧风堂那边急赶着要打络子,瞧着小丫鬟心灵手巧,特地叫过去的。还说武氏要用些佛经,请她今日帮着抄上半本。
    老太妃原就有意让她在武氏跟前博取好感,见武氏忽而频频邀请招揽,还以为是动了心思,早就帮她应了。
    郑吟秋推免不过,心里几乎凉透。
    她当然不傻。
    前后种种蹊跷凑在一处,武氏分明是察觉了端倪,有意封锁消息,将她扣在王府里。柳嬷嬷那条路已经堵死了,她即便执意出府亲自报信,难保那位不会用强硬手段将她留住。既然躲不过去,与其自己找难堪,还不如早点筹划后路。
    譬如祈求老太妃的庇护。
    遂借着抄经的时机跟老太妃说了两箩筐的话,将郑家七宗八支都提了一遍,挑起老太妃对娘家儿孙们的顾念。
    顺道提及过往,勾起老太妃的旧恨。
    等嬷嬷应命来叫人时,老太妃都已经被她哄得上钩,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当初这门婚事,除了碧风堂那位,府里没半个人满意的。那楚家是皇帝的走狗,若真叫谢氏儿孙身上有了她的血脉,如何对得起战死的人?那个楚氏,若不是珽儿撑着,我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亏得她没福气,一无所出。若真让她怀上孩子,我是半点儿都疼爱不起来。”
    “好在如今有了转机,只要碧风堂的肯松口,到底是……”
    话没说完,就因通禀的嬷嬷而打住。
    郑吟秋听说谢珽召见,立时询问缘故,见那位不肯说,猜得不是好事,忙撒娇道:“昨日我去碧风堂时太妃提了些事,孙女心里很没底。姑祖母,您陪着孙女走一趟好不好?”她素来端庄大方,难得流露这般姿态,老太妃哪有不答应的?
    立时戴了暖帽,陪她前往。
    结果,一进侧厅,她就被里面的情形惊住了。
    第85章 处置 剩郑吟秋跪在原地,如同跌入冰窖……
    老太妃原本以为, 武氏叫郑吟秋过去只是问几句话。
    她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竟要闹到侧厅,想起上回谢瑁那事儿,到底有些悬心。说是为郑吟秋撑腰作伴, 实则是自己想过来看个究竟, 免得上回那样措手不及。
    谁知才进了厅,就见里面乌压压堆满了人——
    上首几位都是魏州城极有分量的。
    旁边书吏推官俱全, 底下更是跪了一地,瞧着都是市井之辈, 各自噤若寒蝉, 战战兢兢。
    最显眼的, 则是她的弟弟和弟妹。
    年已六旬的郑元语还穿着去衙署时的官袍, 脸色却难看之极,花白的胡须轻颤, 明明满厅寒凉,他的额头却布满了细汗。郑老夫人的脸上殊无血色,手里拄着拐杖, 整个人都颤巍巍的,瞧着都快站不稳了。
    这般情形, 着实大出所料。
    老太妃下意识看了眼郑吟秋, 脸上倒未作色, 只缓步入内道:“这是做什么?”
    她是身份尊贵的长辈, 众人齐齐起身。
    武氏最先开口道:“母亲怎么过来了?是有件人命案子牵扯了郑家, 珽儿想着这是母亲的娘家, 若在公堂审讯, 难免不太好看,特地将人带到这里来审。”说话间,阿嫣已让人设座, 一道将她扶着坐了。
    旁边谢珽拱手喊了声祖母,神情却仍冷厉。
    老太妃焉能不懂其意?
    无非是告诉她,关着门审问已经是给她留了面子,不会再多留情了。以谢珽母子的行事,既摆出这般阵仗,恐怕真的是有凭据。只不知,娘家人到底是做了什么,竟要如此大动干戈。
    老太妃没好立时求情,只问道:“怎么回事?”
