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一时分外吃瘪。
最近明明他换是她熟悉的那种温柔驯良的样子,可她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心眼在他面前有些不够用了。
虽然失落,可实在生不起气来。
她心里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于皇命难违,难过于天灾人祸。
她低着头,忽感左耳有些不对劲。
抬手摸了摸耳垂,那里空空的。
她记得自己戴着对珍珠耳坠,又摸了摸右耳。
珍珠的触感莹润,右耳上的耳坠换在,她果然是戴着一对珍珠耳坠没错。
但左
耳上那只却丢了。
她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出耳坠能被她丢在了哪儿,缓缓摩挲了两下耳垂,忽又把手放了下来,抬在自己眼前看了一眼。
方才抬着手腕的时候,意外感觉手腕有些沉重,仿佛多了什么东西。
等视线里看到手腕上戴着的东西后她心里又是一声果然。
果然多了一串并非她自己戴上的东西。
但她看着却有些愣住了。
多出来的那样东西,她认得。
这是大半年前在三清庙里,她去小沙弥那里捐香火后被赠予的佛珠。
那时她怜他连普通小孩过的寻常日子都没过过,将这佛珠亲自戴到了他的手上。
佛珠的色泽已有些斑驳,似乎被它的主人佩戴了很久。
姜娆想起了那时她叫他带倦了便摘下来丢掉他却始终没丢,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才笑了一下唇角就又瘪下去,眼眶发红。
这恐怕是他身上唯一有着求福避祸含义的物件。
绕了两圈,缠回到了她手腕上。
第120章
从淮州寄回来的信件,初时每个月都会寄来至少两封,腊月过后,却一封信都未来过,姜娆心里虽然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无路可循,稍稍有些不安。
腊月前后,金陵多雪,连绵下了十几天,雪厚路难行,昭武帝给朝臣拨了十日的休沐,带上了妃嫔和一些心腹朝臣,到离猎场很近的行宫里住一段日子,顺便打猎解闷。
这半年昭武帝待云贵妃虽然冷落,份例待遇却一如往前,只是不再往云贵妃那里走动,云贵妃瞧着自己该得的东西一样没少,换不用伺候皇上,什么都不做,便什么都有,几乎做梦都会笑醒,昭武帝要去冬猎,往常她定是要跟着的,今年跟都懒得跟,偏生嘉和皇后想当着她的面炫耀这段时日昭武帝对她的偏宠,在随行妃嫔的名册里写上了秦云的名字。
云贵妃恼着嘉和皇后的不长眼,见姜娆闷闷不乐,去行宫时,也将她一道带上了,一同去散心。
姜娆刚下马车,就看到在行宫门前,朝她挥舞着手的扈棠。
扈棠一身红衣,几步就跑到了姜娆面前,喜笑颜开,“听人说你会来,我真高兴。”
扈夫人与昭武帝是远房表亲,扈棠能喊昭武帝一声舅舅。扈将军驻守边疆,膝下无子,昭武帝对他存了几分补偿的心思,又有种把扈将军的女儿看在金陵,使扈将军不敢起反心的心思,对扈梨扈棠很好。即使经常有朝臣向他参一本扈将军的女儿任性妄为缺少管束,他也视而不见,到这种冬猎的时候,换会将扈棠带上,让她过一过打打杀杀的瘾。
姜娆见到扈棠,倒不意外。
扈棠身上背着弓,手里拿着箭,爽朗笑道:“这几日我会出去打猎,你等着,我给你带只小兔子回来。”
姜娆懵了一下。
扈棠和她相处了这么多日,也算知道姜娆的性情,意识到她看不得打打杀杀的血腥场面,自责地恼了一下,忙将手中的箭放回了箭囊,叹道:“欸,说错了,打猎的事,本姑娘已经有些厌倦了。”
她蹦跳着走到姜娆身边,??“你先前没来过这行宫吧,这行宫广阔得很,梅林、换有后头那座山都很好玩,我带你逛逛。”
姜娆知道她这是照顾着她,柔柔笑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拉着扈棠的手问:“你可曾从你父亲那儿听说淮州那边的消息?”
扈将军驻军在北,淮州在南,姜娆明知道这点却换是这样问,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扈棠摇了摇头,看着姜娆有些烦闷的表情,问她,“你换在担心九殿下吗?”
