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人濒死之时会见到的幻象。
他被一个商队救了。
商队路过附近,停下来休息,想要取水做饭,枯井里没有水,只有濒临死亡的姜子骥。
商队的人把他救了上去,给他灌了药,裹了伤口。
拿走了他身上最值钱的玛瑙珠串,抽走了他的镶玉腰带,还要把他卖去做小奴隶。
他养好伤后,就逃离了商队。
他被老乞丐们欺负过,饿了当过小偷,他还和狼群一起生活了两年,直到那个部落首领狩猎发现了他。
阿古拉面容出现了几分诡异的笑:
“每当我撑不下去时,我都觉得阿妈在保佑我,她让我好好活下去,鼓舞我成为最勇猛的草原勇士,只有这样,才能为阿妈和弟弟报仇啊。”
杀人莫过于诛心。
姜老爷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终于是彻底崩溃。
妻子‘病逝’时,已经怀有身孕。
她毫无防备喝了姜老夫人让人准备的“补药”,喝了之后腹痛不止,流下一个成形的男胎。
姜府的嬷嬷把流下来的男胎拿给姜老夫人看,姜老夫人念了几句佛号,很冷酷说孽种流了才好,稍后拿去埋了,现在先送蛮女上路。
姜子骥因为贪玩,躲在了姜老夫人的院子里,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要冲出去救生母,姜少夫人已经被两个老嬷嬷勒住了脖子。
漂亮的脖子上缠着白绫,姜少夫人拼命摇头,老嬷嬷们以为她是在挣扎,其实是姜少夫人看见了躲在柜子里的儿子,让他不要出声。
“……你要跑,跑的越远越好,回草原去。”
姜少夫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交待儿子姜子骥如何活命。
这话是用民族语言说的,姜府的老嬷嬷们听不懂。
姜子骥没有听生母的话,他对发生的一切惊恐不已,等找到机会逃出姜老夫人的院子,姜子骥跑出去找到了他爹。
姜老爷那时候还很年轻。
姜子骥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姜老爷,年轻的姜老爷并不相信,很冲动去质问了老夫人和老太爷。
老太爷因此知道姜子骥目睹了生母死亡的真相。
所以姜老爷要放姜子骥走,老太爷却吩咐姜才将姜子骥杀死。
如果姜子骥不知道真相,倒可以送给别人养,但姜子骥都亲眼看到了,姜老太爷就不能放虎归山,为姜家埋下隐患。
姜老太爷嫌儿子姜老爷是妇人之仁,现在阿古拉同样不稀罕姜老爷当初的“妇人之仁”。
看到地上瘫软成一团的姜老爷,阿古拉抽出了匕首:
“你活在这世上,就是一种错误。”
他现在就要亲手了结这个错误。
程卿一脚将烂泥姜老爷踢到身后,“想必其他知情者都被你灭口了,杀了姜老爷,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世,我不能让你杀他。”
阿古拉大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管这件事!”
第769章 :同归于尽?异变陡现!
程卿指了指四周做好攻击准备的士兵。
“有何不敢管?”
她顿了顿,“你敢现身,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或许已经想办法整个平凉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捏在了手中,所以有恃无恐。你当我不敢与同归于尽?你错了!”
程卿笑声比阿古拉更洒脱。
“今日如果能除掉你,付出任何代价都很值得,没有了你这个雄主,草原诸部会重新分裂,十年,甚至二十年内,草原诸部再也发动不了第二次如此规模的战争,就算草原侥幸再出现一个雄才大略的王者,那时候的大魏,已经不惧任何一个对手!为了那样的盛世,区区一个平凉府的人命又算什么,大魏地域辽阔,没了平凉府,还有许许多多的州府。”
一个人能威胁另一个人,是因为他握着筹码。
程卿告诉阿古拉,他的筹码对她无用。
她愿意牺牲整个平凉府,都要除掉阿古拉,让草原诸部的联军重新被打散,成为一盘散沙!
她要让在场所有人和阿古拉一起同归于尽,就连她自己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阿古拉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
程卿破坏了他在安定县的计划,让他非常憎恨。
秦安县的发生的变化,又让他非常向往。
程卿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和懦弱的姜老爷不同,程卿是有真本事的。
如果魏国再多几个像程卿这样的官员,魏国皇帝励精图治,甚至不用二十年,魏国就会焕发新的生机。
一个处于强盛中的庞大帝国是无法从外部击败的,能让一个庞大帝国瓦解,外部的进攻只是表因,根本原因还是帝国从内部开始腐烂了!
