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想了，若这是牛牛的命，改变不成，那他无妻无儿倒也是幸事……不然这世道孤儿寡母的，多难啊。”
    姝钰也不接话了，深深叹了口气，抹了泪背过身去。
    爹娘时常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启儿和明儿多少也受到了影响，畏手畏脚的一有不顺就痛哭不已，谁来哄也没用。姝钰和承煜这才意识到作为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这日任启和任明在后院玩，两兄弟捡了树叶和小草，学着母亲平日给他们做饭的样子，又切又搅和的，承煜觉着好玩，也任由他们玩去，大不了换身衣裳晚上兄弟俩在一个澡盆里洗澡就罢了。姝钰在前院有事找他，把人叫走。
    没想爹爹前脚刚走，后脚这俩小祖宗就因为争着谁先‘吃第一碗饭’而起了争执，推搡了几个回合，任启仗着是哥哥力气大，一把夺过用树叶子拢成的饭碗，津津有味的‘吃’着碗里的沙子。任明这会儿也是萌生出占有欲的三岁娃娃了，见自己没抢过哥哥，坏心眼的抓起地上的沙子朝任启扔去。
    “哇……娘！我要娘……”任启扔了手里的叶子，抹了把脸，紧紧闭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任明听见不远处爹娘匆忙赶过来的声响，一下子又慌又怕，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两兄弟哭的一个比一个大声、可怜。
    姝钰赶到后院一眼就看到任启哭的斑驳的小脸，眼泪和泥水糊了整个脸，看着惨兮兮的。赶忙蹲下去把儿子搂到怀里。
    “怎么了这是？眼睛里进沙子了？”仔细一看才发觉任启紧闭的眼睛有蹊跷，赶忙抱着孩子到前院水井旁打水洗脸。
    “怎么弄的？”承煜低头看了眼任明干净的小胖脸，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哥哥先抢的。”任明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噘着嘴嘟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止了眼泪一脸倔强的看着承煜。
    “明儿！你过来！”姝钰那边给任启洗好了脸，哄得孩子不哭了，扭头凶巴巴的叫二儿子过去。
    任明心知爹爹不会帮他，巧了爷爷奶奶这会儿也出去遛弯不在家，没人能帮他，只好认命的迈着小短腿走过去。
    姝钰见任明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使坏，挫败感非常。
    “承煜，你看看这孩子，才三岁多的孩子就学会欺负自己哥哥了。我都不敢认这是我的儿子了……以后就当你一人的孩子吧，我不要了。”姝钰看着任明，又看向承煜一脸失望道。
    承煜闻言挑了挑眉，还没等他做反应，一声嘹亮的哭声传来，打眼一看，任明瘫坐在地上，嘴巴张的老大，嗷嗷哭喊。
    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席卷着他幼小的心灵，伤心极了。
    第31章
    “你哭什么啊？”姝钰明知故问道。
    “娘亲，你不能不要我……不行！”任明跺着脚，胡乱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哭着喊道要姝钰抱。
    “那你该不该欺负哥哥呢？娘亲最不喜欢蛮横不讲理的孩子。你应该对哥哥说什么？”姝钰瞪了眼在一旁看热闹不参与的承煜，低头耐心的对孩子说道。
    “呜呜……我不该欺负哥哥，我以后不欺负哥哥不蛮横、讲道理，哥哥对不起！”姝钰和承煜教育孩子们有问有答，对方问了什么就回答什么，这会儿倒是初显成效，任明哭成这样说的倒是有一有二。
    此时姝钰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扶起任明让他站在自己面前，看着他的小脸严肃认真的说道：“你们两个是亲兄弟，永远不能欺负对方，要学会互相谦让，好吗？”
