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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空气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姜月章盯着她,终于还是克制不住,一点点流露震惊的情绪。
    裴沐觉得他这副惊呆了的模样好玩极了,便噗嗤笑出声。
    他喉头滚动几下,才问:“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折辱我?”
    “不是。你认为当我情郎是侮辱你?那你才在侮辱我。”裴沐撇撇嘴,“我当然是挺喜欢你,才叫你当我情郎。不过,也没有多喜欢,只是想试试,是以三十天便可。”
    他无言半晌,眼中情绪变换数次。
    “呵……呵呵呵……”
    ……然后,他突兀地笑了起来。
    笑得喘不上气,笑得声音愈发缥缈幽凉,惊飞了水里的鱼、林中的鸟。
    裴沐有点不高兴了:“很好笑么?”
    “……好笑至极。”
    他笑到垂首,又缓缓抬眼。几缕乱发垂在他脸边,将他幽深的眼神分割成好几块碎片;每一碎片里,都写满嘲讽、冷漠,还有恶意的期待。
    “不过,可以。”姜月章彻底抬头,又对她伸出一只手,微笑道,“小骗子,救我,然后我这三十余日中,都尽数听你吩咐。”
    这个微笑,要多充满恶意就有多充满恶意,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一定会报复回来。
    然而,裴沐望着这个笑,却仍回以一个开朗的笑容。
    “好。”她伸出手,“一言为定?”
    姜月章也伸手,与她击掌三下:“一言为定。”
    符文闪动,术士之间的“契”成立。一方若有违背,则将付出惨痛代价。
    裴沐满意了。
    她拿出一把小刀。刀刃划出一抹银光,在她手腕偏上一些的位置割开一条口子。鲜血流出,隐隐带着金色――纯阳之体的特征之一。
    就在一瞬间,姜月章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集中在那道伤口上。
    血煞猛地跳动而出,在他周身起伏不定;他几乎是用一种兽性渴望的目光,死死攫住那伤口。
    裴沐才刚一伸手,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现出尖爪的手攥住她手腕,把她拉到唇边,贪婪地吮吸她的鲜血。
    鲜血不断从她腕上涌出,又一滴不剩地被他吮走。
    在细微又急促的吞咽声中,裴沐的脸色也开始略微发白。
    她皱着眉,抱怨道:“很痛。你就不能温柔些?谁的情郎是这模样?”
    姜月章动作一顿。
    他稍稍抬起头,面上青灰之气已去,苍白的嘴唇沾着鲜血,好像雪地里开出点点艳红梅花。
    “……温柔?”他隐隐似又嗤笑一声,这一回却又多了更多耐心。那双眼睛有捕猎者的专注和凶狠,稍稍一动,就让人感到不自在。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回旋,重又落到她腕上的伤口。在凝视之中,他忽地唇角一勾。
    就在裴沐眼前,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地,开始用舌头舔舐她伤口上的血珠。一一舔尽后,他再在上面轻轻一吻,复又缓缓吮吸,再重复耐心舔去的动作。
    裴沐完全呆了。
    等她反应过来,本能地就想将手抽出来――却又抽不出来。
    姜月章抓着她的手,吻她的掌心,再一路吻上伤口。最后,他才抬起眼,用一种和动作全然不符的嘲弄眼神看着她。
    “小骗子,这样足够温柔了?”他讥笑反问。
    裴沐刚还有些热意的双颊,猛然褪去了温度。
    她眯起眼,却也不急着恼。
    “让我想想。”她使劲抽回手,却又贴近他的面庞,对他温柔一笑,“好像,还不够啊。姜公子别急,我们才刚刚开始。”
    姜月章尚未完全恢复,目光不禁追随着她抽离的手。
    但是,现在积蓄的力量,已经足以让他按捺下本能的渴求。
    他用拇指揩拭去唇边残留的血迹,再仔细将细微的血舔干净,之后才站起身,借着身高垂眸俯视她。
    “小骗子,”他幽凉的声音几乎给人以温柔的错觉,“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裴沐微微一笑。
    接着,她往地上一坐,整个人瘫倒在草地上,呈一个“大”字状。
    “我饿了。”她大大咧咧地说,随手摘下一朵野花把玩,看也不看姜月章一眼。
    “我要吃烤山药、烤野兔,必须要有盐作佐料。还要喝鱼汤,我喜欢熬得奶白的汤,里面再煮上新鲜的野菜。”她漫不经心地提着要求,“要鲜果,不要太酸,但也不能不酸。你自己瞧着办吧。”
    片刻沉默后,草地上响起一点脚步挪动的o@声。
    忽然,她面前的日光变暗。
    裴沐不动,只懒洋洋地撩起眼皮,便看见姜月章的脸。
    他单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脸颊;在脸和脖子交界的地方,像是温柔抚触,又像杀气四溢的估量。
    他的嘴唇在笑,眼神在恐吓她。
    这个表情真是生动极了,让她有些开心。
    “好。”他低下头,在她唇边轻轻一吻。冰凉的温度,叫人很想瑟缩一下。
    “都按你说的来,”他温柔地、一字字地说,“小、骗、子。”
    第31章 若有人动了情
    裴沐用剑气划出一道防御法阵, 便不管姜月章,顾自睡了。
    睡着前的最后记忆,是他离去之时, 衣摆在草尖挂出的细碎声音。
    她觉得很好听,怔怔想了一会儿, 才渐渐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 她被一阵香味唤醒。
    她睁开眼, 发现天光转暗。是天黑了?
