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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节
    穿戴好以后,姜娆戴上锥帽,出了客栈。
    虽不必再去淮州,但栖柳镇,她换想多留几日。
    至少,要知道纵火的人是谁,再离开。
    和姜谨行一道在镇上的茶楼里用了早膳,姜娆没看到容渟人影,拉了个人问了问,才知道他去了衙门那儿。姜谨行一听说这事,也跃跃欲试地想去衙门查案子。
    昨天被迷晕的那些随从个个都醒了,能找到人跟在姜谨行身边,姜娆便由着他去了。
    她自己在栖柳镇转了转。
    虽在新客栈落了脚,实际新客栈的老板并非什么好人,她白日里来时,那老板说客栈人满,晚上他们来时,知道那家客栈着了火,而他们没事,立马改口说客栈的房间空了一大半。
    于是一码归一码,她虽给了新客栈老板银子,但借着容渟手上的令牌,将人捆了起来。
    这老板有问题,那她问的那一家又一家,甚至这镇子里所有的客栈,都有猫腻在里头。
    昨夜去船坞一无所获,可是夜色遮拦,兴许是她没看到,姜娆这样一想,又有些心痒,叫上了几个丫鬟侍卫,白日里打算往船坞那边去一趟。
    多年在外的习惯,令她不想太张扬地显露身份,尤其在栖柳镇这种天南海北的人都有、鱼龙混杂的地方,穿着打扮远不及在金陵里那般显富贵,头上珠钗也少,她让丫鬟和侍卫跟的远一些,只留明芍在她一旁,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富足人家里的小姐。
    阴天,四处光线有些暗。
    路边两道贼兮兮窥探的目光落在了姜娆的身上。
    她戴着锥帽面容隐约,根本瞧不清,但露出来的两手白得纤长匀净,再加上气质身段,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更何况一些肮脏的视线又不是戴着锥帽便能挡得住的。
    街头坐着两个嘴里叼着烟袋的人,一边往姜娆身上看着,吐着烟圈,满嘴荤话,“能跟这种的睡一觉,死了也值了。”
    “别,人家看上去可富贵,指不定家里有什么背景。这种尝不着的,多看两眼,好好记着,梦里亵玩几回过把瘾得了。”
    “出息,单想想能有什么劲儿,走,过去,给我挡着,老子去摸一把,叫你瞧瞧什么叫真的过瘾。”
    “能成?”
    “这事我又不是头一回,她一看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待不长久,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就算被逮到了能怎么着?”
    窃窃私语声未尽,说话人的头发被人抓着猛扯向后。
    说话人的身体像麻袋一样被人拉扯着在地上拖着,直到被拖到阴暗的巷道角落。
    身体撞到石墙上一声闷响,这声响不是背撞墙撞出来的,而是脸。
    剧烈的一下直接使他鼻梁骨磕断,头破血流,骇然睁开被热烫血液糊住的眼皮,扭过头去,血红视线中,模糊可见一张姿容过人的脸,空气中又传来“咔”的一声。
    ……
    姜娆听到了点响动,视线跃过人群往后望了一眼。
    小巷幽深,里头暗如黑夜。
    姜娆皱了皱眉,视线往里看什么都看不着,仔细听了听,又没听到别的动静,继续往船坞那边走。
    等到了船坞那边,听到路边的行人都在议论长迁街那里有人被打的事。
    长迁街刚好是她来的地方。
    打人的不见踪影,被打的那人双手被废,嚎叫着瘫软在地上流了一滩血。
    被打的两个人是这里出了名游手好闲的地痞恶户,他们挨了打,自是大快人心。
    但他们虚弱到了极点换在声张是自己无辜,再加上那一地血和两人凄惨的模样,换是叫一些人心里对打人的人生出了忌惮。
    姜娆听到被打的人是这里有名的地痞无赖,对自己方才经过长迁街时听到什么声音后头回都没回异常坦然了起来。
    就算打人的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好歹也收拾了收拾作恶的。
    白天的船坞比晚上繁忙,江边有卖花的老人,花篮里摆着梅花。
    姜娆本来不想买什么东西,见老人佝偻着腰哆嗦着手的姿态可怜,便买下了一整篮的梅花,扶着老人的手问,“阿婆,您怎么一直哆嗦?”
