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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为何?”爱屋及乌,项羽对周宁手下之人极为客气。
    黑解释道:“王离大败的战报必定会送回咸阳,这是秦军前所未有的大败,胡亥和赵高不是明君贤臣,不会理解胜败乃兵家常事,势必会派人责问章邯,章邯生恐惧之心,咱们或能刀不血刃尽收章邯之兵。”
    项羽闻言笑而赞道:“将战局与朝廷相联系,思虑如此全面,不愧是先生手下的人。”
    各诸侯军将领都应和着项羽的话夸赞黑,心里却在想,是哪个先生。此时的各诸侯军将领因项羽和黑的缘故,对周宁生了几分好奇和敬畏。
    项羽又道:“我也认为不能急攻。”
    他的理由和黑不同,他没有考虑咸阳那边的反应,只是纯粹从兵家的角度认为不可。
    “如今我们在章邯军营的西面,他们背面是巨鹿、赵地,而东面和南面皆被河水阻隔,已然是个绝境。”
    《孙子兵法》有言:“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所以他认为不能急攻,无路可走的秦军情急反扑,即便他们能胜,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于是项羽虽渡水而来,却也只与章邯相持,而未开战。
    项羽这边胜券在握,刘季开始慌了,若是项羽先入关内,那自己的关中王就没戏了呀。
    “吕泽,你派人给周宁传信,告诉她昌邑打不下来就算了,别耽误时间,咱们合兵先往西走。”
    三日后,收到刘季催促的周宁带着三万大军从昌邑城内出发。
    这一个多月,她只有半月时间在亢父,其余时间都在昌邑。
    有时候脚踩双方好啊,遇到秦军驻守的城池,她那由秦吏组成的情报分部便能借由职务之便,为她提供一些秦军内部的消息,亦或者在她想要某城时,他们可作为守城秦官的“自己人”替她劝降。
    而遇到被起义军攻破的城池,她的情报分部虽然因为身份问题要低调行事,但可以转而宣传反秦思想,为她招揽兵士。
    刘季看到周宁领回三万大军,喜出望外,抚掌大笑道:“好,王姬果然犀利,我在城阳也征了两千士卒,如今咱们西征军也有四万五千余人了。”
    周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季叉腰笑道:“姐夫承你的情,记你的功,你帮了姐夫大忙啊,你放心,等入了关内,那咸阳宫里的宝贝,让你先挑。”
    周宁笑着摇了摇头,“武安侯说笑了,这是我为自己招揽的人马,哪里要武安侯来承情道谢。”
    自己的人马?刘季笑了笑,佯怒嗔怪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你不你我不我的,咱们的任务是西征,怀王把这个重任交给我,你做了对咱们西征有益的事,可不就是帮姐夫忙了?”
    周宁笑了,这是在暗示她,他才是西征的主帅呢,不过,“怀王叫你我二人西征,却未给你我二人定下尊卑主次,某记得怀王的原话是‘寡人决定由宋义北伐,王姬西征’。”
    所以这么论起来,她和宋义才是一个级别的呢,她没叫他听从自己的指挥,已然是给他面子了。
    刘季愕然,她一个女子,难道还要来领导自己?怀王虽未明说,可这还需要明说吗?
    怀王没定下她的身份,是因为对她怀着小心思,一国王后,怎么能听从臣下的指挥?不想她竟如此曲解,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周宁笑得很是恬静淡然,兵力决定话语权,如今是她手里的兵马比他多了一倍。
    彭越眼角上挑,嘴角大咧咧的勾起抹挑衅的邪笑,怎么着?不服?憋着!
    跟着王姬行军太畅快了,他终于见识到了周朝八百年的底蕴,昌邑城内居然有那么多王姬埋下的钉子,在刘季面前如铁桶一般的昌邑城,在他家王姬面前,那是自家后院仓库啊!
    畅快!舒心!
    他家王姬做一把手了,那他就是这西征队伍的二把手了。
    刘季能屈能伸,愕然过后,拦住要替自己说话的兄弟,笑道:“王姬说得有理。”
    反正,他就不信了,怀王还能立她为关中王?即便她先入了关,那也是给自己打头阵开路。
    “那王姬看,我们接下来去?”
