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好夫君回来了,让他给画个样子,找齐了人风风火火地建起来。往后一个孙儿一座跨院,岂不是很好。”
张氏是不愿一家人住得太远的,但说到了娶孙媳妇她便有些意动,看向了另一侧坐着的二弟妹戚氏。
“哎呀,大嫂,这个好啊!”戚氏拍掌,“状元公亲自建的宅子,得多体面啊!”
“十里八乡的独一份!”
“正好这次的大喜事家里不办流水席,不如就像三侄媳妇说的这样起个大宅子,大祭祖宗,感谢祖宗庇佑呢!”
“什么?家里不办流水席了?”小张氏惊呼。
“是啊,”张氏遗憾道:“老三说京城里头上一科状元被人一状告到皇帝老爷跟前,说他收礼,还有什么,什么……”
刘玉真补充道:“还有纵容家人强占乡邻田地,这是今年的事,被御史弹劾后证据确凿,已经被贬至琼州,大好前程就此断送。”
“对对对,”张氏也想了起来,“所以啊,这回家里就商量着不办流水席,过几日请几个亲戚过来贺一贺就完了。至于乡亲们,待祭祖的时候咱们家多出两头猪,从去年养到今年的鱼也捞一捞,添两个肉菜尽一尽心。”
“不办了啊。”小张氏难掩失落,她都想了一宿都想好了要怎样说服姑母,让她自己独挑大梁那是不行的,但可以让姑母出头,这样她再跑得勤快些,里里外外都忙活起来,总能沾点好处。
谁曾想,竟是不办了。
不但不办了,三房还要建大宅子搬出去住,什么一个孙子一座院子,还不是他们占得多些,毕竟有三个儿子呢。
小张氏傻愣愣地在屋子里站着,思绪翻滚。
但纵使她千般不甘,万般不愿,这事还是往刘玉真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陈家需要起一座大宅子,一来的确是人越来越多,陈世文这一辈是三个儿子,但再往下就是五个。
男孩将来分家,总得一人一座院子吧?难道还像以前一样只分三间房?
这二来便是如今家里也比以往富裕,近两年鱼价虽然跌了,但陈家又买了许多地,一年下来也有大几百两。
如今陈世文科举考完,也授了官每年都有俸禄,这供养他的银子就省下来了,所以几个长辈都同意在老屋那地上新建一座宅子。
图纸上只画了三进并一排后罩房,但含了七八个小跨院,足够一人一个了。
“这里要建座园子,”刘玉真指着一处院子的旁边空地道:“你喜欢竹,那这里就种一处竹林。”
“再种些梅树。”陈世文点头,在纸上勾勒出崎岖的假山、嶙峋的梅枝、再在旁边添了几棵细竹。
“要种桃子!”瑾哥儿扒着桌角说道:“爹,种桃子,桃子好吃!”
于是陈世文又在画纸上画了几株桃树、接着是枣树、石榴树、荔枝树……
到最后就成为了一处果园,但不管是刘玉真还是几个孩子都高兴得很,陈世文也就只有照办了。
……
在悠闲地画图纸中,陈氏一族开了祠堂祭祖,并把瑾哥儿和瑜哥儿两个人的大名陈泽瑾、陈泽瑜计入族谱。
那一天陈世文穿着他的官袍走在最前方,其后才是族长、族老、曾老太爷等人。
张氏和刘玉真因为是朝廷册封的赦命,于是也参加了此番祭祖,张氏从头一天晚上就摸着她那身衣裳激动万分,祭祖那天一整天都红光满面的,到了晚间才显露出疲惫来。
而刘玉真因为见过更宏大的场面便平静得很,响午的时候还歇了半个时辰,一整天都精神奕奕。
让族里的好些妇人都惊讶,私下里说她有官家太太的气派。
祭祖之后便是宴请,张家、戚家、吴家、刘家、何家、杨家等等亲戚全都来了。就连陈荷花未来的公婆谭地主夫妇都提着礼上门,人人都摆着一张笑脸,热情得很。
没有了人来人往、多是不识字村民的流水席,又不需要到处采买鸡鸭鱼肉,小张氏之前的想头便落了空。
而来的人里头许多都是小张氏说不上话的,即使她说得上话的,也都是和她闲话两句便围着张氏和刘玉真奉承,她这个陈家长媳在她们的眼中没什么太大的分量。
更不用说两人嫁妆、气度、手段、衣裳首饰、侍候的人等等方面的差距了,在刘玉真挑了一些旧衣裳赏下去后,冬葵有时候穿得都比常年布衣的小张氏体面。
所以直到后来,李家的见着冬葵就躲,更别说抢热水这等小事,刘玉真直接指派了两个人到厨房帮忙。
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郭婆子,有几分香火情的钱家的,无论他们这一房什么时候要什么,就没有缺的。
“太太,厨房孝敬了奶豆腐来。”冬葵掀开竹帘子走了进来,端过来两碗莹白的奶豆腐放在刘玉真身旁的桌子上,上面还半铺了一层煮得绵软的红豆。
“可是钱家的做的?”刘玉真问道,她放下手里的游记,拿起旁边放着的瓷勺舀了一小口,“有几分火候了,让她再做一些送去给家里其他人尝尝。”
“哎。”冬葵应着,然后转身走到半途又倒了回来,小声说道:“太太,我刚才瞧见三少爷了。”
三少爷就是佑哥儿了,这个孩子被小张氏看得很严,平时都是不许他出门的,刘玉真回来七八日了也不过只见了两三回。
“三少爷,你在哪儿见着他了?”刘玉真好奇地问道:“旁边可有别的人在?”
