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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夏芍药想起邢氏母女曾经对她家的执著,非要以身相许的进夏将府的大门,不由一笑:“记得啊,上回我记得在互市上那姑娘打扮的不错,想来是离开了你那小院子,她们倒过上好日子了。”
    孙氏掩唇一笑,“夫人这么说倒好似我耽搁了她们母女俩的前程。说起来还真是,她们在我那院子里住着也没寻到一门好亲事,腊月里邢寡妇忽上门来送喜帖,请我跟同院的嫂子们去参加她家闺女的喜宴,莲姐儿订了亲了,腊月二十成的亲。我与她们原本就撕破了脸,不再来往的,她这会子巴巴的上门送喜贴,可不就是炫耀嘛。到了正日子我让钏儿跟着徐嫂子去吃喜酒,听说莲姐儿嫁的倒好,是个很富有的后生,婚事办的很是体面呢。”
    她这话说完,夏芍药忽想起自己与夏景行在互市饭庄里瞧见的那一幕,还道:“那妇人不是应了个年轻人,要是拿得出四百两银子,就将她家莲姐儿许了给那后生。难道是那后生没筹到钱,她将闺女另许别家了?”
    孙氏吃惊的瞧着她,“怎么夫人倒好似去贺喜一般?听得邢寡妇跟徐嫂子她们夸,说是女婿光聘礼东西不算,银子就足足四百两,可是一文也不少呢。”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大牛腊月头上下聘,到了腊月底就办了酒席,将莲姐儿迎进了家门。
    邢寡妇劳苦了半辈子,生了个闺女如花似玉,就指盼着闺女过上好日子。
    她被孙氏从院子里赶出来的时候,含恨吞声,总想着有朝一日雪耻,果然逢莲姐儿成亲,终于有机会出这口气了。
    邢寡妇亲自带着街上花了几文钱请个卖字画的书生写的喜贴往孙家小院里去了,门敲的山响,见到故人满面带笑,还提了四色点心,“莲姐儿要成亲了,想着咱们都是从洛阳过来的,也一起相伴了许久,来请大家喝杯喜酒。”还特意往孙氏面前去刺她,“我家莲姐儿寻的女婿啊,无父无母,说了成亲之后就接了我过去奉养,以后拿我当亲娘待呢。孙掌柜的好事也近了吧?”
    孙氏到底经过事的,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淡淡道声“恭喜”,余话不再多说。
    她嫁过一回人,再嫁第二回自然慎重,知道姻缘可不是摆在台面上给别人夸的,最要紧还是自己过的舒心。看看夏掌柜过的日子,当初多少人笑她嫁的侯门弃子,都快成洛阳城的大笑话了,可她不是照样过的甜蜜恩爱。
    邢寡妇还要往前凑,将她女婿夸了又夸:“掌柜的一定要来啊,我家女婿年纪轻轻可是挣下了一笔家业,给莲姐儿的娉礼茶羊酒饼就不提了,光银子就有足足四百两呢。”
    她话音落了地,以前一起做绣品的妇人们都惊呆了,她们得做多少绣活,才能攒下四百两银子呢。想想就觉得遥不可及。
    “还是邢嫂子有福气……”
    “莲姐儿进门,岂不就是正房奶奶了?!”