    周宁笑着淡淡吐出二字:“高阳。”
    承蒙他照顾,他在那里的一处机缘,她得捡起收下。
    刘季心中一惊,竟和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
    高阳在陈留附近,而陈留是天下要道,交通便捷发达,城内又有很多存粮,是他看中的下一个攻打目标,不过陈留守备甚严,他和项羽上次也未能攻破,所以他才想要先到陈留附近的高阳驻兵,如今他们有数万兵马修整之后或可强攻。
    刘季笑着赞同了周宁的安排,心中却防备起来,作为一个开路者,周宁过分聪明了,只怕到时候不好掌控,这一路上,他也得注意积攒实力了。
    高阳这座城其实挺特别,它说不上是秦军驻守之城,还是起义军攻下的领地,自天下大乱以来,领着兵马经过高阳的将领走马观花,有数十拨之多。
    所以,周宁和刘季达到高阳城时,负责看管城门的人直接坐在城门口冷眼旁观,竟也有了一种见怪不怪的从容之姿。
    周宁笑了笑,她要取的刘季的“机缘”,便在这负责看管城门的几人当中,不过她并没有去打量分辨究竟是哪一个,毕竟他的机缘会主动送上门来。
    赶了几日路,难免疲乏,是夜,刘季寻了两个女子来给自己洗脚放松,洗着洗着,或许是水不够热不够柔,他的脚攀到了洗脚婢胸前的沟壑处,这才脸上露出了舒适的笑容。
    此时刘季府门外,一六十来岁的老头前来求见,但被士卒阻拦在外,面色不善的说要进去禀告。
    府门外不远的转角处,周宁见此笑了笑,能用“求见”两字形容,看来黑的恶作剧到底是帮刘季立起了规矩,历史上,这位看门老头可是长驱直入,直观了刘季洗脚的不雅相。
    周宁带着彭越向他走了过去,夜色中,老头也很是警觉的发现了来人。
    第118章 醉了
    老头看着周宁和彭越, 他在城门前也看到过这两人,不过那时,他主要观察的是居于主位的周宁和刘季。
    周宁仙姿佚貌,一身气度高蹈出尘, 一看便知是光风霁月的人物, 他也听说过周军治兵的规矩, 确实外表、能力、德行都无可指摘,不过他还是选择来寻刘季。
    为何?太高雅无垢了,容易叫人自惭形秽、心生怯意。
    他一个花甲之年的守门老头,怕是连靠近都不能,就会被人叉了出去, 他没有把握她会愿意见他、听他、用他,又何必再去自贬身价、自取其辱。
    上一个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承认的理由, 他还有许多其它舍周宁而选刘季的考虑。
    一来,主公太厉害, 属下会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二来, 规矩太多,他虽穿儒袍, 却不是个循规蹈矩的, 恐怕性情不为主公所喜, 君臣不睦;最后,她到底是个女子, 前途有限。
    总而言之,他觉得他和她性情不和,与刘季倒极有可能志趣相投。
    不过, 老头看向周宁身后的彭越, 见他走路吊儿郎当, 神情不羁散漫,似土匪盗贼般爽朗粗鲁,与周宁的温和雅致是完全相反的性情脾气,但两人的气场却莫名相合,他二人走在一块谁都没有压抑局促的感觉,倒也是……奇了。
    老头摸不准他们的来意,但见两人都没带旁的士卒随从,又见周宁与那人能相处融洽,没有鄙视不屑,心下稍稍放松。
    放松下来后,老头几乎没想拍额心一下,真是自作多情了,自己没甚名声,对方怎会是冲自己而来,估摸她是来寻刘季的。
    “这位,”然而周宁确实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老头愕然回望。
    周宁笑了笑,两人站得近,他身上的气味并不算清淡,随着夜风丝丝缕缕的钻入她的鼻腔,于是周宁唤了一个更加贴切随意的称呼,“酒徒,我那里有好酒,既然你被人拒之门外,不如与我一道饮酒谈笑,排解郁郁。”
    见周宁的态度随和平易,老头微愣之后也放开了心肠,他也是洒脱随意之人,周宁既然表现出了友好,他也不再自我设限,认为两人不配不合。
    不待老头因周宁的抬举生出傲慢自矜之心,进去为老头禀告的士卒出来了。
    “我们将军说没见过自己称自己为‘名士’的,另外他最讨厌迂腐儒生,在这高阳城里也没有亲戚,你……”士卒原本漫不经心的传着话,突然看见周宁站在那老头旁边,眼珠子一转,就带上了七分笑意,三分客气,“原来是王姬的好友,您稍等,我再重新为您禀报。”
    “呵!”被一个士卒如此奚落鄙视,老头面上挂不住,冷嗤一声,高声道:“儒生?老子是高阳酒徒!”
