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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啊?这个,这个是今天在箱子里翻出来的,我之前也没见过,瞧着没在单子上便拿回来看看,可是我试了快一刻钟了,都打不开。怎么就打不开呢,钥匙都在这了啊。”
    试了很久都不行,刘玉真急了,想了想把匣子举起来晃了几下,轻飘飘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这难道要找把锤子来?
    看她这样子陈世文无奈地走上前去,只一眼便笑了,“这个是百巧盒,不是用钥匙开的。”
    刘玉真奇道:“这世上还有不用钥匙能开的锁?不用钥匙要怎么开啊?”
    “这玩意要巧劲才行,大约十年前县城有个能工巧匠,做出来的盒子不用钥匙也能打开,很是火了一阵子,不过后来他就不见了。我记得你姐姐的嫁妆里有好几个,与这个长得有些像,我看看……”
    陈世文拿了起来,翻转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放回了桌子上,手指在在匣面和侧边上又推又拉,随着咔嚓几声小匣子四散开来,露出了柔软内在。
    陈世文扫了一眼,看上方是一张银票便没什么兴趣了,自顾自的拿起盖子查看。刘玉真对这匣子也挺好奇的,但她看到银票之后又翻看了底下的几张,越看脸色越凝重,因为这些都是一千两或者五百两一张的银票,足足有十几张张,八千两!
    这又不是一张一百两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箱子里面的?没有人和她说过啊?这不对,很不对!嫁妆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在府里是母亲亲自操办的,加派了心腹看守,以她的性情不可能会偷偷放个匣子进去而不告诉她,况且母亲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子。
    那不是母亲,会是谁呢?
    刘玉真苦苦思索,小一辈是不能的,三房的赔礼?不三房如今都被二姐的婚事掏空了他们拿不出这许多银子,二叔?二婶?老太太??
    可是为什么呢?二叔二婶为什么要给她银子?贿赂让她照顾好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二婶只会凶巴巴的吩咐,而且二婶商户出身对钱财看得极重,看着她的嫁妆单子都能喷出火来,不可能给她这么多银子的。
    二叔有了银子也是马上就出发去府城,也没道理给个一年没说过几句话的侄女,至于老太太,老太太是有许多银钱但她并不喜欢大房,而且之前商量好的嫁妆已经给了……
    刘玉真想着想着,抬头望了一眼专注摆弄着盖子的陈世文,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越看越觉得自己想得对,这是给陈世文的!
    不然为什么要把一个她打不开的什么匣子放到装有她日常衣裳的箱子里?结论自然是这匣子不是给她的,是给能打开的刘家姑爷陈世文的!
    她心念急转,几个呼吸间脑海中就如翻江倒海般想了许多,最后她定下心神,决定直接问他,看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是对这笔银子不动心,和她嫁妆一样多的银子呢,能买许许多多的东西,但是无论是她超前于世人的经历还是自小受到的教导都告诉她不可侵占他人财物,而且还是在陈刘两家这般复杂的环境里,更不容有失。
    于是她看着正拿着盖子看得起劲的陈世文,问道:“夫君!”
    “怎么了?”陈世文看着她。
    “你看,你来看看!”刘玉真起身,去拉他的手,将人拉到了榻上的桌子前,把整个小匣子推给他看。
    “你看这里面,我的衣裳箱子里突然多了这一匣子银票,不知从哪儿来的……”
    陈世文定睛一看,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张银票,一千两,再往下也是一张张银票,薄薄的一叠面额全都是一千两或五百两,合着就是八千两!但是无论是他本身,还是新娶的这个妻子,无疑都是拿不出这八千两银票的。
    他先是困惑,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呲笑一声将它们丢了回去,低声说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语。
    有戏!刘玉真迟疑着问道:“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陈世文望着她,一撩袍子坐了下来,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罢了。”
    刘玉真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略带苦闷但是没有惊怒,心放下了大半,道:“那这匣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收起来吧,我若是要用会和你说的,老太太,呵呵。”
    他这个样子让她不敢再问了,只好将这匣子收了起来和她放贵重之物的箱子一起锁好,将钥匙贴身带着。
    第11章 走马灯
    今日的晚膳吃得早,顾厨娘还做了昨日被陈家人赞赏过的鱼头豆腐汤,但刘玉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即便是顾厨娘精心准备的也才浅浅地尝了几口。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把菜肴和白米饭都吃了个干净,差点撑得走不动路。就连陈世文也喝了两碗汤用了三碗饭,他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以往的模样了,没有下午的苦笑也没有天降横财的狂喜,专注地听着长辈说话。
    而待他说话时不但男桌那边听着,女桌这边也是凝神,说话都小声了,整一个顶梁柱模样。
    饭后,两人牵着慧姐儿和康哥儿回到了卧房,刘玉真为了活跃气氛将今日整理嫁妆时找出来的小时候做的走马灯拿了上来,这是古代版本的动画片,灯上绘制好武将骑马的图片。
    在灯内点上蜡烛,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在外看起来就好像是几个人你追我赶一样,格外的生动有趣。
    刘玉真第一次见时也很惊讶,蹲着看了小半个时辰,更别说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玩具的小屁孩了,康哥儿顿时就哇的一声,看得目不转睛。
    陈世文搂着他,详细讲解道:“这是走马灯,又名马骑灯,以竹篾、竹条编扎,以纸糊裱……”
    可惜康哥儿完全理会不了他的苦心,一个劲的大喊:“爹、爹、你看它会动,动了动了!哇——”
    刘玉真坐在榻的另一侧,也搂着一个小孩儿,柔声问道:“这个是母亲小时候玩过的,慧姐儿喜欢吗?你若是喜欢咱们也可以自己做,给你和康哥儿一人做一个好不好?让你们提着玩。”
    慧姐儿抿着嘴,小声道:“我不想玩,我想读书。”
    读书?刘玉真诧异地望着这个才五岁的小女孩,这么小她就想读书了?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当下应道。
    “好,我与你爹爹商量商量,从外祖家回来便在这西厢收拾出一间书房来,给你开蒙,先学《百家姓》好不好?”
