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三秒，才笑了笑：“有趣。”
    第一修大虽然没有府君，却绝非什么鬼都能来的地方。竟然敢有厉鬼的知更鸟敢飞到这里……为什么？
    而华夏已知的府君级别厉鬼，只有三位。
    这是……在找自己？
    因为无法进入阴司，所以只能找到阳间自己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看了过去，刹那间，学校的树冠发出一片沙沙之声，树叶顿时狂舞起来，若狂风拂过，层层退开，就在百米之外，一双赤红的眼睛，藏在层层树叶之后，惊叫着看向了秦夜。
    秦夜身形微微一晃，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知更鸟身边，然而就在他伸手抓去的时候，知更鸟忽然翅膀一拍，化为一道阴气朝着城外飞去。
    “不敢在第一修大现身么？”秦夜抬了抬眉，同样化作阴风，不紧不慢地跟在了知更鸟身边。
    知更鸟速度极快，转眼间就飞过市区，来到了市郊。
    农田阡陌，在月光下散发出独特的静谧。知更鸟速度越来越快，直接飞出了宝安市，朝着深山中飞去。
    足足过了一分钟，它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寺庙。
    残破的寺庙。
    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木头都有些腐朽了，蛛网多到几乎形成了白色的纱布，蒙在大门的匾额上。它已经坍塌了一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经幡，随着夜风，伴随着蛛网微微鼓荡。
    周围是茂密的山林，通往古寺的路，几乎被野草埋没，风从寺庙镂空的门窗雕花中穿过，发出令人心寒的呜咽声。深山古寺，这本该是令人尖叫的画面。然而，秦夜看过的大场面已经太多了。
    啪嗒……就在他刚停下来的时候，这座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的古寺，门口两盏歪斜的石灯忽然亮起，惨碧色的鬼火照耀地周围鬼气森森，一道穿着白色古式宫女服，戴着帷帽的身影从寺内飘出，五体投地，诚惶诚恐地说道：“小鬼见过阴差上官。”
    “实在不敢在第一修大显形。出此下策，有劳上官不计，远道而来，小鬼惶恐。”
    没有回答。
    就在厉鬼面前，鞋子踩动草丛的沙沙声近在眼前，厉鬼头也不敢抬，石雕一般一动不动，垫在额头下的两只鬼手，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颅的颤抖。
    好可怕……
    不是那种境界的压制，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血脉里的恐惧。只有亲自面对才知道……何谓阴差。
    这是本能。
    这种本能，让她全身的阴气都绷成了钢丝，然而，对方磅礴的阴气如同拨动钢丝的手，无时无刻都冲击在她的神经上，不过跪地五秒，她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威压，想要疯狂尖叫着发泄。
    让厉鬼都感到恐惧……这就是百年不见天日，传说中的阴差？
    “饿鬼道主？畜生道主？”就在此刻，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才从头顶响起，刹那间，那种无声的压抑潮水一般褪去，五秒，仿佛过去了五天。她差点立刻就瘫软下来，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双手托着一封信举过头顶，鼓足勇气颤声道：“饿、饿鬼道主座、座、座下沉银，见、见过上官。”
    “饿鬼道、道主有要事相、相商，还、还请大人过目。”
    秦夜伸手一招，信件凌空打开。三十秒后，信件无风自燃。他没有说话，而是沉吟了起来。
    饿鬼道主的态度相当恭敬。
    可以说，已经如同臣子一般的谄媚。
    但是，这是遣词造句，她的真正意思，却是谈判。
    “……董卓雄踞西南，畜生道主手握阎罗印八块碎片，只差两块构成地府神器。若地府愿意放本宫隐居海外，本宫发誓，此生不与华国地府作对，此生不食一位华人。”
    “且，本宫愿和修罗道主联手，取下畜生道主灵魂，天地可鉴，若违此誓，奴婢愿点千年天灯，再入十八层地狱永世轮回！”
    “另：为表奴婢诚意，奴婢已经派遣十二阴将，前往东海之上搜捕孔末踪迹，三月内，必定为地府奉上一份大礼。”
    “若地府应允奴婢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取下修罗道主生魂之后，阎罗印奴婢双手奉上，只求地府网开一面。”
    这就是苏妲——这位堂堂饿鬼道主的要求。
    秦夜没开口，不是考虑，而是愤怒！
    他愤怒的地方有两点，第一，苏妲怎么知道地府在悬赏孔末？
    秦桧去了……他居然敢在自己没开口的情况下，私会另外两位道主！
