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怎么啦?我这个人向来只说实话!”
程卿长这么大,连缝扣子的机会都没多少,说起针线活她肯定不会,但给人缝伤口,她的动作虽然笨拙,手却很稳。
胆大、心细,眼利和手稳,这些基本素养程卿是有的。
她是远不如外科医生,但在普通人中,程卿是很聪明的一小撮人,原理明白,真正上手时并不慢。
前几针还很生疏,慢慢就比较顺畅了。
比不上小磐或程慧动手缝合时那么整齐,却也勉强能看。
程卿把线打结,发现俞三不知何时开始异常安静。
疼晕了?
没有晕啊。
眼神躲躲闪闪的,并不与她对视。
程卿虽不确定俞三脑子里具体在想什么东西,也能猜到大概范围。
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啊,都快失血而亡了,还有心情乱想?
“先缝肚子还是背?”
俞三走神,程卿干脆自作主张。
俞三的小腹上也有伤,不过没有划破肚子,除了流血多些,他今晚的运气着实不错。
然而不管是小腹的伤口还是后背伤口,穿着衣服都很碍事,俞三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浸透,里衣和皮肉牢牢粘在一起,程卿干脆拿着剪刀把里外上衣都给剪掉了。
俞三上半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七道,仅仅是后背就有三道。
如此坦诚相见,虽然甲板上还有别人,俞三的脸颊也烫得可以煎鸡蛋。
特别是程卿缝他背后伤口时,要站到他身后,俞三看不见程卿的人,却能感觉到程卿的手在按压他的伤口,时不时触碰到他伤口旁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另有一种言语难诉的刺激……飘飘然,飘飘然,俞三的魂儿被河风卷起,吹到了半空中,久久不能落地。
消毒很痛?
缝合很痛?
一开始是痛了下。
后来完全没了感觉。
俞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程卿缝合完上半身的所有伤口,也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摸了摸俞三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伤口感染,也不至于这么快出现症状啊!
不是发烧,那就是俞三在胡思乱想。
年轻人,你这样血气方刚,咱们这才缝完上半身的伤口,这下半身的伤口还缝不缝?
有一道伤口,好像在大腿内侧……程卿都有点尴尬,那得俞三把裤子撩到大腿根儿啊,她倒是不介意,可以大魏的风气来看,她看了俞三的大腿根儿,岂不是要对俞三负责?
虽然她现在还女扮男装,套着个性别马甲,俞三显然已是弯了,程卿觉得自己继续撩俞三是要遭报应的。
“腿上的伤,我让谷宏泰来给你缝行不行?”
俞三眼睛泛着水光,亮晶晶的,很害羞,又不敢承认自己害羞,胡乱往身上裹了件袍子,同意程卿的提议。
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敢让程卿的手碰着他光溜溜的腿。
不是俞三古板,是他心中有数,怕自己丢丑。
他都梦见过程卿了,现在真的容易失控啊!
谷宏泰被叫过来给俞三缝伤口,结果缝出来的伤口歪歪扭扭的,被俞三嫌弃手艺太次,谷宏泰委屈。
嫌他缝得不好,继续让程卿缝就好了嘛。
程卿缝到一半使唤他,完了还要嫌弃他!
夹在俞三和程卿中间,谷宏泰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因为这两人好像当他不存在,自顾自说着话。
俞三说那个死掉的水匪头子要举荐他做‘三当家’,那人自己多半就是‘二当家’。
“还有个大当家今晚没来。”
“他说是被人利用了,你信不信……要真是这样,水匪后背岂不是还有人?”
“是不是那个许老爷勾结水匪!”
“你们三个刚才明明去了底舱,怎么一眨眼又到了水匪的船上。”
“是谁喊得船进水了……”
俞三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程卿解答,程卿觉得这货是没话找话,不过她和俞三眼下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今晚俞三也着实勇猛,瞒着俞三真说不过去。
“行了,你问题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你若好奇,可以把许老爷捉来问问。”
程卿雇的船已是不能用了,虽然底舱没有进水,却被水匪的船撞破了船身,这样的船暂时没下沉也有非常大的安全隐患,程卿已经决定要霸占水匪的船,正让人把自己一行人的行李从那边搬运过来,包括昏迷的许老爷和当缩头乌龟的船老大、船夫们,一起提溜到了这艘船上。
这艘船,血腥味冲天,甲板上摆满了水匪的尸首,程卿大马金刀坐着,船老大一边抖,一边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这是一个愣头青富少吗?
分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水匪来抢程少爷,却被程少爷黑吃黑了。
眼下程少爷又要找他们算账,船老大如何不怕?