    “这《百家姓》讲的是这世间的一百个姓氏,这第一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里头的‘王’便是你嫡亲外祖母的姓氏了,慧姐儿你姓陈,母亲姓刘,都在这《百家姓》里头呢。”
    慧姐儿小声重复了两遍‘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然后重重点头道: “好!”
    刘玉真看她态度略有软化,心中一喜,便继续给她说起了这《百家姓》,详细解说了“钱”姓的由来。
    “姓氏,《说文解字》里有言,‘姓,人所生也’,意思是说这姓啊是祖宗给的,有同一个姓的人便有同一个祖宗,就有了‘同性不婚’,在这世间相同姓氏的人是不能成亲的。”
    “到了后来,又有人以上赐、官职、受封的邑名、技艺、祖先的谥号等等作为自己的姓氏。”
    “姓氏,可以赐给别人吗?”慧姐问了一句。
    “当然,”刘玉真答道:“如今常见的便是下人伺候得好,于是主家便赐姓,譬如母亲身边的桂枝,她如今是姓唐,我若觉得她侍候得好便可赐她姓‘刘’,不过只会给丫鬟赐名,不会赐姓。”
    康哥儿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不知什么时候不看那灯了,趴在桌上渴望地望着她,催促道:“还有呢?”
    刘玉真继续说:“如这‘钱’,有的便说是上赐的,或者是以官职为姓氏,颛帝曾孙陆终生彭祖之裔孙孚,官拜周钱府上士,便姓了这‘钱’。”
    “说的是古时候有个叫做陆终的人,做的官职里头有个‘钱’字,于是就姓了‘钱’,这陆终的妻子怀孕三年,生了六个儿子,第三子名彭祖,是有名的大寿星,《世本》上说他老人家活了八百岁。”
    这回轮到慧姐儿瞪圆了眼睛,喊道:“八百岁……”
    “这不是真的,”刘玉真好笑着解释,“人活百岁都难,何况八百,若真的活了八百岁,那就成神仙了。好了,我们继续说这个‘钱’氏,‘钱’这个姓氏在《百家姓》里头排第二。”
    “皆因前朝末年,钱镠曾在今杭州地界建立了吴越国,历时八十多年,国家安定、人民富足,有不少吴越臣僚先后都被赐以国姓“钱”,而改姓为钱。”
    随着刘玉真的述说不但慧姐儿听得认真,康哥儿也听得入神,不住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吴越国’降于我朝,以国土献之,这‘钱’姓在我朝便多了起来。”
    故事说完,刘玉真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钱”字,道:“这便是‘钱’字了,母亲的四姐姐你们的四姨母就嫁给了城里的钱秀才,这‘钱’字除了作为姓氏之外,我们日常也能见到,譬如铜板,银两、金子等等都称为‘钱’。”
    “铜板!”康哥儿高兴道:“一个铜板两块糖!”
    刘玉真失笑,“对,一个铜板两块糖,康哥儿真聪明。”
    康哥儿得到夸奖,满意地不说话了
    “赵、钱、孙、李,赵钱孙李,为何要先说‘钱’,不说赵呢?”慧姐儿等他说完,抬头认真问道。
    刘玉真一愣,柔声解释:“赵乃国姓,我等皆要避讳,不可妄议,你们只要记住这是天子姓氏就好,平日里莫要谈及,若要落笔也应空缺,或书‘上讳’,这些待你们习字的时候就慢慢知道了。”
    “对,”一直默默听着的陈世文笑道:“写字时应避尊者讳,除了祖辈之外还有父母、师长、上官、官家以及宫里的娘娘们,这些你们还小,不需要想,待你们习字时再慢慢记就是了。”
    慧姐儿又默念了几遍,突然仰起头,小声道:“我明天也能去外祖家吗?我,我想外祖母了。”
    刘玉真一愣,想了想认真解释道:“明日不行,回门得我和你爹两个人去,不过过阵子就是我的母亲,你们大外祖母的寿辰,那时候再带你们两个去好不好?到时候大外祖母那的小厨房要做一碗只有一根的长寿面,可好吃了,吃了之后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康哥儿也要去!”还在回味故事的康哥儿听到吃的,顿时大声喊道,见她看过来还不忘点头强调道:“要吃长寿面!”