    “你们娘亲说得对，你们是一母同胞，是最亲近的人，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承煜上前抱起任明，看他挣扎着要姝钰抱，而姝钰又佯装生气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想着孩子心里攒够了打击免不了又要哭一顿，直接抱起孩子就往门口大步走去。
    “我们去村口给你娘买桂花糕吃，哄哄她可好？”
    “嗯！”任明抹掉脸颊上的泪珠，眼神坚定，他一定可以用桂花糕哄好娘亲。
    承煜好笑的看着老二，伸手捏了捏娃娃细腻的脸蛋，无奈的摇了摇头。
    晚间，哄睡了两个小魔王。
    “你看，孩子们稍微一大就开始有小矛盾了，到了七八岁真怕是调皮的连村口的狗都不理，想想我就发愁。”姝钰疲惫的靠在承煜的臂弯里，枕着他的肩轻声道。
    “男孩子难免的，只要他们不胡来，有分寸，就由着他们吧。”承煜握住姝钰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玩。
    “你和思瑞小时候也是这样吗？”说完又想到两人年岁差得多，应该不是。
    “我长思瑞五岁，他五岁时我都十岁，上山帮着家里干活了，玩不到一起去。”承煜宽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儿子汗湿的额头，神情中都是父亲沉默的爱。
    “你那么小就帮着家里干活了？都干些什么？”姝钰抬眼看着他问道，承煜很少和她说起小时候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冬天家里没有干柴火了，我跟着爹一起上山捡柴火，经常是早晨天不亮就出发，一人带着一个馒头，一捡就是一整天，天黑透了才回来。我爹那会体弱，我便想着替他多背点，硬是背上和他的一样的柴火垛子。有时候就连那一个馒头都忘了吃，或是掉在山里了，饿着一天的肚子回家吃一大海碗的……”承煜低低笑着，好像说的是上辈子的事情。
    姝钰紧紧抱着承煜结实的胳膊，心疼不言而喻。
    “咱们两个儿子年龄相仿，能玩在一起，我希望他们能尽情的玩，玩够了自然就懂得做人了，不要让他们太紧迫着长大。”
    “嗯，你说的对，我也不指望他们以后高中状元，出人头地，只希望他们一辈子都能平安顺遂无忧无虑，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这夜一家四口睡得格外香甜，连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都没能把人吵醒。
    “娘，宝珠和思瑞来信了。”过了几日，承煜从私塾回来手里拿着家书朗声唤道。
    “快打开看看他们说什么？！”任母拽着任父从屋里小跑出来，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等着承煜给念信。
    “爹，娘，哥，嫂子，进来一切安好，不知家中有无事宜，我与宝珠的小摊近来生意极好，每日都是客满，准备的各式香糕都不够卖，只能回去准备多于前一日的数量……”
    任母听着，想到两个孩子天不亮就出去摆摊，回家还不得歇又要辛苦准备第二日的东西，心疼的不住抹泪。任父也心疼的摇摇头。
    “爹，娘，哥，嫂子，有一事宝珠要我先不要告诉你们，可我觉得书信来往耽搁时日，还是需先告知一声。有个贵人近日对宝珠屡献殷勤，对我们极为照拂，趁宝珠不在，对我说过要迎娶宝珠……”此话一出，任母拍手叫好，任父按住人，示意承煜继续。
    “我看来那位贵人相貌堂堂，气韵风度都是极佳，是我从没见过的，宝珠嫁过去算是高攀了……”
    “这臭小子，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子的……”任母不满的说道。
    “可宝珠自己不怎么上心的模样，要我帮她拿定主意，我担心自己见识尚浅看人不准，知会各位长辈，盘缠随信一起寄过去了，请来京一起商讨--思瑞叩禀”
    承煜翻过信纸果然看到一张面额不算小的银票。
    “这孩子，怎么寄来这么多钱，也不怕遭贼。”任母一看忍不住埋怨，说完又想起信中说的事情，当下又急又喜。
    “是什么样的人，让思瑞说成那般……若真是高攀，那……”任母没有说下去，可众人心知肚明，如果所托非人那只能和黎家的子娴一个模样，可黄子龙家只不过是村子里的富贵人家，宝珠要嫁的可是京城里的贵人，那程度可不是黄家能相比拟的。若对方是真心实意那是最好不过，若只是一时新鲜，那宝珠这辈子就毁了……可选错的代价太大了，他们谁都不能冒险。
