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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内务府给惊桃宫送来了冰盆,冰鉴,使得宫内清凉舒适。
    宁悦兮赤着脚坐在罗汉床上发呆,一旁杏雨轻轻的打着扇子,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的是昨夜,秦洵掐着她的腰逼问她的画面。
    男人嘶哑着嗓子,一字字咬牙切齿:“兮兮,为何不肯做朕的妃子?”
    她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被褥:“皇上只说过让臣女陪皇上一辈子,可没说要臣女做皇上的妃子,臣女不想要名分。”她自会逃离这里,名分于她而言不过是枷锁。
    秦洵被她简直气疯了,那表情恨不得掐死她:“朕就这么让你讨厌么?”
    她讥诮道:“皇上还真有自知之明。”
    封妃之事,也因为宁悦兮的反抗而不了了之,这件事情秦洵并没有逼迫她,因为他深知宁悦兮的性子,若是他真下旨,那她便真敢抗旨,若是抗旨,他的脸往哪里搁,难道还真杀了她不成,他可舍不得。
    这事情一拖再拖,杨妩又去秦洵那儿问了一回,秦洵倒是给了个准话,说暂时不封,虽然没位份,可她占着秦洵的宠爱,杨妩也高兴不起来。
    秦洵的后宫妃嫔也就那么几个,可也照样争风吃醋,就因为秦洵一连去了惊桃宫几次,就有妃嫔来杨妩跟前吐苦水,说皇帝厚此薄彼,冷落她们。
    秦洵自登基后,宵衣旰食,三更睡五更起,除了开国皇帝之外,历代皇帝就属他最勤勉,搁在平日,后宫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
    不患寡而患不均,从前各宫妃子都分不到圣宠也就罢了,可如今圣上独宠郡主,就像油锅里放入一滴水,整个后宫都炸了。
    谁背着皇帝不说一句,皇上和郡主这样没名没分的在一起,遭人诟病。
    对此,杨妩一副和事老的姿态,只是劝着,却并未出面劝说秦洵,一来是怕得罪秦洵,二来是想作壁上观,秦洵这样做必然让惊桃宫的那位成为众矢之的,她只要等着坐收渔利就可。
    六月十六日,杨妩准备在御花园举办荷花宴,派人去各宫都说了,惊桃宫这边也递了话过来,说是与宁悦兮好多年不见,希望她能去参加,姐妹一起叙叙旧。
    待送话之人走后,杏雨便问宁悦兮:“郡主想去吗?”
    杏雨倒是不希望宁悦兮去,如今她们郡主在宫中如此受宠,那些妃嫔们定然嫉妒的要命,若是自家郡主去了,那些人还不得处处为难她。
    因为一个秦洵,宁悦兮与杨妩的姐妹之情早就断了,叙不叙旧根本没有意义。
    宁悦兮却说:“为何不去。”
    她若是总闷坐在宫里,这宫里之人还不都以为她见不得人,反正她有郡主的封号,也并非是个人就可以为难她。
    音尘见杏雨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笑了笑道:“杏雨放心,奴婢奉命照顾郡主,定然不会让郡主受委屈。”
    她派香零去春霏宫回了话,得知她应下,杨妩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来,旋即她的嘴角又勾出一丝笑意来,问身边的茜素道:“舒莹长公主那儿回话了没?”
    茜素道:“回了,长公主说定会准时赴宴。”
    她接着又道:“娘娘,您明明说只请后妃,怎么将长公主也请了?”