    难道他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多么敏感？就不知道现在华国最大的三股武装力量是谁？
    不管他是去做什么，但阎王没下令，他竟然敢无诏前往，这是任何帝王的逆鳞！
    其二，是……苏妲卑微的话语下，潜藏的威胁。
    “如果答应，她愿意和修罗道主联手。那……本官要是不答应呢？”他冷笑着看着天空的群星，一拂袖袍：“岂不是要和畜生道主联手？”
    “阎罗印碎片作为底牌？区区厉鬼也敢和地府谈条件？是觉得地府刚成立一年多？自己身为府君还有谈条件的余地？”
    他声音不算小，匍匐的沉银已经瑟瑟发抖，随着秦夜的怒火，她已经感觉周围阴气如同巨兽一般盯紧自己，时时刻刻打算把她撕成碎片！
    “回去告诉苏妲。”秦夜身影化为阴风消失：“她没有和地府谈条件的资本。”
    “地府的机会只有一次。她要不想活着，可以不接。另外，本官数日后将驾临珠州。告诉她，准备接驾，否则……就等着抄家灭族！”
    直到秦夜的身形消失十秒后，沉银才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口喘息着。
    不好……大事不妙！
    她不知道道主和地府的关系，但是……她是真正从刚才那位阴差大人身上，听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杀意如此明显，说明……对方绝对有剿灭珠三角的本钱！
    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她化为阴风消失，今天的消息，必须立刻传回珠三角！
    ………………………………………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珠三角，珠州。
    这座华国曾经的三大一线城市之一，如今南部已经完全废弃。南部之外，拉起了一片连绵不断的隔离带。无数荷枪实弹的军警，以及特别调查处，src各大高层，全都聚集于此。
    枪是普通的枪，子弹却是特制的，注入真气，黑狗血，朱砂等物凝聚而成。对普通阴灵有强大的杀伤力。
    这是华国已经探明的三大灵异地点之一，西南琼山，珠江珠州，东北长白山，如今长白山一带灵异数量越来越少。更多的注意力和军力，自然转投到了另外两处。
    府君级别的万鬼囚巢，这是可以让任何小国灭国的存在，也就是华国，能在三大府君盘踞三方的情况下，应付到如今。
    国道上已然是一片残破，禅明大师如同石雕一样静坐半空。若仔细看去，他离地面还有五厘米左右，是真正的悬空而坐。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淡淡的白色真气从七窍中飘出，消散夜空。
    在他身后，是特别调查处和src的指挥中心，毕竟……如果禅明大师防守的国道都被攻破，现场也不会有活人。
    这里的气氛是压抑的，是死寂的。厉鬼与活人，阴与阳就靠着这一道防御线阻隔。在他们身后，是珠州市万家灯火。
    无人可退。
    也无路可退。
    “禅明大师。”一位穿着白大褂的src快步走了上去，深呼吸了一口，低声道：“珠州市的万鬼囚巢……阴气已经高达两千多万……”
    “阿弥陀佛……”禅明大师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悲天悯人之色：“两日前，珠州阴气数量激增。如今终于突破两千万了吗……”
    “大师……”白大褂是一位老者，已经有七十多岁，然而面对禅明大师，仍然无比恭敬：“上面的意思是……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珠州那只厉鬼……恐怕……是想和阳间全面开战了……”
    以珠州为基点，吞没整个珠三角，就像东三省那只厉鬼做的一样……否则无法解释，两天内为什么珠州厉鬼收缩所有兵力。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撤离吗？”禅明大师轻叹了一声：“那……珠州还剩下的一千多万市民……怎么办？”
    “今天早上开始，就已经下达了紧急撤离通知。各大军区的运输机已经调过来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大战一旦爆发，只要我们多撑一会儿，运输机可以运走大部分市民。”
    禅明大师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从前方无数军警的身上划过。撑一会儿……这一会儿，要多少热血儿郎的性命作为铺垫？
    他们有的才十几岁，有的刚过二十，世界还没有在他们面前展开，就要埋骨在这个吃人的地方？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随即道：“其实……未必不可多等一等。”
    “啊？”
    禅明的目光如同闪电，死死盯着隔离带后。
    那里，已经是一片阴云，比之前秦桧来的时候更加恐怖。连那些废弃的大楼都看不到了，是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