    “爹，娘，既然如此，那你们近日动身去京城吧，谈成了给我们一封书信去参加宝珠妹妹的成婚大礼，不成就当您二老去看看弟弟妹妹，去京城游玩散心了。”姝钰看两个老人犹豫的神情，决定迈出一步。
    任母不语想了半晌，想到什么。
    “要不咱们全家一起去吧，我和你爹现在也老了，怕冲撞了贵人看走了眼，你们也一起帮着看看替你妹子把把关。”任母蓦的握住姝钰的手，姝钰感觉到婆婆求助的意味。
    就这样雇了一辆骡车，一家人急急忙忙赶往京城。原本出门匆忙姝钰想把两个孩子放到娘家看顾，可任父任母都说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了也该看看京城的繁华，便一起带上了。
    一路上两个孩子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回停车休息就嚷嚷着要跑出来在嬉闹。姝钰怕他们惊扰别家赶路的马儿或是在哪个泥泞处摔倒脏了衣服，一刻都松懈不了双目时时追随着两个孩子的身影。
    任母胆小，任父谨慎，姝钰担心两个孩子在车里睡不安稳，都不建议走小路，即使慢了几日还是坚持走官道，承煜也没有他议，毕竟爹娘妻儿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到达京城已是十日后，几个大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疲惫不堪。两个孩子还是一样，到了大城市看到街上那么多人，吆喝的，杂耍的，贩卖的一个个抓着他们的眼球，兴奋的很。
    “娘，那是什么？”启儿指着挂的满满登登的红色果子，‘明知故问’道。
    “那是冰糖葫芦啊，酸酸甜甜的，启儿想吃娘给你买来尝尝好不好？”姝钰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了然的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
    “好。”启儿也不纠缠，认真的点了点头。
    “咱们先去思瑞留地址的那个地方找他吧，回头得空了再带孩子们出来逛逛。”承煜在车外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好，爹娘都累了，先去找地儿歇会儿，不然要生病的。”
    京城民风热情好客，承煜只稍问了地名，便有好几个热心肠的人恨不得领着他们去，拖了他们的福很快找到了思瑞的住处。
    一年多不见思瑞的个子拔高了不少，甚至比承煜还高了些，谈吐也比以前有见地了许多，任母激动的又是抹泪又是拍着他的后背。
    “宝珠呢？”承煜见进屋半天不见妹妹来迎，心里疑惑。
    “宝珠去买菜了，留我在家里收拾一番，我俩收到大哥你的回信，估摸着这两天应该就到了，就想着准备准备。”思瑞一把抱起启儿和明儿，这两个侄儿都比他们离家时长大了不少，很是想念。
    “思瑞，这两年背井离乡在外面打拼做买卖吃了不少苦吧，你也不小了，原本还有宝珠和你一起相依作伴，如今宝珠妹妹那里先你一步有了好消息，你也该抓点紧料理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呀，若是有哪家姑娘与你情意相投，不妨趁着这次的机会，让我们看看。”姝钰见思瑞衣着单薄稍显不合时宜，住处简陋想来他一个年轻男子，由着放着肯定照顾不好自己，担心道。
    “谢谢嫂子替我想着，我知道了，日后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一定先和嫂子说。”思瑞无所谓的咧开嘴笑道，姝钰笑过看向承煜，似乎他的眼底深处也是浓浓的不放心。
    “爹，娘，哥，嫂子，哎哟，还有侄子们！”宝珠拎着菜篮子从门口进来，看清屋里的人，心情大好，朗声唤道。
    一家人重逢简单吃过饭收拾了一番，终于迫不及待的谈起宝珠的婚事来。
    “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世？”承煜忧心忡忡，全然忘了刚才姝钰嘱咐的委婉。
    “二哥！你怎么什么都说啦？”宝珠红了脸，冲思瑞嚷嚷着。俩熊孩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左一右的站在姑姑身边，学着宝珠依葫芦画瓢，说完还咯咯笑个不停。
