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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一个是有限制的聪慧,一个是无限制的智慧,自然是没有限制的更胜一筹。
    刘季哈哈大笑道:“若有机会,还望子房能为我引见你师弟。”
    张良笑道:“自然。”
    刘季此人说好听了叫不拘一格,说难听了叫无所不用其极,而他的师弟能在遵守规则的情况下,行事说话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其才能风度胜刘季远矣。
    寒风呼啸凛冽,木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显得轻微而不可闻,火星一闪一闪脆弱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
    夜静无声,想到如今处境,豁达乐观如刘季也不禁生出满怀愁绪,他感叹道:“若能同时得我妻妹和你师弟相助,你我二人何至于如此。”
    这话中说了两人,但实际只有一人,只是此事如今还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而唯二知晓的两人,早在刘季起事之时,便死于沛县百姓之手,死无对证,所以,刘季的妻妹和张良的师弟又确确实实的是两个人了。
    但只要事情发生过,就难免留下痕迹。
    长江东岸,周宁随军西进渡江,还不待西渡,舟车劳顿加上江风寒凉刺骨,刚行到江边,周宁便因为感染风寒、病卧在床。
    经年不病的人,一生病便来势汹汹,瞧着就很有些骇人。
    周宁的额头发烫,喉咙干涩,浑身酸软得提不起半点力气。
    黑立马领来随行的、因思想觉悟绝佳甚至加入到自己小组的医者来为周宁把脉问诊。
    营帐内,只有黑、医者和周宁、哑妪四人。
    黑神色担忧,而哑妪则是既担忧紧张又惶恐害怕,甚至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周宁闭眸靠着抱枕半倚在榻上,面色平静的伸出了右手。
    医者小心的一层一层挽起她的袖管,露出她莹白的纤细的皓腕。
    医者微微一愣,抬手搭脉,片刻后竟猛然抽气,手指触电般弹起又迅速落下。
    又是几息过后,他猛然站起,带倒了身下矮凳。
    “先……先……先生?!”
    第77章 姓氏
    见医者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黑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病得很严重?!”
    医者看向担忧紧张的黑,又看向一直发抖、目露哀求之色的哑妪, 嘴巴张了张,又像反应过来什么猛地闭上,带着他都不自觉的求助之意看向周宁, 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敢说。
    看来黑的工作做得很不错, 周宁笑了笑,脸上多了几分神色, 人瞧着也精神许多。
    周宁收回手臂, 用眼神示意哑妪过来, 哑妪会意的上前, 颤着手替周宁放下衣袖。
    周宁对她笑了笑,看了黑一眼, 又对那医者笑道:“难道你们就不奇怪我一直不长胡须之事?”
    这个违背男性荷尔蒙的异常现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能和医理病理什么的扯上些关系吧。
    医者眨了眨眼, 他们一直见到的先生就是如此面若冠玉的谪仙模样,都习惯了, 再说不长须发的人虽少, 也不是没有。
    黑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周宁, 又看向那医者,先生长一大把胡子……
    黑幅度又大又快的摇了摇头, 甩掉这样可怕的想法, 他完全没办法想象先生一把胡子的样子, 欸,不对,他们不是在说先生的病情吗?!
    黑狠狠一跺脚,对着医者急道:“先生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你是要急死我呀!”
    周宁垂眸笑了笑,果然是灯下黑,人家外来的可是只远远见了几次便起了疑心。
    初见召平那日,他关注的重点是项梁,而她垂眸敛容站在项家人身后,人群中并不怎么能显出她来,他不知她身份地位、年龄能力,也无暇顾及她姓甚名谁,所以待她只是平常。
    可到第二次见面,项家人待她不同,对她委以重任,一下子就显出她来了。
    而且,周宁垂眸,她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也总是会结识新的人,甚至是见到沛县的故人。
    所以,她明知召平起疑,这一路也并不低调。
    改良的加高加宽尽量防震的马车、马车榻上铺了四五层的厚褥,她那一串大大小小新颖的推拉行李箱,还有烹饪方式与众不同的香气远飘的吃食,四十个百工医者随行听令等等。
    若换做普通百姓,便是放开了让他想,他也是想都想不到还能这么享受,就像砍柴的以为皇帝都挑金扁担,这就是格局。
    而周宁却对这一切处之泰然、视若平常,这很怪异。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破绽,反而是一层保护她的迷障。
    因为这一切会叫人怀疑她的来历、她身份的贵贱,纵使猜疑她的性别,也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她最大的破绽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太过白皙娇嫩,不见胡须。
    还好,她对这一切早有准备,周宁笑着平静的回道:“他不是惊讶于我的病情,而是惊骇于我的身份。”
    身份?
    什么身份?把脉还能把出身份?
    黑眨巴眨巴眼,他是有听说望学医的天分奇高,人虽然年轻,但在他们那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
    又因为他是盼的二大爷的妻子的表妹的儿媳妇的表侄,和他们的核心成员也算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比旁人值得信任。
    所以在确认他的医术果然出色、嘴巴牢靠后,他不仅允许他加入了组织,还让他加入了自己小组。
    但是尽管如此,说把脉能把出身份这事,他还是不信的。
    只是奇怪,黑看着周宁眼神疑惑怪异,先生不是爱说笑的人啊?
