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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节
    他如数照办。
    裴沐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像头偷了蜂蜜就不放的小熊。她困了,但头脑里总有个兴奋点,勒令她不准立即睡过去。
    是什么?她肯定有个什么事忘了。
    “……大师兄,”她有点想起来了,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一样:“先睡,改日再说。”
    “不。”裴沐坚持,“不知道我就睡不着。”
    “……”
    他抽出手,挡在她眼睛上。当他开口时,原本沉稳清冷的声音像迷失在一场大雾之中,变得漂浮、遥远;像回忆,也像梦境。
    “从你十四岁生日开始,我总想当面送你一次礼物,祝你生辰好。但一次都没成功,因为你一次都没邀请我。”
    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裴沐想,原来是一点执念牵挂太久,就放在心上了。
    她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立刻沉沉睡去。
    她没听到,他还说了一句话。
    “……我把你放在心上的时间,比那更早。”
    姜月章抬手摁了灯,轻轻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自己也合上了眼。
    ……
    黎明到来之际,飞艇上出了一件大事。
    ――藏花书院弟子钟毓菀,半夜被另一艘军用飞艇接走。
    跑了。
    第95章 终结(卷六正文结束...)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
    裴沐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 已经忘了有姜月章这么个人,醒来乍一感觉到身边有个人体一动,把她吓了一跳, 险些就要一拳揍过去。
    幸好中途又自己想起来,硬生生收了攻势。
    攻势收了, 可手已经挥出去了。
    啪――灯开了。姜月章坐起来, 眯眼看着她, 又看看她停在半空的手,露出一种有点危险的表情。
    “忘了?”他语气微凉, 裹着一点不善, “想赶我?”
    裴沐哧溜坐了起来,立即变拳为掌, 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拍, 故作羞涩:“讨厌, 人家就想拍拍你。”
    姜月章:……
    大师兄绷不住脸,抿出一点笑。他的神情无奈软化, 又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剑意变化多, 变脸也很快……肉麻。”
    裴沐立即收起娇羞表情,严肃说:“那以后不闹你了。”
    大师兄已经站起了身,闻言背影一滞。
    “……倒也不必。”他声音有些含混, “只给我看就好。”
    她忍不住笑出声,也跟着起身。看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门开了。
    纵然大师兄挡住了门,从传来的气息波动,裴沐也立即认出了来人。
    她笑意一收, 快步上前,硬从姜月章旁边挤了个头出去:“钟毓菀?”
    来人就是钟毓菀。
    她一袭浅鹅黄的居家长裙, 披着一件素色的外套,长发松松扎起、耳畔几缕碎发,煞白的小脸粉黛不施,更显她寡淡的五官愈发没滋没味。
    只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深深望着裴沐。
    “裴师兄,”她说,“我要跟你谈谈。”
    裴沐呵呵一笑:“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说着,她抽出右手、横过姜月章,去拉门把手,想将钟毓菀拒之门外,可钟毓菀往前一扑,差点整个人趴在房门上――
    却又被无形剑气弹出去,一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她难堪地坐在地上,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沐。
    裴沐也瞪圆了眼睛:不是她!
    大师兄?
    她往旁边一瞥,只看见他目不斜视、侧颜清寒挺秀,冷灰色的碎发被睡得毛茸茸的,无辜地衬托在他的脸边。
    她差点没忍住噗嗤一笑。
    裴沐就也不解释,闲闲看着钟毓菀自己爬起来,才说:“好了,这大半夜的,万一被人看见我们拉拉扯扯,影响多不好――莫非你又要告我玷污你?”
    钟毓菀的神情沉了下去。
    她仿佛已经知道,平时攻无不克的楚楚风姿已然失效,现在无论再怎么装,那两个人也不会为她所动。
    她干脆就不装了。
    一旦褪下那层可怜的外壳,她的神色就陡然冷硬下来。清汤寡水的面容不再引人怜爱,反而显出一丝阴沉和刻薄。
    但要裴沐说,反而她这模样更加顺眼。
    钟毓菀压根儿不看大师兄,黑眼睛直直对着裴沐:“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的语气都变了,更颐指气使、理所当然。
    裴沐的回答是关门。
    但在门彻底关上之前,钟毓菀说的一句话阻止了她。
    ――“裴师兄,你不想知道你师父怎么死的吗?”
