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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节
    白英这次看看左右,没人都压低声音说话:“娘娘不知道,他们私下里管这个叫软刀子片肉,出层层买命钱儿,这是镖行的手段。您还真当孙镖师处处容让呢,那几个不善,上来就冲着镖车来,这一看就是吃惯嘴儿了,拿惯手了。
    哼,这还不知道在谁家冒了黑水,给人记恨了,这才开始一茬一茬挨着养他们的手,这多好,看到镖局子就是百八钱儿进账,花惯了,忽有一日没这个钱了,您说他们该咋办?”
    该咋办,办个搂不住的大事儿,甭管是冒充勋贵,还是遇到个崩牙的案子,这都是丢命的事儿。
    那些贵人便是宰了他们,亦不过是低等金罚而已。
    霍七茜站在那边品味,越想,越觉着,世上之恶人各有千秋,好人恶起来才真可怕呢。
    正想着,黄新娘就扶着朱婆子出来了,霍七茜笑笑,上去一起扶她回车。
    白英在外呆了许久,摸黑便扛着一只断了脖颈的野青羊归了老店,还大方的分了镖局半只,今儿彭树根受了委屈,她就跟镖局子说,今儿让树根吃羊眼睛,四个羊蹄儿也归他啃了。
    这话一出,就把个树根高兴疯了。
    往日里分肉,可没他的份儿。
    镖局那边得了肉,便送来些面饼还有佐料,外加四捆干柴答谢。
    其实这几日都是这样的,只要歇下,白英就会出去弄点飞禽走兽回来,丐帮的手段对付人一般,却是最会找食儿吃。
    走镖的人见惯这事倒也没什么,那黄新娘跟朱婆子却是稀罕的。
    能让她们顿顿有肉吃的,那就都是神仙老爷可以供起来了。
    黄新娘把钱要紧,她自己怎么都能对付,跟着她的朱婆子就清汤寡水,亏遇到霍七茜与白英,每天都有肉食分她们,并不要她俩额外的银钱。
    那朱婆子自然感恩戴德不停卖巧嘴儿,可黄新娘什么脾性,却应承出一套衣裳给白英了。
    白英回来就寻自己娘娘,结果朱婆子就盯着半只青羊,声音飘忽着说:“这不天天吃白爷的肉食过意不去,咱们舅太太就让七姐出去扯几尺细布,说是让你七姐给您置办一身体面衣裳呢。”
    黄新娘不知道白英是女子,便不能给她做衣裳,按礼法,她给白英做衣裳要问过自己丈夫才可以的。
    白英闻言也高兴,这到底是人家黄新娘有心,就怕那等成日子吃你喝你的,还当成理所当然的人。
    如此就说:“那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举手之劳,反正放着也是个坏,我要衣裳作甚?我这衣裳好着呢。”
    “必是要报答的。”
    朱婆子客气又巴结,在她眼里,白英是个英俊体贴前途无量的镖师,甭说家里没有田产,凭这一手打猎的功夫,也不愁养个家。
    她操了些小心思,就想把自己侄女许给白英。昨儿还跟霍七茜试探了一嘴,就好没把霍七茜笑死。
    白英每日里跟霍七茜亲昵,对外说也是表亲,他管霍七茜喊表姐的,便说:“你替我跟新娘说,我表姐那手艺,就甭指望了。”
    一只鞋垫子好几天,也是手笨的没谁了。
    朱婆子客气:“白师傅大方那是您心肠好,可我们舅太太说了,总不好日日粘您的便宜,这不是黑了心肝损了良心么,给您置办您就穿着,多了少了是个心意呗,您七姐手慢,我做也是成的……”
    嘴上客气着,她这手下便利索的收拾起羊肉来,这婆子本是灶上出身,弄个肉食没问题的。
    如此没多久,老店场院里这烤肉的香气便一层层的堆积起来。
    却说霍七茜才将离了老店,却不是买布去了,是一路出了城,又寻到了城外二里的五凤县驿站去了。