“没呢,”冬葵回道:“三少爷蹲在厨房墙角不知道在看什么,太太,可要去禀告老太太或者大太太?”
刘玉真想了想,“你喊个人去看着他吧,莫要让他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了,然后再去老太太和大太太那说一声。”
冬葵听话地出去了,但还没等刘玉真把这一碗奶豆腐吃完她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那一瘸一拐的模样的确是先前见过的佑哥儿无疑。
刘玉真吃了一惊,“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可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在?”
冬葵无奈道:“老太太说大太太出门去了,她那里又来了两个老姐妹不得闲,让您看一会儿三少爷。”
跟在冬葵身后的佑哥儿,手里握着一只光滑的木头鸭子,自从进了门那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刘玉真。
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这让刘玉真有些头疼,弯下腰柔声问他,“佑哥儿,你可还记得三婶?我们昨日晚膳的时候才见过的。”
佑哥儿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但是目光依然没有移开。
刘玉真不明白他这是怎么回事,又问他是不是渴了、饿了、找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等等,都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她有些泄气。
“太太,”冬葵看了半响,犹豫着说道:“三少爷这是不是想吃奶豆腐啊?我刚刚端来的路上他就抬头看了,您这会儿就坐在桌子前边,所以他才看着您。”
刘玉真一愣,试着往旁边走了两步,果然佑哥儿的眼珠子没跟着她转动,还是直勾勾地看看前方,那个放着碗的桌子上。
“这……”
刘玉真扶额,将他抱起放置在椅子上,顺手给他整了整衣裳,然后道:“冬葵,你喂他尝尝,拿另外一碗我没吃过的。”
冬葵应着,然后端起另一碗还有些温热的奶豆腐,舀了一勺凑近佑哥儿的嘴巴,他乖乖地张嘴吃了下去。
吃完了嘴巴又张开,冬葵不敢喂得太快,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半碗。
“娘,娘,你看我和弟弟抓到鱼了,晚上煮着吃吧……”瑾哥儿捧着一个碗,里面游着十几条拇指大小的鱼,他的身后是喊着‘哥哥’‘哥哥’跟上来的瑜哥儿。
第115章
刘玉真一看那碗就笑了, “好好好,先养着,待会儿送去厨房裹一层鸡蛋液做成酥炸小鱼,香得很。”
“冬葵,将少爷们的鱼都收好。”
然后朝着在他们身后走进来的陈世文和康哥儿道:“他们怎么就抓到鱼了?还是活蹦乱跳的,可是下了水?”
“娘,弟弟们没有下水,”康哥儿道:“这鱼是在网里头捡的, 碗是从伯祖父家里拿的, 因为瑜哥儿想要看鱼游起来。”他高兴地从身后捧出一朵荷叶,“您看, 这儿还有呢!”
和前面两个小的用一个碗装着十几条相比,康哥儿手里这些大大小小的鱼约摸有半斤, 里面还夹杂着草根和些许泥巴团子,用荷叶兜住了。
但荷叶兜住了鱼却兜不住泥水,那顺着荷叶梗流下的淡黄泥水把他的衣袖都沾湿了。
刘玉真:“天,菊香快带康哥儿去换身衣裳, 仔细着了凉, 还有这两个小的,春杏你也带他们去换换。”
让人把他们几个带下去后,刘玉真埋怨起陈世文, “你带他们去看捞鱼也就罢了, 怎么还让他们捡鱼呢, 你看看一个个都成泥猴了。”
“他们看着看着就跟着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捡了, 我见他们玩得开心便没有阻止。”陈世文笑着回应,然后看到了坐在桌前的佑哥儿,惊讶道:“咦,这是佑哥儿?”
“是啊,大嫂不在家里,芙姐儿和慧姐儿又去了找姐妹们玩,便只他一个人了。”刘玉真转头看向这个沉默着吃奶豆腐的孩子,小声问他,“之前我们商量的,跟长辈们说娶妻要往远处了寻的事情,你说了吗?”