阿古拉曾以为魏国已经到了积重难返、回天乏术的地步。
然而当他发动战争后,魏国忽然就涌现出了不少惊才绝艳的人物。
几个人的努力,无法力挽狂澜。
魏国的军队还能打仗!
就像眼下,听着程卿说要同归于尽,周围的士兵们明明在害怕,却没有人后退。
他们牢牢握着手中的兵器,手很稳,眼神锋利。
只要程卿一声令下,这些人会毫不迟疑一拥而上。
阿古拉既生气又想笑,程卿对他称不上恭敬,却又肯定了他的重要性。
正因为有他,草原诸部才有征服魏国疆域的可能性,如果能除掉他,程卿愿意牺牲整个平凉府。
这和阿古拉打听到的情况可不同。
阿古拉在秦安县时,听到的可是程卿如何爱民如子。
谷宏泰握紧佩刀。
还没娶妻就要死,的确很遗憾。
但一个男人存在的意义,又不仅是娶妻生子。
死在平凉府,和阿古拉同归于尽,这是要青史留名的。不仅他自己死后会被加封,就连靖宁伯府亦会被嘉奖。
做了这么多年谷小伯爷,尽给家里惹事了,也没干过几件光彩的事。
如果他的死能靖宁伯府多被新皇看重几分,好像也值了。
这样一想,谷宏泰就完全不怕了。
小磐瞧不上他挺好的,至少不用当寡妇。
谷宏泰手微抬,做好了下令进攻的准备。
陶不言冷笑,他不信程卿真的愿意同归于尽,程卿敢这样做,仗着的可是“毓章太子后人”的身份。
这个身份在陶不言眼里一文不值!
陶不言站在阿古拉身边进言道:“陛下不要被他们诓住,陶某早在平凉府的水源中下了药粉,整个府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每日餐食不同,却都要饮水,又如何避得开陶某的毒粉?您别看某些人现在铁骨铮铮,当毒性发作时,恨不得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匍匐在您的脚下,祈求您的宽恕和怜悯!”
陶不言这个老贱人,最知道程卿的痛处,比起死亡,程卿最惧怕的是毫无尊严和自由的活着,她不愿意做狗,她只想做人,这世间没有谁值得她摇尾乞怜。
父权不行,夫权不行,君权也不行!
程卿是不信有什么毒能让整个府城的人中招,下在水源里就更扯淡,某一口水井被污染很正常,全城的饮用水在地下水道里都是相通的,得多大的剂量,才能无视水源的流动性?
知道归知道,听到陶不言的描述,程卿依然很恶心。
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程卿丢给谷宏泰一个眼神,谷宏泰了然。
要先杀这个姓陶的!
谷宏泰的肩膀还没动,异变忽生, 陶不言正在向阿古拉表忠心,阿古拉看似听得很认真很满意,却忽然做出了令人意外的举动,他拔出了腰刀,快如闪电砍向了陶不言——阿古拉没有杀死陶不言,他砍断了陶不言的双腿和双手。
陶不言惨叫着倒地,在地上翻滚。
阿古拉看着带血的刀刃冷笑:“你给朕下毒的事,你以为朕真的不知?”
阿古拉忽然出手砍伤陶不言,令陶不言失去行动力,出乎所有人意料。
更让程卿意外的是,院子外响起了阵阵掌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心腹爱将,说砍就砍,本王就不如你有魄力。”
一个人影走过回廊,鼓着掌走近,赫然是萧云庭。
萧云庭怎么在这里?
程卿有点懵。
萧云庭和阿古拉见面,居然没有喊打喊杀,程卿心里发沉:难道她上了萧云庭的这个狗东西的恶当,又被萧云庭当成了棋子?
萧狗和阿古拉,私底下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最坏的一种可能,是萧云庭做了卖国贼,要放北齐大军入关。
俞显呢,俞显去了哪里?
萧云庭要当卖国贼,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碍眼的俞显。
俞显在这一两年成长很快,但要论奸猾,仍然不是萧云庭的对手。
程卿脑子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面上却不显,冲着萧云庭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爷终于来了,我们终不是孤军奋战。”
萧云庭嗤笑。
他就不信,程卿一点都不怕。
只不过程卿这人惯爱装模作样,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脸上却能一点都不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