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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七茜儿忍笑,她嗔怪老太太道:“阿奶可不敢夸了,回头让人家笑话你!”
    老太太得意的一晃脖子,显然是心里放下了许多心事儿。
    江太后拜的神多,便染了一些神性,闻言她便拉起老太太的手夸奖:“恩!我看着也是不错!你有大福气!”
    老太太立刻点头认了福气道:“对么!好便是好的!不好便是不好!我跟你说,老姐姐~我那四儿媳……”
    却不想,老太后一指身后庵堂道:“可不敢菩萨面前妄言,好不好,不议论她!不埋怨她!不怨恨她!个人都有因果,我们只看着便是。”
    老太太又听愣了,还很想哭,可到底不敢,就伸出手拍拍自己的嘴道:“是是是!就是这样!不说了!就是这样!菩萨看着我呢!”
    七茜儿不打搅她们,便铺好一张简陋的,上面还有虫蛀的宣纸,拿起毛笔沾了几下墨,这才问净果尼师道:“却不知,咱燕京附近的道场,是那位大师名下的?”
    这道场不分佛道,却都内里有个标准。就如佛家分了好几宗,而各地宗门下面各有做主的大师傅,那么这位大师傅周围的小庙做道场,便有个标准,是跟着这位大师傅一起来的。
    而大师傅,也是要接受一部分抽成的。
    七茜儿不知道青雀庵是随哪一宗,哪一位大师傅的,便有此一问。
    谁知净果尼师一听,也是满面苦笑道:“阿弥陀佛,不敢满檀越,从前都是随着护国寺,可是如今咱燕京护国寺已经避世了,小尼便不知道该随了谁?”
    七茜儿听完,便微微一叹道:“那我就不问这个了,只问师傅按照过去的老例,挂红黄两种永久的长生牌,老例是个什么标准?”
    这个永久便厉害了,只要有青雀庵一日,寺毁牌方没。
    那红色是给活人的长生牌,黄色是给亡人的加持牌。
    净果哪里知道这个,战前她就是个小尼,闻言只是讷讷摇头。
    七茜儿理解,便低头说:“那这样,不管哪种?一牌我与尼师三十贯,您看可好?”
    她话一出,周遭便安静了。
    三十贯的的确确是一笔大数目,那从前没事儿的时候,多大的名刹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了,青雀庵到底是个尼姑庵。
    老太太吓的不敢说话,倒是那净果尼师好半天才老老实实道:“小庙从前也不敢拿这么些的!可现下多少菩萨没了金身,小尼,小尼便动了贪念了,女菩萨放心,从此之后……庙在牌在,绝不敢怠慢!阿弥陀佛,小尼愿您全家诸佛之慈光,得蒙龙天之庇佑,千祥云集福慧双增……”
    七茜儿看她说的吃力,便赶紧阻止,笑着问老太太道:“阿奶,我爷名字您还记得么?”
    老太太一愣,便说:“那怎么不记得,他叫陈五仓啊!”
    “大伯呢?”
    “二伯呢?”
    “我公公呢”
    “大伯母呢?”
    …………
    随着老太太一个个说出名字,周围人早就听呆了,这是全家死了多少人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便觉周围鸟叫都好像没了,她再看看孙媳写的那些名字,就想起旁人嫌弃自己命硬来,她心里畏惧,便悄悄站起来要离着她老姐姐远一些,别让人家一会嫌弃了。
    老太太刚站起,却被老太后一把拉住了,又强按她坐下后,才安慰着拍拍她的手说:“不怪你!不怪你!前朝那个年头,谁能左右了自己?活人难,家家都一样!谁都不能嫌弃你的,老妹妹莫怕啊……”
    老太太眼睛里都是泪,就是不敢哭。
    江太后便说:“你哭一场吧,哭了心里就舒服了。”
    老太太摇头:“没泪!没有!不能哭!哭了他们下面不安心,就不敢投胎了!”
    老太太这么说,到把江太后说哭了,她抹着泪道:“那成吧!我替你哭!”
    反正她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不敢哭呢!
    说完,俩老太太一起哭了起来,她们哭了好大一会儿,手帕都湿了好几条,等到哭完,这两人竟觉着心里解脱轻松了。
    老太太就摸着心口叹息着说:“老姐姐!我这一哭吧,心里咋就舒服了呢!”
