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程卿听来，都是处处妥当，换了她未必能做的更好。
    秦安这边死了的，不仅是守城的兵卒和民勇，还有大户人家死了奴仆，一个商人到城墙上杀敌也死了，还有县学的两个学生……程卿心情沉重，穿了官服让胡县丞陪着到城里查看。
    阿古拉的大军已经撤退十来天了，秦安的气氛依旧很沉重，城里到处挂着白幡，似乎家家都在办丧事。
    进城避难的乡民们陆续回了家，秦安县城显得更空荡。
    城墙是没被攻破，但程卿为之付出心血的秦安县，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家底，瞬间被掏空了大半。
    胡县丞同样心痛极了，想到已经修建大半的货坊，勉强打起精神：
    “大人，咱们县还会迎来繁华的。”
    等邺王和俞将军合力将蛮人打败，西北的商路会续上，秦安自然会重新繁华。
    程卿看向平凉方向，缓缓点头。
    “不错，还会繁华的。”
    谭京崖没能来赴的约，她会写一篇祭文烧给对方，不仅是秦安会重建，平凉亦会重建！
    在一片哀声中，秦安迎来了新启二年。
    新启二年的整个正月，萧云庭和俞显都在撵着阿古拉跑。
    阿古拉攻破平凉后屠城，萧云庭大怒，冷静下来却知道西北军反击的最好时机到了，一面让俞显领兵救援拖住阿古拉的精锐，一面反杀阿古拉用来迷惑大魏视线的游散兵力，萧云庭的西北军是一路杀到秦安与俞显汇合的。
    他们达成共识不俘战俘，能杀多少就杀多少，阿古拉的大军深入了西北腹地，给西北带来了惨痛伤亡，同时亦是萧云庭和俞显最好的机会，这些蛮人习惯了抢掠后就跑回草原，要深入草原作战对大魏士兵很不利，这回他们要把蛮人军队前后围堵起来打！
    蛮人屠戮大魏百姓，萧云庭与俞显必将杀尽阿古拉的精锐。
    怜悯？
    他们怜悯敌人，敌人可不会怜悯大魏人！
    第806章 ：枭雄末路，平凉传位！
    阿古拉一直很忌惮萧云庭。
    如果不是萧云庭赶回西北力挽狂澜，西北早就落入阿古拉之手，甚至整个魏国的大好河山都尽入他囊中。
    江山如此多娇，引英雄折腰！
    穷途末路之时，阿古拉才发现自己忌惮着萧云庭，却太过忽略了这一两年才窜起的俞显。
    萧云庭好歹是邺王府的嫡系，世代积累了见识，打仗厉害是正常的。
    俞显是个什么东西？
    领军之前，是锦衣卫的千户，锦衣卫就是魏国皇帝的鹰犬，这样的人干点鸡零狗碎的事可以，凭什么领军——魏国的皇帝是不信任萧云庭，故意派一个钉子在西北。
    魏国皇帝如此行事，正中阿古拉下怀。
    他就怕魏国皇帝太信任萧云庭！
    就是这么一个不被阿古拉看重的俞显，在秦安县外杀的阿古拉伤亡惨重，后又有萧云庭带大军而来，合围齐军，仿佛猫戏老鼠般慢慢将阿古拉的兵力消耗殆尽。
    正月里还没过完，阿古拉和残余部队被困在了平凉府城。
    这城里当日被齐军屠戮一空，年轻的谭大人从城头跳下的一幕还历历在目，短短时日竟风水轮流转，轮到阿古拉被逼上末路。
    阿古拉知道自己这回难以逃脱。
    萧云庭和俞显带人将平凉府城死死围住，纵是插翅都难飞出去。
    更重要是，阿古拉培养多年的精锐部队，已尽数被灭，他就算能从平凉府城逃回草原，他都当不了草原之主了。
    统一草原诸部，靠的是合纵连横之策。
    但在合纵连横之前，阿古拉自身所在的扈特部落也具有雄厚的实力，说一千道一万，别人的实力都是虚的，自己有才是真的——这一次的危机和从前都不同，从前他可以蛰伏，可以忍耐，可以忍辱负重，如今丢掉了草原共主之位，草原诸部绝不会允许他活下去！
    原本强力压下的反对声，会一起反弹。
    不死在魏国人手里，他也要死在草原人手里。
    平凉府衙，是齐军残兵的据点，阿古拉没有留在府衙，他去了姜府。
    他在这里出生，又要在这里死去，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倒也落得干净。
    “舅舅。”
    毕勒贡不放心跟上来。
    秦安县外，毕勒贡被马踩断了肋骨一直不能出战，此后齐军逃亡，宝乐公主所派的护卫舍命护着毕勒贡，许多将领都战死了，受伤的毕勒贡却活了下来。
    不过也没啥用，以现在的形势，不过是再苟活个两三天。
    毕勒贡是跟着阿古拉来刷战功的，没想到要把命留在魏国。
    毕勒贡还不想死！
    然而死不死，如今不是他说了算。
    阿古拉低笑道：“毕勒贡，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朕的故居，朕在此出生！”
    毕勒贡震惊。
    他以为那些流言都是假的，英武无比的舅舅阿古拉，怎会有魏人的血统？
    可阿古拉亲口告诉他，是真的。
    毕勒贡先是茫然，后又无措。
    大家都走到了绝路，现在再来讨论阿古拉的血脉，好像没什么意义。
    哪知阿古拉接下来又说出了让毕勒贡更吃惊的话。
    “朕虽有一半魏人的血统，却仍是你至亲，圣显太后就出自扈特部！“
