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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她知错了
    卿如晤放下窗扇,薄薄一道糊着明纸的窗扉,立即将满园春色挡在外面。
    荷风轻轻走了出去,碧绿外衫月白风清抹胸裙裤,往卿如琅身边站的时候,越发显得她一身发白的鹅黄瞬间失了色彩。
    “三小姐,我们大小姐请您进去。”荷风并没有落井下石,态度温和如这四月的风。
    卿如琅一怔,被香兰扶了起来,主仆二人脱了力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荷风身后。
    “大姐。”
    卿如琅眼圈泛红,拭去眼角的那瓣眼泪后,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
    卿如晤淡淡应了一声,便低头翻看手中的泛黄的书卷。
    莹素流光,落在她的脸上,盈出玉色光华,白皙颈项优美,长睫轻轻颤动,在眼下歇了一片迷离。
    世界怎会有如此美丽的玉人儿!
    这一幕仿佛就是一根刺,扎在卿如琅的双眸之中。
    “四小姐,大小姐看书时不喜欢被人打扰。”荷风在一旁微笑着轻声提醒。
    卿如琅讪讪,对荷风显露出来的友好有些不知所措。
    跌落在尘埃里的人,似乎都这样,在黑暗无光的日子里待久了,别人给予一点光,整个人都会变得无所适从。
    “对不起。”
    荷风笑容依旧,含着友好的善意:“四小姐,大小姐不太习惯和别人挤在一起睡觉,今夜就委屈你在外间的榻上歇息,奴婢一直随侍在侧,有事您就唤奴婢。”
    说完,荷风躬身退下,走到了卿如晤的身边,替卿如晤焚上檀香,又替她沏了盏茶水,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卿如琅看了眼香兰手上的包袱,露出一个似是自嘲的苦笑——荷风虽然看起来和善,那也只不过是她圆滑通透的掩饰而已,若是真的好心,岂会让她睡一张光秃秃的小榻。
    一整个上午,卿如晤都在看书,仿佛那书中有什么勾魂夺魄的东西,她时不时抬起头轻声细语地和身侧的三个丫头交谈,主仆四人其乐融融语笑嫣嫣,但她没有说话的时候,里屋就会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翻开书页的轻响。
    卿如琅在佩服卿如晤性子沉静的同时,越发地觉得自惭形秽。
    “本王来这里上香,听闻长安郡主和相府诸位千金都在,所以特来拜访。”
    忽然间,屋外响起男子的温润悦耳的声线,卿如晤抬眸看去,院中隐约一道身影,只是模糊一点,风流蕴藉,气韵高华,倏忽跃然窗户的明纸上。
    卿如晤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快得让人难以捉摸。
    “荷风,你去打发了吧!”
    荷风点头,盈盈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荷风大大方方的声音:“四殿下,郡主说此院里皆是女客,殿下来此多有不便,还请殿下先行离去,他日郡主定当前去府上亲自谢罪。”
    长孙鈞脸皮再厚,也没有硬闯的道理,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三间禅房,最后又回到原点:“本王就住在隔壁,若是有事,可到隔壁去找本王。”
    说完,他却不急着离开。
    正此时,余光瞥见一抹水蓝,他扭头看去,只见西边的厢房门扉半开,卿如钰素手放在门框上,目色微惊地看向这边,她身穿一袭水蓝色小褶素裙,乌发间仅别了只百蝶穿花蓝宝石步摇。
    樱唇浅淡,薄有颜色。
    好像一只误入凡间的小精灵,素质雅淡风韵清幽,一下子就攫住了他的目光,像被黏住似的,怎么也撕不开。
    卿如钰微微一笑,然后将门又关上。
    “告辞……”
    长孙鈞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卿如晤轻轻捻起一叶雕花沉香的书签放进书里,然后将书轻轻阖上,天光映在她干净整洁的手上,莹莹剔透。
    “我累了,想要休息会儿。”
    说完,她缓缓起身走到早已铺好的床榻前,脱下鞋子和衣躺了上去,荷风细心地为她拉上床幔。
    坐在外屋绣花的卿如钰,始终观察着卿如晤的动静,见她半点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本来还以为她憋着坏要对自己做什么,此时却又觉得矫情多心。
    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想了。
    整日里,卿如晤从未对她说过任何话,用斋、看书、沐浴、睡觉,自然得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就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所以,也就忘了给她留点热水,然后再匀出一床被子。
    夜里,山风严寒冷肃。
    “好冷啊……”
    卿如钰蜷缩在小榻之上瑟瑟发抖,浑身冷冻沁凉,噬骨寒彻。
    她终于知道,卿如晤其实并未对自己产生恻隐之心,之所以把自己叫进来,原来不过是顺便,就像随手收留一只小猫小狗。
    比暴力更伤人的,是冷暴力。比语出如箭更伤人的,是不屑于顾的冷漠。
    卿如钰辗转反侧,最后抱着手臂无声地哭了出来,她咬住拳头,生怕自己哭出声音,可是越来越伤心,眼泪止也止不住,最后还是变成低低地啜泣。
    “大姐,我知错了!”