    张参军上前,将经过禀明。
    说到甘郎中的案子时,老太妃尚还没怎样,待提起春波苑查出毒物,可损及身体子嗣无望时,她想起郑吟秋在照月堂的那番诉衷肠,面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看向郑吟秋。那位跪在地上尚未免礼,只缩着身体瞧向她,目露恳求。
    那一瞬,老太妃隐约明白了什么。
    待提到周林的指认之辞,老太妃不自觉将目光投向郑家祖孙,神色变幻之间,沉吟道:“这怕是攀咬吧?”
    “周林的指认是否属实,一问便知。”谢珽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自家祖母,“既是开堂审问,祖母稍安勿躁,等问过话,自可分明。”说罢,两道阴沉的目光压向郑吟秋,径直道:“周林所言,是否属实?”
    郑吟秋摇了摇头,道:“民女并不知情。”
    “当真不知?”
    郑吟秋的双手在袖中攥紧。
    先前她在照月堂缠着老太妃说话,就是想摸清姑祖母的态度,拉个助力。听老太妃方才那话音,显然这招是奏效了想——当日武氏答应赐婚时,原就是老太妃心存不满,朝郑家抱怨,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不愿让皇帝塞来的人成为宗妇,污了谢家血脉。
    那些话老太妃抱怨过就忘了,这会儿恐怕都已想起。
    郑吟秋在赌,赌这位姑祖母仍对楚氏心怀芥蒂,亦不愿郑家门楣倾塌,愿借着太妃的身份维护。
    有老太妃镇着,谢珽便不能用酷刑。
    她只要一口咬定否认,周林的指认便无从印证,而今早被扣的小丫鬟碧儿是她的心腹,身家性命都在一处,等闲不会松口。有老太妃和祖父在此,她未必不能侥幸逃过。哪怕逃不过去,只要老太妃心神歉疚爱怜,她仍有重罪轻罚的机会……
    端看运气了!
    郑吟秋心里迅速盘算罢,咬牙道:“不知道。”
    上头武氏骤然冷笑起来,“若你真不知情,我大可不必费此周章!把人来上来!”
    话音落处,厅门掀开,仆妇提着两个丫鬟扔进来。其中一位是郑吟秋身边人尽皆知的亲信贴身丫鬟碧儿,另一位则是春波苑做粗活的小丫鬟,各自被捆着手脚,脸色惨白。
    她们皆未遭刑具,连油皮都没蹭破半点,但以朱九攻击人心的功夫,锦儿那点护主的忠心早已击溃,半分不剩。
    ——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武氏遂从甘郎中以调理之名开药方说起,将内外联手瞒天过海,小丫鬟偷盗春波苑的药渣,又借陇右大捷的庆功宴送到郑吟秋手中的事,尽数道明。这些话嬷嬷已然问清,眼下已无需费时再问。
    碧儿尽数招认,连同郑吟秋借着诊病为由对甘郎中威逼利诱,早先询问秘方、制作药丸等事尽数吐露。
    这口供来得太过突然,令郑家众人措手不及。
    郑吟秋错愕万分,骇然看向心腹。
    碧儿却只跪伏在地,心如死灰。
    天没亮时,她就被武氏差人设法带走了,关在小黑屋里。自幼娇养的小丫鬟,哪怕再忠心护主,心神也强韧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她经手的都是害命的脏污事,被朱九招待了几个时辰,相信她和主子都难逃此劫后,心里那点侥幸希冀亦消磨殆尽。
    这会儿老实招供,亦将前后经过理清。
    ……
    事情始于皇家赐婚。
    武氏答应娶楚家女为王妃后,不止老太妃大为光火,亦令郑家祖孙俩极为愤怒。毕竟,在那之前,老太妃早已透露了态度,想将郑吟秋娶到身边作伴。只是武氏一直不应,谢珽又四处奔波不怎么着家,老太妃想跟孙儿提都没机会。
    等谢珽有了空,婚事却砸了过来。