    她到了地方,寻到驿站的老驿丞,取出身份牌子便拿到一个包袱。
    给她包袱的时候,那驿丞还笑着说呢:“您可到的合合适适,这驿马将过不足半注香,您便来了。”
    霍七茜道谢,将自己预备好的信筒递给驿丞。
    这驿丞接过东西,烧起火烛,又取了军中传递的火印,在信筒封口位置上了一重火漆。
    也没多久,五凤县驿站的驿丁就牵出驿马,又去柜上支取了印信,天黑就上了路,奔着燕京便去了。
    霍七茜看那马去的远了,这才背着包袱离开,这里面东西也不必看,是家里怕她受罪,便给她预备了吃食衣裳之类的。
    偶尔陈大胜抽风,还会写信来抱怨小狗太难缠。今儿霍七茜也是写了信的,告诉他自己一切顺利,路上没病没灾。
    总而言之,一来一去两信函里都没啥内容,却能迅速送出,不几日就到对方手里,便是人间钱都买不到的大奢侈了。
    其实整个大梁,而今消息最灵通便是陈家。
    早些年,陈大胜给丁香他女婿崔佑安排了兵驾部下的位置,当时是个分管驿站邮舍的五品郎中。
    那时候霍七茜并不知崔佑这个官位的厉害,须知燕京豪商平家若有事出急信,走不通驿站走商路,到他们老家最快也得一月。
    可她在金滇若有急事,用兵部驿站通信,七日可达,这就是掌握驿站的厉害之处。
    只要约定好在哪儿住脚,再寻附近衙门驿站,就总有家里的东西在等着她取。
    除却这些,便是她每天里写一封家信,都有大梁最好的驿马连夜快马送出,不两天陈大胜便能在燕京里看到了。
    其实驿站便是传递官中,军中各种消息,供给来往官员休息的场所。
    早些年天下刚安,旁人争都是争流油的位置,至于这个驿站,那会子大部分都已经损毁,凭谁接了都是个麻烦事儿,也知道后面必有一场大辛苦要煎熬,就空缺了。
    可陈大胜不觉着麻烦,那时候他依旧读书不多,却总觉这个驿站好像是非同小可的。
    如此,这才凭着感觉给妹夫崔佑弄了个实在位置。
    崔佑在燕京没有靠山,能给个驾部的郎中都高兴的不成了。
    就不看吏部每年多少五品上下的中级官员,都傻哈哈般的挂着,有的人能排三五年都没一个实在职位。
    如此一番经营十多年过去,这大梁天下的驿站早就四通八达,而崔佑就兢兢业业把这驿站的位置握在手里,凭是谁都挤不走他。
    说是吏部兵部一起管着驿站之事,可你让吏部那位往驿站伸伸手,他耍不开的,又没有经营,也没有人脉,吏部的人就一直晃荡着插不进手来。
    前年吏部愿意拿正四品的位置与他交换,他都没放手。多新鲜啊,大梁天下不说有多少驿站,单是他管着的驿丁已有一万三不止,如今,这才是肥差。
    更不论他的靠山是福瑞郡王府,谁又能挤走他。
    其实六部衙门各自有各自的规矩,各有各的办事方法,尤其中层官员的任免,大部分皇帝是无需知道的。
    简言之,甭看谭守义是个金滇坐地虎,他若想金滇送出官方的消息,必得通过各地驿站,而那些消息崔佑让它几天到,它就几天到,说永远不到,那也不是不行的。
    第238章
    平宴平掌柜是个趣人,混的熟了就会发现,他跟老臭许是一条藤上后失散的血脉兄弟。
    一样的见多识广,一样的爱吹牛,一样的爱抬杠,一样的谁也不服谁。
    如此每日清早,茶场院就会响起两种声音将众人唤起。
    “你知道个屁……!”
    “你有我知道……?”
    用了朝食,佘万霖就换了不过膝盖的短打扮,推开院门走到斗成乌眼鸡般的两个老不修身侧,照例要钱。
    嫡出六房的少爷到金滇溜达,自然是衣食住行都要由茶场承担,如此,一日两贯钱。
    “十五万便是十五万,我就亲眼目睹,那年衙门里还没有老爷来坐堂,是咱们各家商号筹措银两,共同救助的,十五万!”