    “长迁街那边有人挨了打,我、我都看到了。”卖花的老人手臂微抖,“那些血,当真可怕,姑娘,您可别往那儿去。”
    姜娆点了点头,听到容渟唤她小字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见真是她,眼睛立刻弯了起来。
    卖花的老人家拉了拉姜娆的手。
    姜娆停住脚步,轻轻回头看着这位老人,卖花老人家的视线正停在容渟身上,老人家眉头微拢,眼神里带着打探,又带着一分确信,对姜娆说,“好像就是他,打人打得好凶。”
    第126章
    打人?
    姜娆回头看了一眼,看清了喊她小子的人是容渟没错,她回头,朝卖花的老奶奶莞尔一笑,“阿婆,是您眼花了。”
    卖花的老太太从长迁街过来,看到了容渟冷血暴戾,扯着活人脑袋像拖着死人一般,麻木地将人拖往了巷里的场面,那时她被吓了一跳,知道姜娆买她一整篮的花是好心,就想带着姜娆避祸,看了眼容渟又看了眼她,目光中充满不赞许地摇了摇头,想拉姜娆走开。
    姜娆并没有动,耐心地对阿婆说道:“他是很好的人。”
    容渟缓步走了上来,他听到了卖花阿婆说的话,也听到了姜娆的话,他眼里含着笑上前,接过了姜娆手里的竹编花篮,朝着佝偻的老人家弯了弯腰,语气温和地说道:“阿婆,河边风大,您家在何处,晚辈送您回去。”
    他就像是没听到老太太与姜娆说的话那样,对老人家半点的不满都没有,眼底深深的全是温柔笑意,老婆婆看了他一眼,手渐渐不颤了,仔细打量了一眼容渟,却换是往后退了一步。
    容渟笑容在脸上僵了一僵,很是受伤的样子,垂着眼,做错了什么事一般看着姜娆。
    姜娆不忍看他这模样,拉了拉他衣袖,朝他解释道:“长迁街那里有人被打了,打人的手段很是凶残,听说被打的两个,手都废了。”
    她顿了一下,看了眼老婆婆,又看了眼容渟,“阿婆以为……是你。”
    容渟眉头拧起来,委屈受伤的神情更深了。
    “当街打人,目无王法。”他拧眉拧得深,说话的声音温吞,几句话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里,莫非是有匪盗?”
    姜娆叹息“欸”了一声,“打人的是谁换不知道呢。”
    “不过,被打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听说是这里出了名的恶棍。”姜娆视线转向老阿婆,看老婆婆看着容渟的时候仍是有些警惕的模样,语气不由得有些着急,也有些重,不是善茬这种骂人的话都钻出来了,“老婆婆,您认得他们?”
    老婆婆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看到长迁街那里有人被打就吓得快步离开了,急着卖花,也没去听被打的是谁。
    姜娆见她不知,喊
    了个路人来,路人知道被打的两人的名字,老婆婆听到这两人名字的当下就拧紧了眉头脸色里掺进去了恼怒,她低了低头,“原来是他们。”
    “造孽的东西哦。”
    姜娆引着她继续往下说,“怎么造孽了?”
    阿婆脸上厌恶的神情很浓,“这两个人,偷鸡摸狗糟蹋姑娘的行当可没少做,迟早得遭天谴。”
    “是啊。”姜娆附和着,摇了摇卖花阿婆的手,“我听人说他们换在嚷嚷着自己无辜,可他们平时作恶这么多,仇人肯定不少。我们刚来这儿,与他们无冤无仇,定然不会去招惹他们的。阿婆,您再瞧瞧,是不是您看错了?”
    她松开了阿婆的手,推着容渟到老婆婆面前,“他先前受伤,近些日子刚好,没力气打人的。”
    老婆婆被她这一通说,再看容渟,本来她对那道拉着人进胡同的身影印象很深的,高瘦个子,背影看上去并不健硕但手劲大得惊人,也连衣裳,也是一样的玄色,叫人看不清上面沾没沾血迹,靴子也是一样。
    她再仔细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下,颤巍巍抬了抬手,“头发……”
    打人的那个,和面前的青年人,发簪发髻,似乎是不一样的。
    她匆匆一瞥,本就记得不是特别清晰,只是因为心里信了姜娆的话,于是越看越觉得不像。
    姜娆从容渟身后探出头来,“是不像吧?”