    众妇人议论不止,都对邢寡妇能结成这样一门亲事好奇不已。到了正日子果然凑了些礼,过去祝贺。
    孙氏看不上邢寡妇的小家子气,遣了钏儿去随礼。
    大牛如今不住在大杂院里了,在外面也赁了个单门独户的院子,比邢寡妇住的还要大些,主院旁边还套着个小跨院,新房就设在小跨院里。
    新房里一片红彤彤,莲姐儿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大牛趁着酒意揭了盖头,眼睛里都泛着火气,身上燥的不行,只可惜房里还有前来贺喜的妇人,只能跟着喜婆喝过了交杯酒,往外面男客桌上去敬酒了。
    莲姐儿心里七上八下,只盼着今晚大牛醉的厉害些,等完事了好遮掩。
    临出嫁之时,邢寡妇倒是给她寻了个羊尿泡,里面装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一点血,悄悄儿嘱咐她到时候该如何应对。
    大牛大约是高兴,当日喝的酩酊大醉,还记着要圆房这回事。莲姐儿含羞带怯顺承了他,一床大被将前尘旧事都遮了过去,自此洗手从良,做起了良家妇女,柔情蜜意的过起了小日子。
    大牛无父无母,当初应过了要拿邢寡妇当亲娘待,三朝回门,就将她赁的小院子退了,跟了女儿女婿去过活。家里还买了一个小丫头子,时时端茶倒水,院里厨下的粗活都由这小丫头子来做,闲时还要被邢寡妇使唤着捏胳膊捶腿。
    她也过了把舒坦日子,针线都扔到了一边去,一个花儿都不扎了,伸开十指给莲姐儿瞧,“这双就就没闲过,才学针线的时候上面满是针洞,也让娘享几天清福。”
    莲姐儿抿嘴笑:“娘以后就跟着大牛跟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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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钏儿从莲姐儿喜宴上回来之后还道:“四凉四热的席面,新郎倌壮壮实实,莲姐儿嫁的还真不错。”
    孙氏对莲姐儿倒没恶感,跟夏芍药提起来还叹息:“她也可怜,遇上那么个娘,凡事拗不过,总要听她娘指排,嫁了个好男人,往后总算是有靠了。”
    夏芍药还当趣闻一般讲夏景行听:“夫君瞧不上邢家姑娘,可惜人家好似也瞧不上你,难得有情郎,上次咱们在饭庄遇上的邢家姑娘出嫁了,嫁的就是当初在饭庄里跪的年轻后生,听说光聘礼就四百两呢。”
    “那后生倒有办法,这才几个月就赚了四百两银子。”他这话出口,心里倒浮上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猛的起身就要往外走,丫环们提了饭菜才进门,差点与他撞在一处。
    夏芍药一句夸奖大牛的话还未出口,他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她忙的撵了出去,“你去哪啊要吃饭了。”
    “查案子。”夏景行头也未回匆匆去了,“不吃饭了。”
    “真是查案子查的走火入魔了。”夏芍药恨恨朝着他走的方向喊一句,也不知他听没听到,折返回来的时候,素娥还道:“为了这案子,将军可是忙的连饭也吃不上了。”
    “可不是嘛。”夏芍药想起方才他那急匆匆的模样,却是因着莲姐儿成亲之事,心中动念,嘴里还念叨:“不可能吧?”
    “夫人说什么呢?”
    夏芍药心里隐隐有个疯狂的念头,却又觉得那后生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可她也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在三个月里身无分文赚出四百两银子来,难如登天。就算是做小本生意翻利也没这么快的,那就……只有无本生意可做了……
    夏景行抓流寇也不止一日了,心心念念都是这件案子,连带着她也对这案子熟悉几分。
    当夜夏景行并未回来,第二日夏芍药起床出门,才发现满城戒严,到处是巡逻的将士,将年味冲了个干干净净。
    街上百姓纷纷议论,说是燕王府大过年的丢失了一件圣人御赐的宝物,连同宝物一起失踪的,还有燕王府里的两名下人。燕王大怒,自然严令追查,这才有了满城戒严。
    夏芍药却是半点也不信的,燕王妃待人宽厚,前院里燕王管着的地盘令行禁止,他是军旅出身,府里也是纪律严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如果说是为着抓盗匪掩人耳目,那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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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景行昨日从家里出来,直奔燕王府。
    他与燕王就这件案子讨论过无数次,最开始惯性思维,也想过是西夏那边过境劫掠,只因每次流寇劫了货之后,据说都是往西夏方向而去的。
    后来每次巡防之时碰不上,但等巡防将士回城,过得两三日就会出事,实在令人费解,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幽州城里有劫匪的眼线。
    但今日的幽州城,除了常住人口,每日各地客商,以及商队的伙计管事都不知凡几,且这批人并不固定,来了三五日即走的也有,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有,流动量非常大,并不好查。
    燕王与夏景行也曾派人悄悄在幽州城里踏访过,可目前为止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只能暂且放下。
    夏景行见了燕王,便将自己数月之前曾在互市饭庄遇到大牛跪求邢寡妇,却被邢寡妇为难,才过了几个月就拿出了四百两聘礼之事讲明,神色之间还有些不敢肯定,“……现在想来,客商被劫案,最开始也就是从那年轻人求娶邢家姑娘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前来报案。当时我家娘子还玩笑,道是没有本钱,想要在短期内赚到四百两银子,难如登天。”
    燕王目中一亮,“劫财?!”也就只有无本的买卖才能在短期内致富。
    这几个月以来,被劫的客商们谈起来,劫匪不止一个,至少有近百人。
    “那他的同伙呢?被劫了这么多财物,咱们派出去的人也往幽州城内各处打探过,并无从草原上返回来城内销脏的团伙啊,难道他们跑到辽国去销脏?”