    周宁让自己尽量舒服的倚靠在榻上,看向黑笑道:“我确实另有身份。”
    黑瞳孔微张,看向望又看向周宁,真的假的,他小瞧了这小子?!
    “我是女子。”周宁笑着,语气轻飘飘的扔出一个惊雷。
    轰隆!
    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炸掉,一瞬间爆炸的气流荡空了他的思考,叫他头昏眼花、双耳嗡嗡、口干舌燥,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四肢都无力起来。
    黑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软哒哒的把手伸给望,甚至还自己挽好了袖子,“你帮我也看看,我好像也受寒了,浑身都没有力气,还出现幻听了!”
    最后一句几乎带上了哭腔,像是怀疑自己得了绝症的病人,害怕又慌乱极了。
    周宁见此,用手心压住因发烧而有些酸痛难受的双眸,被他逗得轻声笑了起来。
    望见黑听闻实情后,这么一副怀疑人生、怀疑世界的模样,自己反倒没有原先的失措惊慌了。
    他配合的理解的拉住了黑的手,替他放下了袖管,压住,捏了捏黑的手心,安慰道:“别怕,我给你压着,寒风吹不着。”
    “呸,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黑一个寒颤,几乎跳起来抽回手唾道。
    喜欢八卦、好打听闲聊的人,某些知识量特别惊人,也……特别敏感。
    周宁又是一阵轻笑,笑得一个岔气连声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凶,扯得胸骨发疼,叫周宁蹙紧了双眉。
    哑妪急忙扶她起来,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黑和望也不闹了,关切的看着她,黑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帮忙,望拦住了他,对周宁嘱咐道:“伤寒之人容易呼吸不顺,先生还发着热,情绪不宜波动太大。”
    “对对对,”黑不住的点着头,他没发现周宁刚才的轻笑,回过神来便只见周宁咳嗽不止。
    望的阻拦也叫他想起了前头之事,于是黑连声安慰道:“多大点事,不就是女子吗?女子怎么了,以先生的智谋,就算是一只猫一只老鼠,那也能比下去天下大半的人。”
    猫?老鼠?
    望扯了扯嘴角,有些嫌弃的收回手,并且往旁边移了一步,他这个组长别真是被先生的身份吓傻了吧。
    周宁渐渐止住了咳,闻言倒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心头又升起二世召见那日发现项羽鞋底脏污、被项羽的刀剑晃眼,观黑与高等人雪地笑闹,察觉喜沉默来去的暖意,于是她的唇角不自觉的弯出了柔和温暖的弧度。
    呼吸平稳后,周宁笑道:“这只是一重身份,还有另一重身份,却是把脉把不出的。”
    黑顺口接道:“什么身份?”
    周宁抬眸看向他二人,用微笑的表情、平静的语气扔出了第二个惊雷。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周氏,姬姓,名宁。”
    这话黑和高其实不能瞬间领会周宁的意思,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
    那便是周朝姓氏制度严密,姓以别婚姻,氏以区尊卑,有氏的都是贵族!
    黑一怔后,神色很自然的接受消化了,只好奇的问道:“先生是?”
    周宁也理解他们的不能领会。
    有一个词叫做“礼乐崩坏”,是孔夫子感叹西周森严等级的分邦建国制度遭受诸侯征战日渐崩坏而引起的社会秩序混乱,指西周礼法得不到实施,雅乐制度无法贯彻,社会失序的现象。
    周朝的姓氏制度复杂,即便是周朝的贵族也要特意学习,更遑论是周朝灭亡一百多年后的两个平民。
    周宁笑道:“依照周朝的姓氏制度,周天子的子女王孙皆为王族,可诸侯的子女公孙虽为公族子弟,却不是公族的一部分。”
    周宁说得比较慢,让他们能够慢慢消化理解。
    黑虽然不明白为何他问个身份,先生却开始和他讲起了周礼,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
    周宁接着道:“公族子弟可用长辈的名或字为氏,也可以用官职名称、居住地址,亦或是手艺技能为氏,而王族和公族则有权力封国为氏。”
    氏是可变的,封国为氏,有些独创门派、自立山头的意思,也是能力的一种表现。
    黑又点了点头,这个好理解,身份更尊贵的人肯定权利更大。
    周宁又道:“周朝贵族虽然有姓,却只称氏而不称姓。”
    周宁勾唇一笑,这里应该加上“男子”两字才对,女子却是称姓的,不过周朝的姓氏制度缺失不全,只要她能自圆其说,谁又能一口咬定、又叫众人都相信是她说错了呢,顶多两人再争论一场罢了。
    周宁笑道:“所以始皇名讳的尊称应为秦政。”叫嬴政其实有些轻慢侮辱的意味了,他的功勋身份足够以国为氏了。
    周宁笑了笑,风轻云淡的引爆了第二个惊雷,“而吾,名唤周宁。”
    周宁……
    周宁?
    周宁!!!
    黑和望皆是瞳孔巨震。
    王族和公族有权力封国为氏,先生又以始皇自比……
    周,周,周,什么意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