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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但十三岁的小郎在试着分析朝局,在揣摩圣意,虽然想法比较粗糙,却也是直击了最关键的地方……这就比较令程五老爷意外和惊喜了。
    会读书的,程五老爷不是很稀罕,南仪程氏哪里缺读书人,就是程氏子弟自己不行,有南仪书院在,程氏也能培养出孟怀谨那样的人才!
    但有政治敏感性,程五老爷就比较稀罕了。
    程卿若是六房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奇怪,程卿偏偏是程知远的儿子,程知远自己就是头倔驴,哪会教程卿这些……所以这孩子是自己琢磨的,是天生的,真是不易!
    程五老爷态度变了,本来是他坐在案桌后,程卿站着说话,现在邀程卿也坐下回话,还让人给程卿上茶。
    “早慧早熟不一定是好事,你这孩子思虑重,为了你父亲的案子没少操心。原本看你年纪小,有些事不适合告诉你,既然你自己能想到,现在我便考校你一番。假如此案真的想你所说,因涉及到天子重视之人才搁置,你六叔爷想替你父亲辩解又恐触怒天子,你又待如何?”
    什么叫假如案子像她所说,五老爷这话,分明是承认了她的猜测。
    能不能让五老爷重视她,认可她的价值,就看她接下来的答案了!
    答得不好,以后程知远的案子,族里再不会听她的意见。
    答得好,她就有资格参与其中,了解案子最新动态,甚至亲手为程知远翻案。
    程卿正襟危坐:
    “叔爷,天子的看重分几种,情况不同,应对的方式也不同。”
    ——所以究竟是爱重,是敬重,还是忌惮?
    第29章 :表忠心都要讲资格的!
    程五老爷既然存了考校的心思,故意不把情况说明白。
    程卿只能将三种情况都分析一遍。
    第一是爱重,天子的宠爱是双刃剑,不管是宠妃还是天家子嗣,平日里得了多少宠爱就会遭受多少嫉妒,连这么大的赈灾银贪墨案天子都要顶着压力庇护,旁人恐怕真是要嫉妒的发疯!
    是嫉妒,也是利益相关,天子只有一个,宠爱少部分人就会冷落大部分人。
    “天子若偏宠包庇,后宫和朝堂都难安稳,六叔爷都不必冲在最前面,可等待合适的时机顺势而为。”
    程卿话说的委婉,意思表达的很清晰明白,叫其他人冲在前面,京城的六老爷跟在后面捡漏。不管天子想偏袒谁,朝中大佬又如何与天子较劲,程六老爷谁都不用得罪,寻机把程知远身上的污名洗干净就行。
    程五老爷的山羊胡轻轻颤动。
    这真是程知远的儿子?
    “若是敬重,你又当如何!”
    “若是敬重——叔爷,我的建议和爱重一样,我们程氏在朝为官的人不少,却无人入阁,帮不了六叔爷更进一步,也不能拖六叔爷的后腿,不能把我父亲和赈灾银贪墨案捆绑在一起,我们程氏不至于要因此和任何人对立。”
    程六老爷想不想入内阁?
    肯定是想的。
    大魏类明,没有宰相一职,宰相的权利就被内阁瓜分了,内阁是帮助天子处理政务的机构,也是分薄天子权柄的机构。天子倚重内阁大臣又防备内阁专权,大魏建立一百多年,历代天子和内阁时常相争——可以这么说,整个大魏朝的官员都以入内阁为奋斗目标,权力大荣誉高,程六老爷在京城当着二品官,不想入阁才怪呢!
    程卿相信族里会给程知远脱罪,程知远是六老爷的堂侄,侄子摊上这种罪名,六老爷颜面无光不说,保不定哪天还被竞争对手把这事儿挖出来恶心六老爷,扯六老爷的后腿。
    但如果为程知远洗清罪名需要六老爷去和其他大佬对立,程卿觉得六老爷不会愿意。
    是堂侄又不是亲儿子,六老爷也要衡量代价的,代价若是太高昂,干嘛那么拼呀?
    就算是亲儿子,也比不上六老爷自己的前途重要。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六老爷自己的前途受挫,整个南仪程氏的发展都要受重创!
    人最重要就是看清自己的份量,程知远对程卿一家来说很重要,对整个南仪程氏来说就不算什么啦。
    程卿没有不忿,程知远当年任性离开南仪,放弃了继续考进士,蹉跎多年就当了个七品知县,这些年本也没给南仪程氏创造利益,南仪程氏凭什么为程知远赌上一切?
    程卿就是足够清醒,才想和程五老爷彻谈一番。
    她不怕程氏觉得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中止为程知远翻案,而是怕京城的程六老爷见翻案无望后,干脆大义灭亲自己也踩程知远一脚。
    那样的话,程知远才真完了,朝廷认为他是贪墨灾银的犯官,同族的堂叔也耻与为伍,说不定程氏干脆将程知远逐出宗族……程卿要面临的,真是地狱副本了!
    程五老爷把程卿看了又看,“你倒是能分得清轻重。”
    程卿笑笑,“六叔爷才是阖族的希望,是南仪程氏真正的中流砥柱,有六叔爷在,程氏子弟入朝为官有人照应,南仪书院才是属于程氏的,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切当以六叔爷为重,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程五老爷感慨良久。
    程卿这话说到了五老爷心坎里,一族之长就喜欢看到族中子弟有大局观,会以家族利益为重,没有南仪程氏,程氏子弟在朝为官也举步维艰。
    一个十三岁小郎都这样懂事,二房一群大人偏偏不懂。
    早年的恩怨随着程知远身死正是化解的好机会,朱氏那狭隘短见的妇人,竟要断程卿的前程,真是应了那句头发长见识短的古话!