    阿古拉称帝后，追封生母为圣显太后。
    圣显太后的大祭只会供奉一张画像，圣显太后姓谁名谁已不可考，旁人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阿古拉由狼群抚养长大，不记得生母很正常。
    扈特部，便是收养了阿古拉的部落。
    扈特部的老首领，阿古拉的养父，正是毕勒贡的亲外公。
    现在阿古拉告诉毕勒贡，圣显太后并非无名无姓之人，而是出自扈特部，毕勒贡自然吃惊！
    早逝的圣显太后乃是扈特部的贵女，是老首领的亲妹妹，只是当初魏国先帝让魏人和草原人断婚断亲，圣显太后舍不得丈夫和儿子，主动放弃了扈特部贵女的身份，留在了平凉府。
    结果所爱非人，姜家是一窝豺狼，害死了圣显太后。
    “朕带着信物，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草原，才与舅舅相认！”
    扈特部的老首领并不想公开阿古拉的身份，因为阿古拉的生母令扈特部丢了很大脸，再者阿古拉有一半魏人血统，很难在草原立足，不如说是由狼群抚养长大的孤儿。
    这个说法一开始只是为了遮丑，后来阿古拉有了出息后，旁人牵强附会，为阿古拉的身世增加了许多神秘色彩。
    阿古拉也不管毕勒贡是否能消化这么多辛秘，一股脑将往事都告诉了毕勒贡：“扈特部的首领之位，不是朕残害兄弟夺来的，是舅舅见朕有领导之才，才将首领之位交给朕，希望朕将扈特部发展壮大。”
    毕勒贡的嘴巴微张，半天合不上。
    阿古拉从怀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之物，交给了毕勒贡：
    “我们都流着扈特部的血统，本是骨肉至亲，如今朕欲将大齐皇位传给你。”
    阿古拉给毕勒贡的东西，正是大齐玉玺。
    毕勒贡做梦都没想到舅舅会忽然传位……不对，真要算起来，舅舅其实是他表舅，表舅传位给表外甥的事，毕勒贡闻所未闻。
    阿古拉自己又不是没儿子！
    沉甸甸的大齐玉玺压着毕勒贡的手心，他慢慢回过味来：是了，就算舅舅想传位给亲儿子，如今也办不到了，舅舅的长子和次子随军出征魏国，几日前为了掩护舅舅逃跑已经战死了！
    至于其他儿子，年岁还小，并不在眼前，现在平凉府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不管是玉玺还是遗诏，都送不出去。
    莫名其妙做了大齐的储君，毕勒贡本该是高兴的，此情此景又让他笑不出来。
    说是储君，还不是要死在平凉府，不过是名头好听过过干瘾罢了。
    毕勒贡黯然神伤，阿古拉拍了拍他肩膀：
    “你放心，朕有办法送你出城！待你回了草原登基后，定要像朕待你母亲一般待你那些弟妹。”
    毕勒贡离开姜府时头重脚轻，怀里揣着玉玺，好似做梦一般。
    阿古拉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他身边尚有数位高手护卫，众人跪地不起，都想不通阿古拉的决定。
    陷入绝境，要传位怎么也传不到毕勒贡身上啊！
    大王子和二王子虽然不幸战死，尚有三王子聪明伶俐，可承大业。
    “陛下，属下愿冒死突围，将玉玺和遗诏送回草原，拥立三王子——”
    阿古拉抬手阻止，“朕之第三子，自幼聪慧勇敢，他日成就或在朕之上，但他现在年岁尚小，朕如今精锐尽失，纵有遗诏和玉玺，也难以服众……传位毕勒贡，不过是借其转移诸部的报复，待三王子平安长大，自会夺回属于他的帝位。”
    枭雄末路，野心和眼光都还在，就毕勒贡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棒槌，阿古拉能留他一条命，自然要将他的价值榨取干净！
    第807章 ：引火自焚，草原乱象
    新启二年正月二十八，阿古拉残部被灭，枭雄末路，阿古拉展现出了自己的悍勇。
    此人身具杀狼搏虎的武力，萧云庭原本想生擒他，然阿古拉陷入包围后横冲直撞，反伤了许多大魏士兵，萧云庭恼怒，俞显下令放箭射杀。
    俞显才不管萧云庭怎么想，他只记得程卿说阿古拉这个人不能留，抓不住活的，就要带走尸体！
    阿古拉身中数箭后，撕开了包围圈一个小口，负伤逃窜至姜府。
    这人穷途末路之时，不愿束手就擒，不想阶下囚，更不想自己的尸体被魏人折辱，亲自放火点燃了姜府。
    姜府周围不知何时被阿古拉浇上了火油，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姜府烧成了灰烬，一代枭雄自焚而亡。
    从阿古拉逃窜入姜府，到大火熄灭，守在外面的兵卒们能保证没有一只蚊子飞出过姜府。
    萧云庭让人清理姜府废墟，在断梁瓦砾之下翻找出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残骸，在确认姜府并无逃生躲藏的密道后，这具尸骸的身份只能是阿古拉。
    “已诛贼首阿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