    夏景行紧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了,“如果有同伴,那么他们销脏的地方除了辽国,还有一个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西夏——”
    假如这帮人真劫了财务往西夏去销脏,完全可以当做从幽州城内出发的商队,前往西夏去贩货,而且是光明正大的,神不知鬼不觉就将货物卖出去了,而且不必折价,反而要提高价格。
    辽国客商贩运的丝茶药瓷这几样,西夏一样短缺稀少,一直仰赖大齐供应。
    “这样梳理就讲的通了!”燕王兴奋之极,立刻派几人打扮成寻常商贩,抄一份辽国客商留下的失货单子,前往西夏去查访。
    “只是……末将总觉得此事并不是普通的盗匪那么简单。”夏景行联系盗匪频发前后之事,燕王夺了马廷伟在互市上的肥差,而幽州城里似那年轻男子这般的壮年男子虽然不少,但若是无人组织,想来极难成事。
    燕王与夏景行多少年相处,心意相通,他才提了个开头,燕王就接了话茬,“你是说此事与马廷伟有关?”
    “如果是他怀恨在心,组织了人扮做盗匪,来打击殿下,也不无可能。只是不知道此事与东宫有无干系。”
    燕王不沾京中争斗,但对京中争斗却从来不敢小觑,二人说来说去,他的心情无端就沉闷了起来。
    既是为着抓贼,此事不管与马廷伟有无干系,可脏物却定然不在幽州城内。他们二人一核计,索性以燕王府丢东西为由,先全城戒严几日,再悄悄派人盯着大牛,看他过完年可有动静,却不必急在一时。
    总要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才好。不然只抓些小鱼小虾回来,也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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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未过完,夏景行布置完了再回家,夏芍药瞅着他似笑非笑,“我还当夫君要跟燕王过一辈子了呢。大过年的也泡在燕王府,你不过年难道燕王殿下不过年了?”
    夏景行立刻知道家里这位是不高兴了,不过他才回来之时特意拐到街上去买了把精致的象牙梳蓖,还是波斯那边的货,捧到了她面前,“新年礼物。”
    夏家铺子里甚样货没有,哪里就要他巴巴的去外面买了。
    “你当我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啊,拿个小玩意儿就随便哄过去了。”手却伸过去将象牙梳蓖拿过来,往自己头上插戴起来,唇角微弯,口气还是严刑逼供式的:“说吧,这两日做什么去了?”
    夏景行把身子往她身边靠了过去,蹭着她让她闻:“还能去哪?在王府里忙了两日两夜,衣裳都没换,都快馊了,你若不信闻闻,一点脂粉味儿都没有的。”
    夏芍药如何信不过他。只怕他太过忙碌,忘了一日三餐,倒将身子给累垮了。
    “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难道吃饭穿衣还要让我跟照顾绮姐儿似的照顾你不成?”
    绮姐儿在床上正抱着一堆玩具玩,还朝她爹摇摇拨浪鼓,“绮儿乖……”
    “乖!乖!”夏景行安抚好了跟他说话的闺女,又来安抚老婆,“忙过这一阵子就好了,这事儿也有头绪了。”
    夏芍药双目一亮,“果然此事跟我那日跟你谈起来的邢寡妇家里有关?”