    江太后也摸着心口道:“嘢!可不是,我这也顺畅了,就出气也觉着痛快许多!”她又一摸肚子笑道:“还饥了呢!这样,老妹妹你要是不嫌弃,就跟老姐姐家去吃饭去!我家离这边不远……”
    老太太一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般:“不去!不去!我还得跟茜儿燕京见皇爷去呢!”
    老太后闻言当下就神色莫名了,好半天儿,她才看着老太太认真的问:“你要去找皇上?”
    老太太点点头:“对呀!”
    “你找他作甚”
    老太太理直气壮:“跟他要赏功钱儿啊!”
    老太太喜欢这老姐姐,如此便没有瞒着,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老太后开始还有怀疑,结果,越听越惨烈,越听越震撼,闹了半天自己哪里是给人家老妹妹施恩呢!
    是自己家死崽子,竟然欠了人家因果了!然后人埋在哪儿了?竟也没告诉人娘亲,这臭崽子怎么学坏了?
    等到老太太好不容易说完,老太后便怒了,她站起来抓住老太太的手便道:“走着!老妹妹!我跟你去见那个混帐玩意儿去……”
    她这么一说,她带来的人全部是面露欣喜,那邱太监都激动的开始发抖了。
    老太后离宫那一天便说,只要她喘一日的气,便再也不见皇爷,也绝不踏足燕京半步!
    可这欣喜却没持续多久,老太后便住了脚,站在下台阶的地方她不敢下去了,拉着老太太的那手竟也放下了。
    老太后看着老太太苦笑:“老妹子,我,我话大了呢!菩萨面前胡说八道了呢!我不能去了啊……”
    那姓郑的说的没错的,宫里如果有两个太后,便定会坏国根基!皇帝身后两个母族,大臣们很容易便会分成两派……
    老太太不知道这老姐姐在哪儿卡住了,她忍耐的苦多了去了,便一下挽住老太后道:“老姐姐!没事儿!你可别为难啊!我知道你心疼我了,我都哭了一场,就都好了啊!
    我不告诉你了么,我那孙儿可是给皇爷看大门的!我去了就能见到皇爷!你可不兴难受呢!你刚才说的多好啊,随他吧,什么都随他吧……”
    老太后怪心酸,到底无奈的点头说:“哎!随他!随他!一辈人管一辈人,咱们老了,顾不住了,能看好自己不给人家添麻烦就是他们的福气……”
    七茜儿叫佘吉祥下山,从车里取了六个金元宝给净果尼师。
    净果尼师感恩戴德,自是不提。
    至于那对老姐妹,人家已经定了相聚之日,说等到四月末尾,天气暖了,老太后就去泉后庄里的亲卫巷住几天解闷去。
    这一路送下山来,那邱大太监便神色古怪的一会看看老太太,一会看看七茜儿。
    此刻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巧合,人家这还真是路过。
    他也真挑不出人家毛病来,这家人竟是满门的忠烈,实让人佩服不已的。
    而老太后,便送下一小段台阶,便站着目送那祖孙离去了。
    一直到那边人影看不到了,邱太监才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您要不要给皇爷带个口信。”
    老太后微微摇头:“不用!你看不出来么!人家那小孙媳妇儿是个有成算的!还有我那老妹妹,她的胆子~甭说去燕京,我那臭小子若不给人家赏功钱,你信不信她敢把我儿子的金銮殿嚎个大窟窿来……
    呵~人这一辈子啊,遇到谁!有了谁!都是注定的,该还的躲不了!该欠下的,跑到下辈子也逃不过……”
    七茜儿与老太太紧赶慢赶,晚夕之前总算进了燕京城。
    这娘俩都没坐车,看稀罕呢!就下车排队进去的,想要靠着两个脚量量这皇爷的大门洞。
    老太太是头回进燕京,光是看人家城墙就耽误半天功夫,后来就问七茜儿:“茜儿啊,你说皇爷这城墙得多少丈?”
    七茜儿哪里知道这个,也看了半天估摸着道:“那怎么的?也得五丈高……”
    这娘俩还没说完,便听到城门口一阵炮仗,大锣响。
    老太太一愣,扭脸便对七茜儿道:“这燕京城到底是皇爷住的地方,这么晚了,还有耍猴儿的揽客么?”