    裴沐坐起来,揉着头, 顺手摘去几片草叶, 又抽了抽鼻尖,嗅到带着腥气的湿润空气;还有一些蚊子在低空“嗡嗡”舞来舞去。
    原来是要下雨了。
    而那股唤醒她的香味, 也在带着雨意的空气中涌动、起伏, 勾得人肚子“咕噜噜”地叫。
    裴沐捂住空空如也的肚子, 偏头去看河边。
    那人正侧对她,坐在一段枯枝上, 一捧长发已然重新编成松散却整齐的辫子。一丛篝火在他边上燃烧, 上头架着一口石锅,边上还烤着滴油的兔肉。
    香气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醒了?”姜月章并未扭头,而仍专注望着锅内的情形。在阴沉欲雨的天色下, 跳动的火光映得他面上光暗起伏,恍惚显出一丝温馨的错觉。
    裴沐看了一眼自己的刀鞘。空空的黑铁色刀鞘插在一旁草地里, 边上翻出了一点细微的新鲜泥土粒。
    这是她的防御阵法阵眼,而显然被人动过了。
    她笑了笑,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而是爬起来,打着呵欠往姜月章那边走。
    “你做的什么?好香。”裴沐走得拖拖拉拉, 惺忪睡眼配上懒洋洋的声音,全然是刚睡醒又很放松的迷糊样。
    她挤到姜月章身边坐下,和他肩贴着肩,并无视了他陡然僵硬的肢体,只自己伸手想去抓烤兔子。
    啪――
    姜月章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阻止了她的动作。
    “还没做好,不许动。”他淡淡说着,声音出人意料的平和。接着,他又拿起另一侧的什么东西,捧到她面前。
    那是用新鲜的荷叶包着的野果,一个个都挂着水珠,饱满新鲜,香气清新。
    他说:“若饿了,便先吃些果子垫垫。”
    裴沐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她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放肆地观察着他,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然而,她只看见了他苍白如故的皮肤、冷峻的容貌、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那平静如幽深古井的眼神。
    除了平静冷淡,什么也没有。
    明明之前还气得扭曲了神情,恶狠狠叫她“小骗子”。怎么突然变成老古板了?
    裴沐感到了一点没趣,决定再接再厉、多多挑衅。
    她看了看荷叶中的鲜果,挑了一串红色的、浆汁丰富的甜果子,自己咬了一口。清甜微酸的滋味在她口中弥漫,还有一丝很淡的灵气散逸开。
    “好吃。”她拎起剩下的果实,笑眯眯凑到他唇边,“你尝尝?”
    姜月章坐得直直的,一动不动,瞳孔悄悄收缩。他紧紧盯着那鲜艳的果实,活像那是什么危险的毒药。
    裴沐察觉到了他的僵硬,故意靠得更近,还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挂在了他身上。
    “尝尝嘛。姜公子,别忘了,现在你可得什么都听我的,因为你是我的情――郎――”她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更将手中的甜果晃了晃。
    姜月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起伏的怒气。他面上肌肉抽搐一瞬,阴沉地盯着那晃来晃去的鲜红果子,仿佛恨不能吃人。
    但终究,他还是张开嘴,从裴沐手中衔过了那串果实。
    突然,他的神情僵住了。
    不止是神情,他的躯体也变得更加僵硬,活像突然将自己变成了一尊石像。
    他僵了,裴沐也呆了。
    难道这果子有毒?也没有啊,她自己吃了好端端的。
    “姜公子,你怎么……”
    他睫毛一颤,像是被从一种古怪的思绪中惊醒,并进而用一种裴沐看不懂的、充满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没什么。”他忽然转过眼神,略略倾着身体,伸手拿过一只木勺搅了搅锅里的汤。
    裴沐被那股香味牵引着,不禁又去仔细打量石锅。只见几条被刮得干干净净、剖成两半的鱼在奶白色的汤里起起伏伏,肉已经软烂脱骨,化为浓稠汤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