    杨妩轻轻一笑:“你不懂。”
    咱们这位舒莹长公主还未嫁人之时,便与惊桃宫那位郡主不对付,宁悦兮就算没有封号也是郡主,后妃们不一定敢惹她,但是这个长公主就不一定了,有她来才有好戏看呢。
    御花园的荷花湖一到夏日,便成了这宫中最美丽的风景。
    荷花湖乃人工开凿,规模极大,名曰菡照湖,上有飞桥凌烟,湖边有水榭楼台,一直延伸到了湖中,做观景之用,水边的码头上泊着几叶扁舟,还可泛舟湖上。
    而湖面上,荷叶铺满水面,一朵朵的荷花像浴水的仙子,从碧波冉冉升起,在微风中舒展娉婷之姿。
    杨妩的席面设在湖边的观雅小筑里头。
    宁悦兮坐着软轿到这里时,听到小筑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娇笑声,杏雨和音尘两个在前方打起帘子,宁悦兮款步走入。
    她一进来,小筑内的娇笑声便停了一瞬,一双双眼睛齐齐朝她看来,宁悦兮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八.九位佳丽,其中两位,还是大行皇帝未成年的公主。
    因音尘提前跟她说过后宫的妃嫔们,所以宁悦兮也心里有数,秦洵这两年忙于政务,甚少来后宫,妃嫔并不多,宫中品级最高的是杨妩和陈雪安,杨妩为淑妃,陈雪安封陈妃,虽品级一样,但杨妩掌管后宫大权,实际在陈妃之上。
    其次是两位嫔位的妃子,蓝嫔和玉嫔,再就是一位刘昭仪,昭仪后面有一位叶美人,和一位李美人。
    普通官员尚有三妻四妾,秦洵的妃子却这样的少,也属罕见了,人虽少,可各个都生的如花似玉,妍媸各态。
    宁悦兮大致看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而众人在没见到宁悦兮之前,皆以为她生的再美也不过一个残花败柳而已,定是用了些狐媚手段才勾搭上了皇上,好奇之余又有些鄙夷。
    可她走进来之后,瞬间就颠覆了之前这些妃嫔们的想法。
    宁悦兮身穿淡粉色衫子,沈绿色荷叶裙,身姿妙曼,那腰肢嫩芽似得细,行动间,如水中洛神凌波而来,那张脸更是美得无可挑剔,半分瑕疵也没有,许是被男人滋润多了,眉眼间那股妩媚冶艳的神韵简直要命。
    众人那些一较高下的心思都歇下去了。
    怪不得哪怕已经嫁做人妇,皇上也要将她召入宫中来,生了这样一副容貌,哪个男人不为之神魂颠倒。
    那几个嫔妃们都是一脸酸相,宁悦兮倒是没去关注这些,她的目光落在杨妩身上,杨妩身穿海棠红洒金如意纹褙子,束腰金绣莲纹长裙,裙上覆着层层娟纱,甚是华美。
    两年不见,杨妩的容貌倒是没变多少,依然和从前一样婉丽端方,气质优雅,看到她这张脸,过去种种在脑海中浮现,宁悦兮眸中泛起浅浅涟漪,片刻后,又复平静。
    她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淑妃娘娘。”
    杨妩脸上仍然挂着端方的微笑,她道:“郡主肯赏脸过来,本宫真是高兴,郡主快坐吧。”
    宁悦兮看了杨妩一眼,知道她虽面带笑容,可心里说不定早就恨死她了,她亦不动声色的说道:“臣女多谢娘娘。”
    杨妩与她相识于八年前国公府的茶会,那时她两一见如故,交情一直很好,她对她毫无防备,甚至还将她心悦秦洵之事告诉杨妩,可不知怎么就被杨妩发现秦洵并非池中之物,数次见面后边对秦洵上了心,当时她还被蒙在鼓里,直到传来两人定亲之事,她才知道杨妩已经暗中抢走了她的心上人,此后她便与杨妩绝交,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谁料这么快就相见了。
    杨妩她……一定不希望自己入宫吧。
    宁悦兮垂下眸子掩住翻飞的思绪,转身坐在指定的位置上。
    她面前设下几案,几案前是一条水渠,渠中流水清澈,偶有花瓣淌水而过,她记得这观雅小筑还是先帝在位时修建的,先帝极爱附庸风雅,因想学古人曲水流觞,便在这观雅小筑特地开挖渠道引水进来。
    这水却并非活水,而是一大清早宫人特地从宫外的玉清山山泉运回来的,在杨妩开席之时,从上游将水源源不断的灌入,形成水流之后,酒水便会随水而来,这样大家喝酒时,便可顺手从水中拿起杯盏来饮。
    刚坐下,不远处便传来一个女子的讥诮声:“咱们这一排坐的都是后宫的妃嫔们,郡主又不是后妃,坐在这儿恐怕不合适吧?”