    翌日,卿如琅跪到了刚起床的卿如晤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也只是沙哑地嚎着。
    卿如晤接过朝槿递过来的茶盏漱过口,将水吐到了瓮里,然后擦了擦嘴,淡淡地看着她。
    “大姐,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欺骗你!不该欺骗顾公子!更不该用那种下作的手段去离间你们!”
    卿如晤好整以暇地听着,待她吐出最后一个字,这才轻轻开口:“四妹,之前你不是最理直气壮的么?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正义的么?如今你这般作态,又是什么意思?”
    卿如晤的声音很淡,就像穿林而过的清风,可是听在卿如琅耳里,她惊窒莫名,浑身禁不住抖了起来:“大姐,我和顾公子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让他和我一起躺在床上而已!求大姐念在我初犯的份上原谅我,原谅我……”
    为了这件事情,娘亲被弃入庵堂,这个秘密本该被带进棺材的,但是受尽冷眼的生活她过够了!她实在不想再过现在的生活,就算死她也不想再受那种滋味!
    “我知道。”卿如晤淡淡一句,然后登时切齿痛恨,“正因为如此,你才可恨!”
    “顾大哥是什么人?!他那样正直善良,明明知道自己跟你之间没发生什么,却还是决定对你负责任!你可知他心底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多娶一个你!你可知这对于一直期翼平凡幸福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卿如琅,你的自私和任性,毁了他,毁了他你知道吗?”
    卿如琅哭得梨花带雨,她膝行上前,双手紧紧地攥住卿如晤的裙角:“大姐,我真的知错了!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之前所犯下的错误!”
    卿如晤冷笑:“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衙门做什么?!卿如琅,不管现在如何,都是你之前选择的结果,你只能受着,没人能帮你,你会一直备受身心的折磨,直到你洗净一身罪孽为止。”
    卿如琅泪眼滂沱:“大姐,我知道你一向面冷心热,最是心善不过,求你原谅我这一回。”
    卿如晤冷漠地道:“我的善良只对人,从来不对畜生!”
    卿如琅瘫跌在地上,满脸死灰绝望。
    “除非……”卿如晤敛住冷笑,正色道。
    卿如琅眼睛一亮,眸底骤然聚起光彩:“除非什么?”
    卿如晤目光攫住卿如琅:“除非你去定国公府解释清楚,并主动退了你和顾大哥的婚事。”
    “不!这不可能!”卿如琅斩钉截铁脱口而出,“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我怎么能?怎么能?!”
    呵!
    卿如晤轻嗤一声,鄙薄之色覆盖冷意:“卿如琅,你不仅不要脸,你还贪心!这世间没有不用付出就能唾手可得的东西,你要是选择去顾府做妾这条路,就不要想着在相府和顾府能过什么好日子!你要是想过好眼前和以后的日子,就不要想着去攀顾府这门亲!”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能两全其美占尽好处?!如果连这点你都认不清楚,那就不要在我面前信誓旦旦惺惺作态说什么你错了!那样只会令我觉得恶心!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卿如琅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着,好像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