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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嘶嚎得撕心裂肺。
    少年发泄着对死亡的愤怒与惧意。
    游泳池其他大人们一片沉默。
    只言片语,但大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钟睿耀过去,气氛一片凝重,他缓缓拍着陈才的背:“你还有我这个哥哥。我不会让你担心手术费问题。”
    原来陈才是钟睿耀的表弟。
    少年哭声渐小,死死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哥……”
    杨蓉蓉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了,夜风很凉,自行车边的景色在一片昏暗之中,她没有感冒没有发烧,人却像在一夜之间生了一场大病。
    第二天醒来洗好脸。
    桌上已经买了馄饨、三鲜豆皮,还有冰镇绿豆汤。
    绿豆汤煮得稀烂,入口可化。
    刚醒来的盛夏冰饮一口浑身毛孔都振作了。
    杨蓉蓉起先以为是爸爸妈妈给她买的,又一想,不对,爸爸妈妈忙着装修房子,她们自己早餐都是顺路买的面窝、糍粑之类。
    而且……就算带,也只会带一碗面或一碗粉。
    不会给她买这么多。
    杨蓉蓉对着门口的阴影,道:“出来吧。”
    钟维民叔叔已经搬走了,虽然房子还在,但是好几个月都没有人住了。妈妈说,钟叔叔差不多辞掉厂里工作“下海”去了,人去了深圳做生意。
    杨蓉蓉想起孝感当地的传说。
    想起牛郎织女。
    钟维民叔叔和沈云阿姨,她和钟睿耀,是不是也算这种?每年只能短暂的相见一段日子。只不过钟维民叔叔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他已经决定主动对抗命运!所有人都知道,钟维民铁了心思要下海经商赚大钱,去取得沈云家同意。
    而她和钟睿耀,还什么都算不上。
    门口的影子晃了晃。
    良久。
    一个少年才慢慢出现在门外。
    他头发短了点,脸上线条变得有几分柔韧,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种少女的柔气,那种雌雄莫辩的青涩色气。
    现在的钟睿耀少年气多了两分,全身比例非常好双腿笔直修长,身高也比她快高出一个头了。
    他眼珠子动了动,脸半掩在门后,喊了一声,“蓉蓉”,漂亮的眉眼之间却有几分忧郁,光是目光扫过令足以令人心疼。
    杨蓉蓉内心叹了口气。
    钟睿耀的那些细小的心思,一举一动,她怎么可能不知是何用意。
    就算是闭着眼睛她都知道含义。
    杨蓉蓉胳膊移动了一下。
    她还能怎么办,又不可能真的跟钟睿耀置气。
    杨蓉蓉半晌:“进来吧。”
    她怎可能让钟睿耀在门口罚站。
    钟睿耀看了看她,再次确认了一下,这才动了动。
    “嗯。”
    钟睿耀进屋。
    门口敞着,外面走道上也没什么人,现在的筒子楼早已不像以前那么热闹。春梅姐姐冬梅姐姐马上高三,暑假在拼命补课,明年高考完了也会离开这。
    杨蓉蓉分给钟睿耀一半三鲜豆皮、一半馄饨。
    “绿豆汤我喝了,就不分给你了。”
    钟睿耀顿了顿:“喝了也没事。”
    他们俩一瓶汽水都喝过,现在她却开始连绿豆汤也泾渭分明。
    杨蓉蓉不管这些,只作没听见。
    她拿起筷子,把三鲜豆皮和馄饨赶了一半给他。
    “可能冷了,下次你直接在铁路那吃了。你尝尝,三鲜豆皮是武汉的特色,你们北京是不是吃不到?难得回来好好尝尝,可能以后就尝不到了。”
    一口一个你字,一口一个你们。
    显得他在崇城好像只是一名途中经过的旅客。不过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而已。
    钟睿耀拾起的筷子,又顿在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故事是真的
    第122章 人生只如初见
    钟睿耀低着眸。
    他看着白色塑料盒里的三鲜豆皮。
    三鲜豆皮焦焦的, 黄黄的,撒着浅绿色碎葱,在崇城铁路边的白篷摊子前买的, 摊主为了节约, 把白色塑料盒分成两半摊开装,崇城人也都习惯了。
    还有那碗清汤馄饨。
    物价随着经济上涨,馄饨也从当初的两毛钱一碗变成一块五,他每年在那个女摊主那买, 一如从前的味道。
    这些零散的早点与他在北京每天吃的西式早餐, 吐司、黄油、牛奶,法国、德国面包、果酱都不一样。
    杨蓉蓉看着一颗眼泪忽然从少年的脸颊落下。
    她心头一震。
    空气静默。
    别说钟睿耀流泪, 就算其他男生,杨蓉蓉也只见过他们被大孩子打了、家长骂了而鬼哭狼嚎的。
    这是钟睿耀第一次在她眼前落泪。
    少年绝美的脸上滑下一滴泪。
    静谧无声。
    钟睿耀等着对方的反应。
    他如今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带来别人的何种反应, 他不想杨蓉蓉对他冷淡, 不想杨蓉蓉推开他,只打算把他视作一位童年的玩伴。
    他现在还说不清为什么,但钟睿耀本能地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慌。
    如果这一刻, 他把握不住这个机会,以后杨蓉蓉就会永远把他放在那个位置、那个距离,而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动用了自己最擅长的一张牌——恻隐之心。
    他赌蓉蓉会对他心软。
    过了良久, 钟睿耀听见杨蓉蓉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 没有过来安慰,反而夹起筷子, 吃了一块三鲜豆皮。
    然后才道。
    “你是不是眼睛进沙子了?需不需要我帮忙吹一下?”
    少年身体怔了怔。
    杨蓉蓉又夹了一个馄饨,自顾自地吃掉。
    钟睿耀最懂她, 她又何尝不懂钟睿耀?
    钟睿耀一个眼神、一个心思,杨蓉蓉都清楚对方的意图。她宠他的时候,他什么样她都喜欢,没有人可以替代,现在决心拉开距离了,她也会有一万种方法。
    钟睿耀陡然一滴泪落得更凶。
    但是又很快刹住。
    绝不可能流泪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杨蓉蓉在桌前吃着他带来的早点,钟睿耀在她身边却如坐针毡。
    人渐渐长大了。
    很多事物、眼界都会清晰起来。
    钟睿耀很早就清楚自己所处的地理环境优势、资源优势等一切优势,杨蓉蓉看上去只是一个他在崇城亚洲最大联碱厂的青梅竹马、最好的玩伴,然而这段关系的主导和终结权却始终掌握在她手里。
    最早说不要他跟她玩的,是她;
    吃早点不让他跟的,也是她;
    去泳池不准他靠近的,还是她;
    他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随着她,每获得一点点可以靠近她的允许就足以令他心颤良久。
    这不仅仅是座崇城,杨蓉蓉也不仅仅是他最好的青梅,人生只如初见,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整个童年与父亲的见证,是他人生最初的构建与象征。
    少年肩膀微微颤着。
    过了很久。
    他才道:“我不是不来找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太多的局面,太多的混乱。
    他组织着语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小就习惯于一个人隐藏自己心思的人是学不会在外剖析自己整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