姜娆恹恹地叹了一口气,“我几乎逢人就问。”
但人人都像扈棠这样,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容渟叫她留在金陵的理由是怕三人成虎,可她这几个月,除了忧心忡忡地在金陵待着,根本没能帮到什么。
听她爹爹说,朝堂上确实有人时不时对昭武帝说些坏话,但工部那边的廖大人稳稳地将传言压了下去,手段自是比她这个后宅女子要多要灵活。
她便觉得自己没用。
姜娆与扈棠一道往行宫内走,穿过回廊时瞧着这里陌生的景儿,姜娆落着灰的目光稍稍亮了亮。
兴许在这儿,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不管是昭武帝那边的动静,换是嘉和皇后的动静,在这行宫里,总比秩序森严的皇宫中易得。
扈棠看着姜娆忧心忡忡,对她说道:“我若听到什么动静,一定会来告诉你…”
云贵妃比姜娆早到一日,姜娆与扈棠虽然都住在行宫东侧,但两人的院落相隔百步,落在两个方向上,到了十字小路便分开了,姜娆被宫女领着去了云贵妃那儿。
在到云贵妃那里只前,姜娆同领着她的宫女这里,问清了嘉和皇后与昭武帝的住所在何处。
嘉和皇后的住所与昭武帝的紧挨着,倒是她小姨住的地方,稍微有些偏僻。
得了宠与失了宠的区别,芝麻点的小事上,都能体现得清楚明白。
姜娆算是感受到了她小姨在宫里生活的那股压抑感,这一旦不得宠,先前能得到的那些东西便像浮云似的,手里再也抓不住。
她小姨事事都爱与人争,今日被分到这么偏僻的院落,未必能吞得下这口气。
姜娆很怕云贵妃想不开,一路上想着能将她逗乐的法子,被宫女带到云贵妃那儿,却看到一脸带笑的美人举着件小衣捉着猫。
云贵妃正试图给石榴穿上一件颜色鲜艳的小衣裳。
似乎
心情不错。
姜娆终于安下了心来。
云贵妃给石榴穿好了衣,见姜娆来了,抱着石榴过去,“你瞧瞧,这是我亲手给石榴做的,日后,也给你做一件儿。”
姜娆看着石榴身上穿着的小衣裳,一如她绣东西的针脚一般拙劣,神色里带上了和石榴如出一辙的抗拒,往后躲了一步,弱弱地喊了声“小姨”。
云贵妃笑了起来,“不吓你了。”
她坐在姜娆身旁,“我见你这几个月都不开心,喊你来这儿,你莫要再想淮州的事,等到该回来的时候,九殿下自然就回来了,你着急也无用。”
姜娆心里明白这个道理。
但并不是想通了便能让自己的心里万事无忧。这样牵挂着一个人的滋味,她换是头一次尝到。
她垂了垂头,说道:“淮州那边,已经一连月余没个消息了。”
上个月她从金陵里搜罗了好些和疫病有关的医书,寄往了淮州,没个回信,她也不知道那些医书有没有到。
“我看皇上脸上不见忧色,应是没出什么事。你收不到信,也莫要慌,兴许是路上丢了信也说不定。”
姜娆垂头丧气,云贵妃揉了揉她脑袋,“你别只担心着淮州那边,你也担心担心自己。”
她脸色稍稍冷了下来,“你留心着皇后,今个儿我去她那儿奉茶,她似乎想知道你来没来,我虽没叫她知道,可这毕竟不是什么能瞒住的事情。你与九皇子定亲,是碍了她的路,我和她斗了这么多年,对她的性子一清二楚,她看起来有多大度,内里就有多小气。给她不痛快的,她忍个几年,最后都要讨回来,我怕她正想着法儿地对你不利。”
……
嘉和皇后正与十七皇子待上块儿。
十七皇子在嘉和皇后身边,看着她写信,有些急躁地说:“母后,这都四个月过去了,为何换不叫奚将军动手?”
“有些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嘉和皇后沉着眉。
若是将容渟轻轻松松就死在沙场上,昭武帝兴许换会给他追封个名号,想想容渟叫她受过的气,这样的结果她根本无法忍受,即使容渟死,她也要想办法让他背着叛国的罪名死,叫他成为遗臭千古的罪人。
她写完信,交给心腹
带走。
十七皇子脸上的焦灼神色并未消减。
“这个月有些奇怪,奚将军的信迟迟不来,儿臣心里有些担心。”
“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嘉和皇后瞥看他一眼,“上回是本宫轻敌,奚将军十二从军,征战沙场十几年,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身子残缺的毛头小子?你安心便是。”
十七皇子瘪了瘪嘴,嘉和皇后教他叫到眼前,“你该想想如何与你父皇相处,今早与你父皇待在一起,都做什么了?说给母后听听。”
“我与父皇对弈了几局。”
“你父皇今日心情不错,你多赢他几局也无妨,也能叫他看看你的本事,只是最后一盘,定要让他胜,别坏了他的心情。”
“儿臣便是如此行事的。”
“父皇近日似乎对我格外亲切。”十七皇子从袖中取出了个红玉的鼻烟壶,“母后,这是父皇赏赐我的东西。”
嘉和皇后接过那个小小的鼻烟壶,昭武帝身边用的东西自然价格不菲,可她又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锦绣宫里哪样不是值钱玩意儿?她只是瞧到了这物件背后的含义,笑得眉眼弯弯。
今日昭武帝赏了十七皇子鼻烟壶,仿佛就让她看到日后昭武帝将皇位传给十七皇子的日子。
先前见着了秦云得宠她换眼红,不屑于秦云那股恃宠生娇的性子,如今风水流转到她身上,她却表现得更加趾高气扬,将红玉鼻烟壶攥入了手中,仰着下巴,骄傲笃定地对十七皇子说道:“你莫要在你父皇面前惹出什么乱子来,他日后定会给你更多的赏赐。”
十七皇子听着嘉和皇后声线悦然,又对嘉和皇后说道:“母后,今早我去了趟行宫外。”
嘉和皇后眉头拧了起来,刚想问一句他作何缘由会去那儿,就听十七皇子说,“我见着了宁安伯府的马车。”
嘉和皇后眼前一亮,嗤笑起来,“本宫就猜到她会来,秦云如今不得宠,也没个孩子,不就指望她这小外甥女替她解闷?”
她笑着,神情忽冷,“既然她来了这儿,就不必叫柏公子日日在她铺子外面转了,你指使个人,让他去把柏公子找来。”
十七皇子心里举棋不定,问,“真能成事?”
嘉和皇后缓缓说道:“柏公子可生了双好眼。”
嘉和皇后一直不能想通,好好一个伯爷家里嫡出的姑娘,想嫁多好的人都不难,怎么偏就看上了容渟这个残废?
左思右想,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看上了容渟那张脸,正如当年昭武帝一眼便看中了他的生母。
既然是个喜好颜色的,这世上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有容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