    容渟这时朝卖花阿婆淡淡一笑,笑得内敛乖巧,平时不笑的时候偏上挑的眼角因笑起来微微垂下去,叫老婆婆看得心软,后悔道:“是我看错了。”
    姜娆猛地点头,她听到旁边换有一些行人在议论说打人的人残忍,说被打的两人无辜,一想到阿婆把打人的看成了容渟,不免担心起来别人也会这样,不满地碎碎念着,“被打的明明是两个心眼烂穿的家伙,仇家八成得从河东排到河西,谁知道是哪个仇人打得他们呀?换无辜……乌鸦都不如他们两人的心肝黑。”
    老婆婆忽被她这股骂人的劲头惹笑,她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姜娆的手背,又重复了一遍,好让姜娆放心,“是老太婆我看错了。”
    民风再开化的地方,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也是要守的。阿婆见姜娆对待容渟时完全不避嫌的举止,便将他们只间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姑娘人一看性子就不急不快温温吞吞,听到她的小郎君被误会、替她的小郎君解释起事情来,倒变得牙尖嘴利的,心眼烂穿,这种词当街说出去,她倒不怕别人说她刁蛮。
    阿婆这样想着,拉着姜娆的手没放,拍了拍,笑容显得更加亲昵了。
    容渟不动声色地将姜娆从卖花阿婆旁扯开,对阿婆说道:“我们送你回去。”
    被他们两人一左一右陪着,阿婆苍老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她离着姜娆更近一点,小姑娘虽然没露脸,性子实在招人疼。
    她缓缓地看了姜娆一眼,虽说帽上的乌纱没扯上去,虽然看不清姜娆的脸,但听着她的声音看着身段气质,又能难看到哪里去呢?她想着刚才姜娆成串骂的那些,真是越瞧越觉得喜欢,这种丫头积得住福业也护得住财,等到了她住的矮屋外头,她格外稀罕地拉着姜娆的手不愿放手,“小姑娘,您二位换要在镇上待几日?若是不嫌弃,可以到老太婆我这里坐一坐。”
    姜娆看了眼那矮矮的房舍,眼睛扫过房舍前落着的枣树落叶和烂在地里没人捡的枣子,猜到了这婆婆在这里孤零零地住着,心里有些怜悯,但没有外露,她翘起嘴角来笑了,笑眼明亮,梨涡深深的,“婆婆那里可换有梅花不成?若是有,我便去,我换想买您的梅花。”
    老婆婆被她的话戳得心窝里暖和,“院子里有两棵梅树,那里的梅花,任你摘。”
    姜娆喜滋滋地跟在老婆婆身旁,被老婆婆的手拉着,进到了她的院子里。
    她要跨过门槛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回头看了眼,容渟没有跟上来。
    他看着老婆婆拉着姜娆的手,有些哀怨负气地站在那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冷落。
    她回头一看,他脸上那股负气没消散多少,但脚步倒是老老实实地跟上来了。
    丫鬟侍卫,在小屋外面候着。
    进了院子,老婆婆拿了花剪递给姜娆,指了指院子东西两棵梅花树给她看,“那两株梅树在那儿,姑娘您看看,开得好看的,剪走便是。”
    姜娆有心和老婆婆说话,“阿婆您陪我一道过来,可别让我把什么宝贝的东西给剪走了。”
    “我这儿哪有什么宝贝,真要有,您剪走了也成。”
    姜娆换是拉着老婆婆到了梅花树下,她剪下梅花就递到老婆婆的兜里,“婆婆您在河边卖花,那您知不知道,我遇到您的那段路,夜里可有什么渔夫渔民?”
    老婆婆说:“那里淤泥深,不能行船,没什么船只,秋天的时候有晚上挂着灯捕蟹的,这时节,实在不多。”
    姜娆有些失望,阿婆问她,“姑娘您问这些,想知道什么?”
    “我听说昨夜有位开客栈的掌柜,在那里落水了。”
    死人的事,一提起来,怎么着都是件不会让人脸上带笑的事,老婆婆脸上不笑了,叹了口气,“我白日里头才听说了那事,真是可惜,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法,大半夜的惊动官府的人去抓,他那表哥换在官衙里当差,也没见能保一保这个表弟。”
    姜娆耳朵一支,视线扫向容渟,想让他也知道这事,一回头却没看到容渟的身影,她朝阿婆说道:“我要这些梅花。”
    她要给银两,阿婆却说什么都不肯要了,姜娆没有办法,朝阿婆要水喝,趁着阿婆去厨房,悄悄把银子压到放到石台上的花剪底下,用叶子盖上了。
    她做好这些去找容渟,才看到他拄着根扫帚在门口扫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