    谁都听得出来,刘昭仪这是在讽刺宁悦兮没名没分,她的话音一落,众嫔妃们以及两位未及笄的公主都朝宁悦兮看来,都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宁悦兮转头一看,是个身穿浅紫上襦,浅粉束腰襦裙,梳双环望仙髻的女子,那女子生的艳丽娇俏,脸儿尖尖的,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刻薄。
    最为特别的是,那女子如她一样,眉心亦有一颗胭脂痣,给她这张脸又凭添了几分灵气。
    宁悦兮微微讶异,莫非这秦洵收集胭脂痣上瘾了不成?
    她早料到今日这宴无好宴,只要她出现,必然会有人找她麻烦。
    音尘瞥了宁悦兮一眼,见她气定神闲,心里倒是佩服她沉得住气。
    宁悦兮还未开口,音尘便先道:“昭仪娘娘,奴婢今儿可要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是淑妃娘娘设下的坐位,位置都是指定好的,你说郡主坐错地方了,岂非是说淑妃娘娘安排不妥当?”
    刘昭仪被一个奴婢训斥,脸上无光,尴尬异常,可她偏偏不敢得罪,她的眸光忍不住朝杨妩看去,见对方脸色微沉,投来一记警告之色。
    刘昭仪本人只想给宁悦兮一个下马威,谁知却被一个奴婢当众数落,只感觉脸都丢尽了,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偏偏这儿连一个为她撑腰之人也没有,心里对秦洵不禁多了几分埋怨,皇上怎么就偏偏宠爱一个破鞋!
    宁悦兮哪怕没名分,品级也在她之上,刘昭仪骑虎难下,只得起身致歉,她屈膝道:“倒是臣妾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还请郡主,和淑妃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第10章 同席
    刘昭仪才道歉完,杨妩便训斥道:“你入宫时间虽短,但也不能作为借口,本宫倒也罢了,郡主是宫里的贵客,岂容你以下犯上,今儿这宴席你也不必参加了,回宫反省去吧。”
    这“贵客”二字就耐人寻味了,谁不知道宁悦兮现在的身份不尴不尬,说她是贵客,听着像是在夸赞,实则跟讽刺差不多。
    那边两个公主,偷偷的低下头,掩嘴讥笑。
    杨妩说完,又朝宁悦兮说了一句:“郡主,你看这样处置可好?”
    本以为宁悦兮必然会觉得丢脸,可她的反应平平淡淡的,根本没当回事,甚至没有去计较,神色自若的说道:“全凭娘娘做主。”她还道此人是杨妩安排的,原来和她没关系。
    刘昭仪见杨妩半点面子也不给,顿时红了眼眶,她咬了咬牙,抬眸往宁悦兮身上一瞪,然后才不甘心的垂下眸光,闷声道:“臣妾遵命。”
    刘昭仪掩面哭哭啼啼的就出去了,正走到外头,迎面遇到才过来的舒莹长公主,她略屈了屈膝,便快速离去,舒莹皱了皱眉,脚步未停,走入观雅小筑中。
    见过礼后,长公主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挑眉问道:“淑妃娘娘,适才本宫瞧见有个妃子哭着跑出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妩微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那妃子冒犯了郡主,臣妾将她赶出去了。”
    “郡主?”舒莹似乎想到什么,眸光一转,落在对面宁悦兮的身上,这位置也安排的极巧,怎么偏偏就将宁悦兮安排在她对面了?
    舒莹瞧着这张熟悉又讨厌的面孔,眼底露出些许不屑之色,问了旁边侍酒的宫女来龙去脉,随即冷笑道:“宁悦兮,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勾得皇兄将你一个已嫁的妇人带入宫里来?”