    “你怎么猜到了?”夏景行倒是一惊,复又笑了,“我家夫人冰雪聪明,果然逃不过你的法眼。”拉了她坐到罗汉床上,将此事来龙去脉剥开来讲给她听。
    夏芍药原来还当只是一桩简单的抢劫案,没想到说不定还能跟东宫扯上关系,不禁吐吐舌头:“燕王殿下也有些可怜,竟然还有这样的兄长。”不守望互助就算了,还往背后插刀子。
    夏景行自身世在她面前被揭开,自此对妻子坦诚以待,在外行事回家来也并无隐瞒。夏芍药也知晓轻重,但凡有不能往外说的,她必封口不言,在外面提都不会提一句。夫妻二人虽然一人在军中,一个经商,到底心意相通,互相关怀照顾,对方有了难题,哪怕不能帮着解决,也肯静下心来听一听。
    “就算此事与东宫无关,东宫也不知情,但是流寇之事在圣人面前东宫却少不得推波助澜,咱们这位东宫殿下,心胸可是狭窄的很,一起长大的兄弟,说放弃就放弃了,说往背后插刀子就往背后插刀子,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夏芍药顿时忧心忡忡起来,“那等他继了位,燕王殿下哪有好日子过啊?”
    他们如今跟燕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祸福共担,荣辱一体了。
    这又是一桩烦心事,却很不必眼下就来发愁。夏景行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娘子你要不要这么深谋远虑?只解决了眼前的坎,往后的事情只能走着瞧了。”
    夏景行今日回来,除了要从夏芍药这里问到大牛的地址,还想让人去大牛家里打探一番。只她身份不同,又与邢寡妇一家素无来往,这事儿还得通过孙氏。
    夏芍药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也不必挑日子,年还未过完,她往孙氏小院里去拜年回访,也算礼尚往来。
    厨房里有新蒸的点心装了四样,家里年底新进的云锦拿了两匹,带上素娥丁香,坐着马车就往孙家小院里去了。
    孙氏倒没想到夏芍药能够上门来拜年,接了她进来,又让钏儿去烧水煮茶上点心,忙个不住。
    夏芍药遣了素娥丁香出去,“你们也去帮着钏儿搭把手,别来了就只顾着吃。”
    素娥已知她有要事与孙氏讲,便拉着丁香出去了,使唤丁香跟着钏儿去烧水,自己在门外侯着。
    孙氏见得这架势,还当她已经打听到了韩东庭的事儿,可是这才几日,哪有那么快的,“夫人今儿来,可是有事?”
    夏芍药也不绕弯子,遂将夏景行及燕王怀疑劫匪案也许与邢寡妇女婿有关,因他暴富,钱财来路不明,所以要暗底里查一查。
    孙氏听得此言,顿时大吃一惊,“那……那莲姐儿怎么办?”可怜那个女孩子才成亲没多少日子。
    她到底与莲姐儿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许久,对柔弱的性子极为了解,又同情她常被邢寡妇挟制,比从前的自己还不如,却又一点也不敢反抗。
    夏芍药叹息一声:“如果此事是真的,那这个女婿当初也许并无歹意,倒是被邢寡妇的聘礼逼的,大约是实在喜欢莲姐儿,这才跟着别人铤而走险,踏上了不归路。
    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就走错了路。
    孙氏听得是夏景行委托她,希望她能想办法去大牛家里查一查,虽然惋惜莲姐儿,还是应了下来,“夫人是知道,昨儿邢寡妇还上门来拜年,带着个小丫环,来我房里坐了一会子,见我不怎么搭理,就往徐寡妇房里去坐了半日,听她们说吹的天花乱坠,只道如今日子有多富贵,过的有多舒坦。她既过来拜年,徐嫂子她们还未登门,不如我让钏儿跟着徐嫂子她们去拜年回礼,顺便偷偷瞧一瞧。”又将大牛家里的住址告诉了夏芍药。
    夏芍药回去之后,孙氏便召了院里的妇人,只道接了邢寡妇的年礼,想着就算不来往,可年礼还是要回的,问问她们谁要去邢寡妇家里去拜年,带了钏儿同去。
    院里几个妇人被邢寡妇说的话给引逗起了兴趣,况且她们长年累月只在这个小小院落里做绣活,街上都少去,也没地方去串门,正好邢寡妇家里还算得一处可以去打扰的地方,都道要去给邢寡妇拜年。
    孙氏便让钏儿去街上买了年礼,又拉她回房细细嘱咐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