    周宁见此勾唇笑了笑,对那士卒道:“不用麻烦了,这酒徒要和我喝酒去。”
    士卒将周宁并无愠色,有点不知所措的愣住了。
    周宁微微躬身,朝自己的来路伸手道:“请。”
    两相态度比较,老头一时对周宁好感大增,“老夫郦食其。”
    周宁笑了笑,“周宁,这位是我副将彭越。”
    三人见过后,便说笑着走远。
    士卒拍了拍胸口,还好王姬脾气好,并未怪罪自己得罪了人,士卒拍着拍着愣住,不对啊,王姬都要结交的人……那人真是名士?!
    士卒急忙往刘季的屋子跑去。
    周宁带着郦食其却并没有往自己住宿的地方走去,反而到了一城内的普通百姓家。
    说普通是相对于郦食其看来的普通,在彭越看来,这沿路每一座城接待他们的人家那都是周朝八百年底蕴的表现啊。
    “叩叩叩。”院门敲响,来开门的是盼。
    盼见到三人,笑道:“刚好饭菜也做得了,黑说得没错,范婶子卤肉的手艺是真好。”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屋里的人听到盼说话,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八九岁的小童都笑着迎了出来,妇人有些激动局促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王姬来啦。”
    男子上前请道:“王姬快请进。”
    周宁笑着颔首道:“叨扰了,实在是黑夸得厉害,把我们馋得紧。”
    “没有没有,”妇人努力只矜持的弯了弯嘴角,原本的局促散去,剩下激动,“王姬能到咱们家吃饭,我们全家都欢喜得很!”
    妇人说完,恨不得拿出毕生的厨艺,势必要整治一桌名副其实的美味佳肴,家里的男人孩子都被她使唤着帮忙。
    盼引着三人到屋内落座。
    郦食其感叹道:“某原本以为王姬出身高贵,会……呵呵,没想到王姬如此平易近民、和善可亲。”
    周宁笑道:“某原本以为酒徒应是放浪形骸、旷达豪爽的,怎么也有这样的世俗成见。”
    “哈哈哈哈,”郦食其闻言大笑道:“倒是某迂腐了。”
    彭越拿起酒壶晃了晃,不满道:“盼也太过小气,怎么只拿这么一小壶?”
    “呵,”盼管着工匠那一大摊子事,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我这个可是好酒,好不容易得了一坛,就这一小壶,你要是一个人喝了,只怕你醉上三日也醒不来。”
    “这么厉害?”郦食其闻言两眼放光,“那老夫一定要见识见识。”
    彭越笑着执壶为几人斟酒。
    郦食其举着杯子,不等彭越倒完,就凑到杯前闻着酒香,“嘶,好生浓烈的酒香味。”
    言罢,不等和几人碰杯,便举起浅酌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双眸更亮,“果然好酒!”
    周宁举杯与他碰杯,在郦食其诧异的眼神中,爽快的一饮而尽,倒杯示意。
    “痛快!”郦食其抚掌赞道:“不愧是周王室后裔,是老夫着于表象了。”
    对于酒徒而言,能一起把酒喝好了,那就是好朋友了,几人从战国时期的各国谋略说到了如今局势,郦食其虽爱说大话,但确实很有点本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宁适时的向他请教自己的下一步战略。
    郦食其笑道:“下一步就是陈留啊,交通发达,存粮又多。”
    周宁微微垂眸,有些苦恼的笑道:“陈留好是好,只是陈留县令坚守,又是一处军事重地,怕是不好得啊。”
    郦食其拍着胸口大包大揽道:“那有何难,我和陈留县令非同一般,王姬要是信得过某,某替王姬跑一趟,劝服他向您投降,若是他不投降,王姬再发兵攻城,到时,我也可在城内为王姬做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