    舒莹这话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了,她从前便跟宁悦兮不对付,宁悦兮总是帮着康蕙来对付她,当年她喜欢翰林院侍讲祝流澌,因康蕙对祝流澌也怀有心思,宁悦兮便处处阻拦她与祝流澌往来,导致后来她错过了祝流澌,嫁了自己不喜欢的驸马,这一切都拜宁悦兮所赐,舒莹早就恨透了她,早就想要报仇了,今日机会终于来了。
    宁悦兮知道舒莹向来睚眦必报,一直对她怀恨在心,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可以随意的捏,弄,宁悦兮不客气的说道:“舒莹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骂皇上是个会被美色所迷的无道昏君?”
    舒莹见她刻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火气不住的往上蹿,她眼角一挑,柳眉倒竖,怒道:“你胡说八道,本宫从未这样说过!”说完她又忽然明白过来,宁悦兮这样说,就是想要激怒她,她冷笑道:“宁悦兮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甩掉对自己情深意重的丈夫,你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本宫与你同席都觉得可耻!”
    明明是秦洵逼着她入宫,搁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她攀附权贵,勾引秦洵,宁悦兮被当众这般骂,怎么能忍,说起“水性杨花”四个字,谁能比得上长公主,她正要原封不动的还回去,眼角瞥见杨妩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她顷刻间冷静下来,若是她真和舒莹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另说,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宁悦兮嘴角冷冷一勾:“既然长公主羞于与臣女同席,那臣女走便是。”
    说完,起身正要走,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慢着。”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神色一凛,眸光纷纷朝来处看去,只见身穿明黄色织金团龙袍的秦洵大步走入,男人铁青着脸,长眉凤眼,高鼻下的薄唇紧紧抿着,下颌线条紧绷,天子威仪重重,令人望而生畏。
    杨妩见到秦洵,脸色微变,秦洵明明说不来的,怎么忽然之间又来了?
    刚才舒莹的那些话,皇上是不是都听到了?
    一时间,众嫔妃心思各异,起身行礼,礼毕,秦洵眸光在小筑内的妃嫔们身上一瞥,最后定格在宁悦兮身上,见对方脸上神色冷淡,与他对视一眼后便移开目光。
    她这个样子,必然是生气了。
    秦洵的心猛地一沉,他就是不放心才过来看看,谁知当真有人为难她!
    杨妩瞧着秦洵这脸色,便知不妙,她上前说道:“皇上您怎么忽然来了?”
    秦洵冰冷的眸光一扫,他道:“朕若不来,你这儿岂非要翻天了?”
    说完,他在正中间的食案后席地而坐,眸光看向宁悦兮,他朝她招招手道:“兮儿,坐到朕的身边来。”
    宁悦兮抬眸看着他,只见男人冷冽的眸光里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之色,她稍稍犹豫后,提着裙子走上去,在秦洵身边坐下。
    满座震惊,看向宁悦兮的眸光艳羡,嫉妒都有,秦洵的身边连杨妩都没有坐过,他居然让宁悦兮坐,这等宠爱别人眼巴巴的求不来,反观宁悦兮,那脸色也太平常了,甚至有些……不屑。
    一旁的杨妩脸色发白,指甲在掌心几欲掐出血来,宁悦兮……他心里只有宁悦兮,她是淑妃,这后宫中品级最高的女人,他这样做,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秦洵却没那么多功夫去顾忌这些女人的感受,他握住宁悦兮垂落在身侧的手,冰冷的眸光看向舒莹,他冷冷道:“舒莹,听说你羞于与郡主同席?”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长公主,看到秦洵顿时就怂了:“皇兄,这……”连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别看平日里舒莹总是仗着长公主的身份作威作福,可实际上,秦洵与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厚,她对秦洵一直很怕。
    秦洵也懒得听她解释,他道:“既然你羞于与郡主同席,那就出去吧。”
    舒莹见秦洵当中打她的脸,气的脸都白了,她声音陡然拔高叫了一声:“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