    这孩子,刘玉真哭笑不得。
    第12章 刘玉真驳二太太
    第二天一早,刘玉真刚一睁眼便看到了陈世文的脸。
    他站立在床侧,柔声道:“醒来了?醒来便起了吧,今日回门,刘家已派人来接了。”
    刘玉真愣了片刻才想起今日的确是回门的日子,顿时坐起了身子,转身望向散发着刺眼光芒的窗口,小声道:“这么迟了,桂枝也不来喊我。”
    陈世文笑道:“是我让她不要来打扰你的,你这两天也累了,多睡儿。”
    虽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刘玉真还是羞红了脸。
    两人在晨光中用过早膳,把走马灯拿出来哄还没玩够的康哥儿,跟慧姐儿说明日教她习字,再拜别长辈,乘着刘府来接的马车走了,车上堆满了陈家长辈准备的东西,显然陈家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
    颠簸着到了刘府,福大管家大开着中门领着人站在门口,看到了马车来连忙吩咐人去给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还有大太太报信,然后快步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前来。
    他站在马车旁朗声道:“姑爷、五姑娘你们可来了,一大早老太太便让小的守在门口,里头正等着呢,快快请进。”
    陈世文没有答话,他提着衣摆从马车上下来,仰头看了一眼刘府的大门,笑了笑转身将刘玉真扶了下来,轻声道:“小心些。”
    刘玉真在地上站稳,也抬头望着这座大门神情复杂,她前面的十几年都没怎么从这正门进出过,往后的几十年再来便是客了,一时感慨万千,道:“夫君,咱们走吧。”
    一行人走进大门,进入前院,便有蓝顶小娇等在路边,载着他们穿过前院、垂花门和大小园子一直来到了第四进的寿安堂。
    寿安堂是老太太的住处,早有机灵的小丫鬟等着,远远的看着人来便快步跑去通报,等娇子停了便有人从里面迎了上来,笑道:“陈举人、五姑奶奶你们可来了,快快请进老太太正等着你们呢!”
    陈世文冲着她点头,没说话
    刘玉真崩着脸,不点头也不说话。
    “可算是来了,”刘家三太太笑意盈盈,想去拉刘玉真的手被她躲开了依旧脸色不变地笑着:“五姑奶奶快些请进,二太太盼着你呢!”
    几人缓步上前来到了堂屋,果然里面坐满了人,位于上首的是刘家的当家老太太,其余三房人和族中一些长辈,姐妹姑爷等左右各坐了两三排,屏风后也有几个身影。
    刘府这边的敬茶礼早在迎娶时就已完成了,今日回门夫妇二人走到老太太跟前在摆好的蒲团上跪拜磕头,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一叠声地喊起,“快快起来,可算等到你们了,五丫头快过来让祖母瞧瞧,你自小就在祖母跟前长大,这两日不见啊祖母吃饭都不香咯。”
    “祖母,孙女也想着您呢。”刘玉真依言上前,说笑了两句。
    接下来拜见完各位长辈,说了几句闲话,陈世文和几位姑爷身为外男不便久留于此,就被二老爷领去前院叙话,其他同族男子也跟着一起走了,坐序重排,刘玉真被请着坐在了大太太下手。
    老太太柔声问她,“孙女婿他对你可好?”
    刘玉真垂目低头,做足了一副小媳妇模样,轻声道:“夫君很好,两位妯娌也好,祖父和公婆都是和善人,都好。”
    “那就好,”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往后啊你便是陈家人了,要孝顺公婆抚育子嗣,孙女婿若有不是你要规劝着,但也不可太紧着他,一切都要以他的前途为重!他明年就要考进士了,你万万不可让他烦心。”
    这些话成亲前便听过几遍了,刘玉真乖乖点头,道:“孙女明白。”
    “嗯,你向来都是个懂事的。”老太太满意了,向着族长夫人感慨道:“我这孙女啊自幼便勤俭孝顺,小时候才丁点大呢便知道从园子里摘花孝敬祖母了,我这疼得跟什么似的。”
    “把压箱底的这红宝石头面都给她了,如今看她出阁找了个好夫婿,我这心啊就安了。”
    族长媳妇是个年轻的,和大太太差不多年纪,她的视线从刘玉真头上的那副宝光璀璨的红宝石镶金牡丹头面上扫过。
    笑道:“三婶娘您好福气,这县城里谁不知道陈举人前程远大,往后啊孙女和孙女婿一起孝敬您老,您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