    平宴一边回嘴一边从袖子里取出条子,来回验看,最后取出一张两贯的盖上自己的私印,还有茶场的大柜支出印。
    老臭满面不屑:“屁话,永安三年三江大涝,入滇就食着二十二万,这一点是没错的。”
    就食,故乡天灾人祸,到外地寻求活路再不归乡者,叫做就食,也叫就谷,逐熟,趁熟,乞活。
    他们争吵的是永安年间进入金滇流民的实在数目,因为这个涉及到了平家内部对一郡州的生意规模。
    只可惜,平宴说的是商道上的事情,老臭说的是金滇每年跟朝廷申请的救济数目。
    佘万霖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平毅名章,盖在了取支条上,笑着插话道:“你二位可真有意思,一个看救济台账,一个听~燕京小道消息,都是大掌柜了,说话恁不靠谱,还十五万,还二十万,欺负我没上过街,还是前儿没入过大集,皑城里来去的,那是上十万丁口的人流么。”
    都来了四五天了,佘万霖是每天都要上街溜达,他溜达的时候看什么,看皑城人口,看附近驻军分布。
    看驻军分布不容易,但是算人口还是简单的,本地耕种土地数目,本地粮店数目,本地渔业面积,再加成丁日食用量,折半就是约莫的人口。
    再苛刻些,皑城中人一日食四两粮,仓储是个死数目,估算一下也就差不离了。
    甚至这个估算,要比谭守义每年弄到户部的那个所谓的原额田赋,实存田赋,人丁微银要靠谱的多。
    皑城是金滇最大的地方,可它的粮店不足三十,这就有些凄惨了,说明它的人口只能养活的了三十上下的粮店,过了这个数就要做好亏本的打算。
    至于老臭跟平掌柜为什么要争吵,小孩子吵架通常是胡搅难缠,并不讲理的。
    也不必听他们到底要争论什么,反正,谁吧谁吼哑巴了,谁就赢了呗。
    这俩人有出息大发了。
    拿好支条,佘万霖就到大院柜上支钱,今儿赶巧是平金在柜,他就把条子怼到他脸上了。
    平金低头一看数目就开始乐:“哎呀,这不是毅少爷么?今儿?也是两贯?”
    这家伙说起钱儿来,眼睛是闪闪发亮的,两道浓眉还能做虫儿爬,就好玩极了。
    他也不是不赚钱的,却是族中长辈觉着他小不存财,就把他们每年可以分到的钱儿,都拿去平家老家置业了。
    平金现在就拿点月例,一月差不多能有八百钱,如果他不去附近部落浪荡,这钱还是够用的。
    问题这个锅儿,他浪啊。
    佘万霖跟他逗惯了,也挺起胸膛笑:“啊,两贯!没见过这般大的钱儿吧?”
    平金又严肃点头:“恩,闻所未闻,前所未见,这~也是随便花的么?”
    小掌柜骄傲又添三分:“啊,随便花。”
    如此平金弯腰进了里面,没多久换了与佘万霖一样的衣裳,肩膀上还挂着一个褡裢,他走过来,就满面巴结说:“财神老爷,咱走着,走街去,我给您老背钱儿。”
    对于戏班那些孩子来说,十个钱就是大钱,对平金平多来说,要到两贯才算是大钱。
    佘万霖看着空柜台就问:“你敢走啊?”
    平金一乐呵:“不到季节,茶场闲的腚眼挑蛆儿,走着走着!”
    这两人便背着大钱,一起到茶场门口乘车去。
    平宴细心,反应毅少爷出门了,这才赶紧跑到门口嘱咐:“阿金~要照顾好毅少爷啊。”
    他们本地都这样,阿姐,阿哥,阿叔,到了佘万霖这里可以喊他阿毅。
    平金回身应允,又听掌柜罗嗦要多带两个人,这一点就算了。两贯钱分给两个人能花爽利,那么些人去,也不顶个事儿,还分薄他的利益,这就不可以。
    佘万霖也是这样想的,就与他什么答应却什么都搪塞。
    少年人,跑的极快,眨巴眼儿就看不到人影,只能听到一串马铃儿声了。
    他们走了没一会子,胖子平多就嚎着出来要与平金决裂,他说可以这次少吃点,为啥又不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