    裴沐的动作猛然停下。
    姜月章的神色也变了。他原本作壁上观,清冷中带点嘲弄,现在却眼神一冷,一边抬手按住裴沐,一边对钟毓菀道:“要说话可以,进来说。”
    他苍白修长的手掌恰恰覆在裴沐的手背上;钟毓菀盯了一眼。
    她眼里有一种带毒的火焰在跳动。
    “我只想跟裴师兄说话。况且,姜月章,不想看见你。”她对大师兄说,同时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喜欢同性的男人?你真让我恶心。”
    哪怕是早半天,这句话都能在姜月章心中劈出惊雷、掀起惊涛骇浪。他将被重重慌乱和绝望的挣扎包裹,却又强迫自己引而不发,只以冰封雪凝般的沉默忍耐一切指责。
    但现在,他给出的全部反应无非就是掀掀眼皮。
    “哦。”他说。
    裴沐咧咧嘴。看钟毓菀一脸不可相信,要不是她刚刚提了师傅的事,她应该能笑出来。
    她想了想,抽手拍拍大师兄,再将他往后轻轻一推,自己走出房间:“行,聊聊。你想去哪儿?出飞艇不行。”
    钟毓菀神色松缓一些,流露出一丝笑意。那伴随了她十多年的可怜气质又回来了;她柔柔一笑,仿佛还是当年温柔无害又柔弱可怜的钟师妹。
    “我就知道裴师兄最好了。”她轻声一句,又故意看了一眼姜月章。青年那压着冷冷怒气的模样,令她更加得意快活。
    她上来想挽裴沐,被推开了也不在意,只笑说:“裴师兄去我的房间罢。”
    裴沐盯她一眼,忽然也微微笑了:“好啊。”
    她多年男装示人,性格里的懒散和痞气培养了个十成十。此时忽地长臂一揽,将单薄的钟师妹揽在臂弯里,含笑的声音拖得很长:“有人邀请我……何乐而不为?大师兄作证啊,这可是藏花书院的钟师妹自己邀请我的。”
    她声音太大,好几个房门里都响起了o@的声音,显然是其他人想来察看情况。
    钟毓菀笑容一僵。
    从来都是心里有鬼的人更藏头藏尾、畏畏缩缩;钟毓菀表现得再神秘再有把握,也逃不过这一定律。
    她顾不上许多,抓起裴沐的衣袖,匆匆忙忙就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裴沐尚有闲心回头,对门口伫立目送的大师兄挥挥手。他也只穿了窄身的里衣,虽还是一身雪白,却显得更加烟火日常;他肯定不大高兴,忍耐着没有追上来,却又像是有点忧心忡忡。
    她比划了一个“二”,意思是二十分钟她不回来,他就能来找她。
    他略瞪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
    自从裴沐剑法大成,多年以来,他们不知斗法了多少次;每一回为了赢得最终胜利,两人都要千方百计揣测、预判,恨不得将对方脑子里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原本是为了击败对手而培养出的习惯,现在陡然成了难言的默契。只需要一个手势,两人就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裴沐感到了一种轻松,原本的郁郁立即散去不少。不过,她不经意地想,大师兄得知她的真实性别后,反应实在太平淡了。
    不愧是大师兄。
    假如情况换一换,是他现在告诉她,他其实是个女扮男装多年的女人,裴沐一定能惊掉下巴,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纠结怎么和他相处。
    她很肯定地暗暗点头:嗯,不愧是大师兄。
    走廊这一头,姜月章一直看她们转弯消失,才暗自叹了口气,回身关门。
    他重新坐回床上,却没了睡意,只好怔怔发了会儿呆。说是发呆,其实他自己都不大理得清自己在想什么。
    他努力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目光又往旁边移动,一寸寸攀爬上了床上的薄被。
    ――他们刚才睡的是两个枕头,可用的却是一床被子。
    鬼使神差地,他倒下去,睡在阿沐的枕头上。停了停,他又抱起被子,再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呼吸了几下。
    “……阿沐的香气。”
    他自言自语,语气还愣愣地:“阿沐是个女人。”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阿沐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