许老爷被一桶水泼醒,看着一船的尸首,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第449章 :塑料叔侄情(1更)
人在情绪特别激动时会昏迷,这其实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昏了就不用面对现实,昏了是一种幸福。
这种幸福,程卿哪会让许老爷长时间拥有呢?
许老爷又被泼了一桶凉水,身子抖了抖,就是没醒来。
“看来许老爷的伤势太重了,要是没到淮安城就去世,我们还要吃上官司,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替许老爷解决掉痛苦,就推说是水匪做的——”
程卿话还没说完呢,许老爷颤巍巍醒了。
“贤、贤侄,这是怎么了?”
许老爷装傻,似乎全忘了他的两条腿是谷宏泰踩折的,嘴里呜呜咽咽骂着水匪,展现出超强的求生欲。
许老爷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只要到了淮安,找个大夫治治腿伤,他与程卿就会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
想得比长得更美。
程卿冷笑:“许老爷还和我演戏呢?”
“贤……不不不,程少爷,许某真的和水匪不是一伙人啊,水匪劫财要命,许某只图财,什么都没做,就被程少爷识破了,程少爷饶了许某这一遭吧!”
许老爷真是个痛快人。
识趣又惜命,脸皮也厚,这样的人就算不做骗子,好好经营生意,过得也不会太差。
当然,走惯了捷径的许老爷,又哪有耐心和别人一文两文的计较,还是行骗来钱快。
若能活命,让许老爷叫程卿是“程大王”都不带迟疑的。
也就是两条腿被踩折了,否则许老爷早就跪下磕头了。
俞三又累又虚,还是强撑着陪程卿审许老爷,听着许老爷求饶,俞三呸了一声:“你若没有害人的心思,跑去程卿的舱房做什么!”
许老爷委屈,“……许某喝多了酒,半夜让尿给憋醒了,发现有贼人,自要往安全的地方跑。”
程卿带了二十多个护卫出远门,最安全的肯定是程卿的房间。
结果一进门就挨了一箭,还有小磐准备的断子绝孙脚……许老爷现在想起来,一时也分不清是蛋疼多些还是腿疼多些。
许老爷骗了不少外地客商的银子,自己又用骗来的银子置办家业。
买田置宅,田地每年都有出产,商铺也能收租,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世道就是如此不公,许老爷这个骗子倒把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程卿命谷宏泰找来纸笔,让许老爷把自己骗过的客商交待清楚,某年某月,客商是哪里来的,骗了人家多少银子,都要有信息。
“我不喜欢被骗,许老爷若是藏着掖着,又叫我事后查出来——”
“不敢不敢,许某一定好好想,每桩每件都想清楚!”
俞三看明白了,许老爷有骗财的心思,但没有和水匪勾结,否则就像程卿说的那样,一刀杀了就行,何必浪费时间和许老爷鬼扯。
许老爷一看谷宏泰就腿痛。
谷宏泰虽在国子监上过学,行事却更像土匪霸王,一边问话,一边把许老爷收拾的嗷嗷惨叫。
这几天,程卿可是一直叫“许叔”,和许老爷把酒言欢的,一下翻脸,许老爷都如此惨,船老大和程卿可没有交情,看着许老爷的下场,觉得自己是活不过今晚了……
小磐缝好包扎好了肠子外露的护卫,又给其他人包扎。
武二从底舱拖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船夫,扔到船老大面前,瓮声瓮气吼道:
“俺家少爷捉住的内鬼,这人和水匪是一伙的,你们也水匪脱不了干系!”
船老大大喊冤枉。
程卿懒得和船老大废话,就算没有通匪,在水匪攻船时不仅躲着不帮忙,还放弃了掌舵和划船,若不是武二和孙安一群护卫够给力,一船人被水匪捉住后都活不下来。
船老大和船夫们这些在河上讨生活的人,个个都水性出众,实在不行还能跳河逃跑,当缩头乌龟时一点都没迟疑。
至于程卿抓住通匪的那个船夫,也没冤枉他。
“水匪派人凿船,被孙安及时发现,底舱还没怎么进水缺口就被堵上了。这船夫大概是看底舱迟迟没进水,船上的人没有完全慌乱,就大喊船进水了,还把孙安堵住的缺口重新弄破……这一冒头,就被我们抓个正着。”
程卿嫌船老大一群人聒噪,不仅把人都捆了,还用袜子把嘴堵上。
“这些人到了淮安都押送去衙门,做事就不老实,这些年在河上行船,说不定身上也背着人命官司。”
若老实,就不会介绍许老爷和程卿结伴同行了。
许老爷的名声,武二随随便便都能打听到,船老大跑船二十多年,能没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