    姝钰赶紧拉过俩孩子，把他们带到小院子里自己玩，叮嘱他们不许出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哪能就你我商量，自然要和爹娘哥哥嫂子说的，都是自家人，你羞个啥？！”思瑞略带不赞同似的说道，话尾带着揶揄的情绪。
    “可，可也没这么快嘛，我自己还没觉着所以然呢，全家都来了，不是摆明了我要上赶着嫁过去啦？哎呀。”宝珠羞恼道，一想到那个人遇见这场景要取笑她了，她就急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快和爹娘说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物。”思瑞语气淡淡的催促道。
    “……人家是皇子。”一语既出，全家震惊不已，半天没缓过神来。
    宝珠这小妮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大人物的。
    第32章
    “什么？要娶你的人是当朝的皇子？”任母的声音都尖细了起来，说完又赶忙挡住嘴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可见这个消息有多么让人震惊。
    “原本只以为是个家底深厚的人家，这……这也太厚重了。怎么和这种人家……和皇家做亲家这事儿我们做梦也没想过啊……”任父叹息，神色中难掩惊慌和不知所措，接着又说道：“这位皇子排行第几，和你年岁差多少？是否已经有正妻了？你们如何认识的？我们家家境如何对方知道吗？”
    除了两个小孩子，所有人脸上担忧和恐惧大于喜悦，皇家深似海，他们都是乡野出身，如果有心周旋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那人一开始是我们的客人，经常来买糕点，约莫二十左右吧，说是家里排行第十四，应该就是十四皇子了吧，一来二去的说了几回话，有一次就说让我嫁给他……我原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结果第二天就把二哥也请了过去，我们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说抓紧着把爹娘大哥家里也都请来京城，我回他考虑一下，这不二哥就把你们都喊来了……这下要是被他知道了，该以为我默认了呢，我可是还没想好呢，我不敢啊。”宝珠满脸为难，快要哭出来似的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
    “宝珠妹妹，你对那十四皇子是什么心思？”姝钰作为女人还是希望宝珠能够遵从自己心里的意思。
    “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那人气度不凡，开朗幽默，说话有趣，为人豁达，就这些平日里接触下来的，为人到底怎么样我实在是琢磨不过来，应该是个好人吧。”宝珠想了想说道。
    “没别的了？”承煜‘啧’了一声皱着眉追问道。
    “没…了。”宝珠咬着下唇，不敢再说话。
    屋里的大人们各自都发着愁，门外的两个小皮猴儿从门外嬉笑着跑进来，启儿还举着一封信。
    “爷爷奶奶，爹娘，刚才有个人从门缝里塞了这个进来。”思瑞上前接过信，看了眼封面的字迹就了然了。
    “你的。”思瑞看向宝珠，把信递给她。
    宝珠面色窘迫，接过信紧紧攥着，就是不动。
    “快看看啊。”任母忍不住催促道，她这心都慌的不行了，急于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上面写了地点和时间，让我们三日后在茶楼和他碰面商讨婚事。”宝珠恨恨的说道，手上的信纸不知不觉又使力攥紧。
    “我看看。”思瑞拿走信纸重新看了一眼，发现和宝珠说的没有两样，这才抬起头来对着父母哥嫂点点头。
    “这么匆忙啊，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嫁不愿意？”愿意不愿意的，权势滔天的贵人要娶，他们一家子已经是没得选择了，当娘的还是想知道女儿真正的想法。
    如果不愿意，全家人都别想活着离开京城了，如果愿意，那嫁进去之后呢？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深闺内院是宝珠这样的乡野丫头待得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