    老太妃为此很是恼火,多年积攒的对儿媳的不满也几乎到了巅峰,因府里不方便,只在回娘家时狠狠抱怨。
    郑吟秋听罢,遂生投毒之心。
    反正谢家跟皇室的过节摆在那里,谢珽母子即便答应了婚事,定也不会真拿她当王妃来待。那楚家女嫁过来不过是占个名头而已,实则势单力薄。且魏州与京城千里之遥,以谢珽的忙碌和冷傲,断乎不会陪她回门。只要打点好郎中,一两年内掏空根底,能神不知鬼不觉。
    郑吟秋思量既定,便暗中寻了方子制成药丸,让周林去寻花匠,借春波苑修缮之际藏在书案上。
    威逼利诱,无往不利。
    一切都悄无声息,阿嫣住进春波苑后,确实也毫无察觉。后来药效渐生,因那药是长年累月浸润肌肤,且魏州的郎中丝毫不知阿嫣最初的底细,哪怕有诊过脉的,也不曾察觉异常。再后来症状渐显,因阿嫣两番受惊,又混了过去。
    直到武氏引荐了甘郎中。
    事情走到这地步,与郑吟秋最初的预想便有了偏差。
    她没想到,楚家女闹出那样的荒唐事嫁过来,竟还能在铁石心肠的谢珽手里争得立足之地,更令武氏珍重善待。甘郎中毕竟是妇科圣手,诊脉一两回未必察觉端倪,时日久了总要露馅的。为保无虞,她借诊病之机买通甘郎中,仍是威逼利诱,令其瞒天过海。
    甘郎中依命而行。
    郑吟秋暗自松了口气,想着再等上半年就能得偿所愿,仍觉胜券在握。
    哪料谢珽横扫陇右,竟带了阿嫣回京!
    这一下,郑吟秋彻底坐不住了。
    楚家毕竟是太师门第,有太医照料的,阿嫣那病症总未好转,到时候但凡请了相熟的太医诊脉,底细必定泄露无疑。毕竟是在王府做手脚的事,查出来不好交代,郑吟秋没了法子,情急之下,只能求助于祖母。
    郑老夫人大惊失色,但事已至此,只能帮着隐瞒,先下手为强,将甘郎中除去。
    反正药丸隐蔽,只要阿嫣查不到实据,就难以轻易撼动身为望族的郑家。
    更别说谢珽另有新欢,未必会为她大动干戈。
    祖孙俩暗存侥幸,动而不急。
    直到此刻一切皆被戳破。
    碧儿的声音落下,侧厅里骤然陷入片刻死寂,郑老夫人实在没撑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扑倒在地。慌得郑元语赶紧过去扶住,一道跪在旁边。
    前情既已吐露殆尽,许多事便可接着深查人证物证,抵赖已然无用。
    郑元语恨恼孙女的糊涂与欺瞒,却也无可挽回,只能含泪跪地道:“是卑职治家不严,闹出这等糊涂的事也毫不知情,实在罪该万死。卑职自请辞去刺史之职,还望王爷念在卑职犬马一生,从轻发落。”
    年逾六旬的老者,平素办事勤恳细致,对魏州确实出力极多。
    但这种罪责,终不能代为受过。
    谢珽沉着脸挪开目光,只看向郑吟秋祖孙,“认罪吗?若不认,再提人证。”
    满屋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郑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是老身一时糊涂,请王爷责罚。”说罢,周遭片刻安静,才停郑吟秋低声道:“民女一时糊涂,鬼迷心窍,甘愿领罪。”
    谢珽遂问张参军:“按律,她俩当如何判处?”
    “甘郎中的事是蓄意谋杀。按律,谋议者徒三年,已杀伤者绞,已杀死者斩。”
    “在王府投毒之事,罪当两重。其一不睦,太妃与郑刺史是亲姐弟,王妃于郑吟秋而言,序属表嫂,蓄意谋害当流二千里。其二,王妃身为一品诰命,身份尊贵,郑吟秋一介白身,蓄意投毒谋害,是为不义。按律,凡预谋者流二千里,已伤害者绞,已杀害者皆斩。此二者,皆属十恶不赦之罪。”
    张参军拱手回禀,神情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