    从前老太太家那边,耍猴就敲锣揽客。
    她觉着吧,燕京富贵,许耍猴便抛费些……然而她还没赞叹完呢,便看到那边头锣便到了眼前了。
    成群的人围观着,两面头锣惊天动地敲响,还有一个举着斗字幡子的大汉边走边喊:“上巳三月三!玥贡山庞图大宗师约下民贴,邀亲卫长刀所陈大胜经历老爷斗台相见啦!!”
    那大锣巨大,在老太太面前猛的一敲,真真震撼的老太太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
    七茜儿下意识一伸手,便捂住了老太太的耳朵。
    那下帖的隔着几丈便又是一队三人,一直过去十队,市面上才算安静下来。
    七茜儿捂着老太太的手还没放下来,便听到身后有人兴奋的说:“好家伙!了不得了!大宗师下山,这是要灭杀咱皇爷的守门獬豸啊!看见没,死斗的红幡子,这是不死不休了!”
    七茜儿闻言大怒,心里就恶狠狠的想:“他祖先的!!老娘的安儿还没来,谁敢断了老娘的种子!!”
    第55章
    老太太进了亲卫所,还在跟七茜儿置气,也不让她扶着,甩开她的手给一月扶,她带着人就怒进了陈大胜的屋子,还自己上手拍上了门!
    把余清官他们吓了一跳!
    余清官一脸纳闷的看着七茜儿道:“老太太?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这竟然舍得跟小嫂子发脾气了?”
    七茜儿立刻对他连连眨眼,提气高声说:“啊!没事儿!就是听岔了!余大哥不知,才将入城就看到好多人打着幡子,敲着大锣过去,那铜锣震天呢!我怕震到老太太耳朵,就给老太太捂住了,老太太跟我生气呢,非说听到大胜的名字了,我听了好几遍,什么大胜啊,那是人家给戏班子报戏牌子揽客呢……老太太听差了!”
    这东西今天都报了三次了,余清官一听便脸色大变,看七茜儿对他眨眼,他也不笨,就立刻清了下嗓子,大声说:“对,对呀!没错!这城里人咋咋呼呼花样多着呢!定然是听错了,咱们大哥今儿进宫了,在皇爷那边伺候呢!就那有时间出来招惹闲事?肯定听岔了……就是那个,那个牌子……”
    他眼巴巴的看着七茜儿。
    七茜儿心里暗骂笨蛋,立刻提点道:“戏班!”
    余清官赶紧点头:“啊对!戏班!戏班!就是这个戏班,这些人这不是刚开台么,前几日咱们还说找个机会去看看……”
    老太太蹭的窜了出来,中气十足的站在屋门口便骂:“你们几个小遭雷劈的,当我是傻子不成?我还没聋呢!老婆子牲口都赶得,那战场号子离着多远,我就耳朵好!鸣金收兵我一次都没听错过!就是陈大胜,你们的衙门名字我也听准了!我也没老的七老八十呢,你们甭骗我……”
    她指着余清官说:“你,清官,奶奶待你不薄,给你顿顿整热乎饭吃,给你做鞋做袜,你!你给我说实话?那满大燕京议论的是不是我的臭头?说什么三月三,什么下民贴,什么斗台不死不休的……那一口一个陈大胜,旁个老太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孙孙叫啥?我不知道?你们就随便蒙我吧,我自己孙子在哪个衙门口,我老太婆不知道么?说啊!!”
    老太太吼的青筋暴起。
    得,这是瞒不住了!
    七茜儿心里也焦虑,看实在瞒不住,便叹息一声,无奈的对余清官说:“老太太想知道,你就说吧!”
    余清官怕惊着老太太,便期期艾艾往门边挪动:“奶,您呆着,那啥~我今晚宫里值夜更,这不,我们兄弟刚预备走呢,这衣裳你看!值更的衣裳!那啥,您,您老有事儿,您就指派韩哑巴两口子……”
    可惜他没跑成,便被蹿上来来的老太太拧住耳朵骂到:“想跑?我看你是想要我老太太的命!你给我发誓,拿我老太太的寿数发誓,你不能骗我啊?可是我孙孙出事了?”
    余清官无奈极了,就陪着笑脸解释:“您看您说的,没那么严重!不能跑!阿奶,嘿!您先松开我……”
    老太太就是不松,倒是七茜儿说:“你说吧!”
    实在没办法,余清官就把斗台是什么,民贴是什么,红幡子是什么,一点没瞒着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