    程五老爷一时觉得自己找朱氏要的补偿似乎太少了,程卿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他面露慈祥,鼓励程卿继续说下去:
    “若那人是天子忌惮之人呢?”
    天子忌惮的人?
    那就麻烦大啦。
    程卿脸上的笑渐渐变苦:
    “连天子都忌惮的人,程氏又如何能去招惹?身为人子,不为父亲脱罪是不孝,身为大魏子民,理应为天子分忧,若真有令天子忌惮之人阻挠此案,我愿做一柄枪,为天子冲锋陷阵!当然,在和那等大人物碰撞前,我会自请出族,绝不连累南仪程氏!”
    程五老爷脸色一僵。
    这是不惜一切铁了心要为程知远翻案,谁挡在前面,谁就被程卿视为敌人!
    且不说程卿能否做到,这份心气倒是很高。
    这样看,脾性和程知远又有几分相似。
    程五老爷摇头:“你呀,真是少年义气,天子的臣民千千万,不是谁都有资格对天子表忠心,你若不能站到金銮殿上,天子认识你是谁?”
    “叔爷,那——”
    所以真是最后一种情况,这案子牵扯进了令天子都忌惮的人?
    程卿还想细问,程五老爷却端茶送客:“我乏了,你先回去吧,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此案有新进展我会告诉你,你现在能做的是专心学业!”
    程卿心有不甘也只能先离开。
    程五老爷已经拒绝再交谈,她从对方嘴里问不出有用信息,不,程五老爷分明又什么都说了,程卿带着大娘子离开五房时若有所思。
    是谁,令天子忌惮,搁置了此案的调查?
    程六老爷又是什么立场呢……
    大娘子奇怪,“小郎,你考上了书院,怎还不高兴?”
    程卿压下心中烦躁,转了笑脸,“谁说我不高兴,我们快回家吧,等见了母亲,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大娘子一路询问,程卿就是不说,吊足了大娘子的胃口。
    ……
    程卿白得一个小田庄很高兴,二房那边,朱老夫人却很不高兴。
    自打几天前五房的李氏来过一趟,朱老夫人院子的气压就很低,一向喜欢侍弄花草的老夫人剪坏了几盆花,身边伺候之人都遭殃,人人都夹着尾巴走路,生恐惹恼老夫人。
    连平日里最受老夫人倚重的周嬷嬷都……老夫人当众训了周嬷嬷不说,还罚了周嬷嬷一年的月例银子。
    这一日,听闻南仪书院放榜,程卿的大名就在榜上,朱老夫人也不禁冷笑:
    “五房的老匹夫,何时这样关心族人了,就为了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孽障来落我脸面,好,好得很!”
    第30章 :男女同睡一寝?
    朱老夫人不信五房是好心扶持程卿一家,认为五房是以此为借口,故意打压二房。
    生生从她手里挖了一千两银子走,说她做人祖母却不慈,本就该贴补程卿一家云云……呸,那小孽障也配花二房的银子?
    朱老夫人的嫁妆本不丰厚,嫁给程二老爷当续弦后肚皮争气,生了二子一女,慢慢就博得了程二老爷的偏爱,程二老爷生前就一直是她管理中馈。
    程二老爷壮年病逝,程知远要分家,二房的家产就全落在朱老夫人手里,她当然不缺银子。
    一千两银子不多,但叫朱老夫人掏出来给程卿一家就极为心痛,李氏话里话外的敲打,更叫朱老夫人憋屈。
    程卿算什么,刚考入南仪书院罢了。
    朱老夫人亲儿子在外当知州,亲孙子年十五就中了秀才,五房若要栽培程氏子弟,也该选程珪!
    这笔钱是她补偿给程卿的,走的是私账,自然不能对外宣扬。
    白花了一千两银子还落不到好处,朱老夫人心中不平不忿,她也是年过五旬的人了,这一生气上火就病倒了。
    大夫说朱老夫人是心火过旺,给她开的药方里黄连剂量重,朱老夫人喝一口药汁就要骂程卿一句,周嬷嬷被罚了月例银子是小事,生恐丢了老夫人的信任,铆足劲儿想在老夫人面前表现,真恨不得替老夫人以身试药。
    可朱老夫人在意的不是周嬷嬷的殷勤伺候,五房越是照顾程卿,朱老夫人越是不能容忍程卿出头。
    “考入书院又如何,便是有举人功名不也……哼!”
    朱老夫人低声嘱咐了周嬷嬷几句,周嬷嬷低头称是,一道锐利如刀的眼神落在周嬷嬷身上。
    “这么简单的事若再办不好——”
    “老奴定不会再令老夫人失望!”
    周嬷嬷赌咒发誓保证,朱老夫人也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周嬷嬷伺候了朱老夫人很多年,办事的能力如何不说,至少对她是绝对忠心的。
    少不得要叮嘱几句,让周嬷嬷行事小心,反正离程卿参加科考还早,慢慢行事,不能让五房抓住把柄。
    ……
    朱老夫人一生顺遂,在程卿身上屡屡吃亏,已将十三岁的程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把程卿的前途绝了,朱老夫人决不罢休。
    程卿本人对此毫不在乎。
    哪怕她对那位继祖母恭顺无比,人家也会看她不顺眼,那又何必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相看两厌,能从朱老夫人身上占到便宜,程卿颇为愉悦。
    她一路忍着,到了家才宣布这一好消息,柳氏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