“说了,和长辈们以及族长都说了,他们也答应了,不用多久附近的村子都会知道。”陈世文走前几步,坐在佑哥儿身侧轻声喊他:“佑哥儿,这奶豆腐好吃吗?”
佑哥儿嘴巴张得大大的,吃到一口后便闭紧了,嘟着嘴咀嚼,过了好一会儿,奶豆腐都吃完了才点头。
陈世文叹息。
正在此时,换好衣裳的瑾哥儿哒哒哒跑了过来,嗅到空气中的奶香味顿时就高兴道:“娘,我也要吃!”
“好,我让人给你做。”刘玉真柔声道:“这是你三哥,来跟三哥问好。”
“三哥,”瑾哥儿歪着头,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是三弟啊?他和弟弟一样矮,外祖母说弟弟矮所以是弟弟,他也矮也是弟弟,我最高我是哥哥!”
说完还抬头挺胸,很骄傲的模样。
刘玉真哭笑不得,“这大小不是靠高矮区分的,佑哥儿比你大,出生早,他便是你的哥哥,而你又比瑜哥儿早出生,所以你是瑜哥儿的哥哥。”
“一个人既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弟弟,端看和谁比,你在佑哥儿这里是弟弟,在瑜哥儿面前又是哥哥,莫要弄混了。”
机灵的瑾哥儿想了想,又问,“那长桐比哥哥都大,为什么他又是侄儿呢?他还喊我叔叔呢!”
长桐就是族长家那重孙了,比他们小一辈,刘玉真想起了那个懂礼貌的孩子,解释道:“长桐比你们小一辈,所以你们是叔叔,他是侄儿,这辈分和岁数又不一样了。”
瑾哥儿似懂非懂,不过倒是没再争辩,乖乖地喊了一声三哥哥。
瑜哥儿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跟着哥哥喊,“三哥哥。”然后就倚靠在陈世文的腿上好奇地看着佑哥儿。
佑哥儿也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一模一样,只穿的衣裳有些不同的小娃娃,还跟着重复了一遍,跟着喊道:“三哥哥。”
“娘,他喊我哥哥了!”瑾哥儿兴奋地大喊,“那他就是我弟弟了?瑜哥儿是二弟,他就是三弟!”
“弟弟!弟弟!”一直都是家里最小的瑜哥儿也跟着兴奋起来,跑过去拉佑哥儿的手,“弟弟,看鱼。”
于是两个小的便拉着他到矮桌上看鱼了,瑾哥儿还给他介绍哪一条是在哪儿抓的,也难为他还记得。
许是小孩子之间有独特的语言,刚刚还沉默着的佑哥儿去了矮桌之后,在两小的带领下也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吐,不过他说得很小声,在另一侧坐着的刘玉真和陈世文聚精会神也不怎么听得清。
刘玉真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母亲跟我说佑哥儿一天难得说一句话,她老人家愁得不行,生怕有什么不妥,但如今……”
她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道:“就刚刚这样来看,他心里是明白的,就是反应迟钝了些,也不爱开口。”
“是不是平日没人跟他玩,没人和他说话的缘故啊?要不找些人来和他一起玩?”
陈世文的注意力也是一直放在他们几个身上,听到刘玉真这么一说点头道:“值得一试,我记得瑾哥儿和瑜哥儿刚学说话的时候,无论是你我还是岳母,亦或者几个丫鬟和奶娘们天天都在教,他们若是能说一两个字我们能高兴半天。”
“我没记错的话,瑾哥儿和瑜哥儿的确是比康哥儿说话快。”
“也不知佑哥儿的情况如何,若只是说得少,或者没有同龄的小娃娃伴着,这都是小事。”
“晚上请安的时候,我问问祖父他们看是怎么一回事。”知道佑哥儿只是反应慢,他的表情有些许放松,“能治的就要治,不能治也得早早打算起来,他虽然腿上有疾,但也只是不能科举而已,旁的事还是做得的。”
刘玉真也是这个想法,只要不是痴呆的,那就还有救,于是道:“那你找长辈们问问清楚,趁我们还在家的时候,若是要买人也可以帮着掌掌眼,要挑那种忠心的,还要机灵。”
“门房那儿子忠心是有了,但也是个闷性子,应该给佑哥儿再添两个活泼的。我就不陪你去了,这次回来我看大嫂对我有些意见,我就在家里等你消息。”
陈世文点头,“这事我来说,至于大嫂,”他叹息道:“可能是因为佑哥儿的缘故,不管是张家那边还是村子里都有闲言碎语,她有些魔怔了。”
“你莫要放在心上。”陈世文紧握着她的手,“待我们下次回来,便有自己的院子了,也处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