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看着,前边的人却心如铁石一般不曾看过她一眼。
玉河把人拦着,不叫她进了前:“这位温姑娘,你的好意我们公子心领了,洗衣就不必了,府上自有婆子专门负责。”
温姑娘越发羞涩起来:“还是换下来吧,都怪我不小心打了水泼到了公子身上,实在是过意不去,这般天气,穿着衣裳黏糊糊的也不好。”
玉河缓缓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样的天气儿,大太阳的,别说他们爷躲得快只沾了一角衣角,就是当真打湿了些,在阳光下多晒晒也就好了。
温姑娘说自己是特意来道歉的,玉河敷衍:“歉已经到了,姑娘请回吧。我已经叫了小子回府去取了衣裳,如今也该到了。”
话落,远处马蹄声响起。
玉河一抬眼,只见四五辆马车前后行来,各家马车上都是有标志的,这几俩马车檐角都挂着宫灯,下边挂着的流苏玉坠正是他们周家独有的标志。
派回府上的小子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却没有立时抱着衣物过来,而是微微躬身朝第二俩马车走去,似在外边说着甚,就见那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在夫人跟前儿伺候的大丫头巧云的模样来。
巧云一个丫头还没这么大的派头叫跟在爷身边的小厮这样回话的,她们可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巧云在,那...
玉河正要开口,说夫人到了,周秉已经大步走了去。
“爷。”玉河只得匆匆跟上。留下的温姑娘在原地跺脚。
合着她说了这么半天,不是在对着个木头桩子说话?
周秉一过去,马车上的巧云两个丫头先时就下来了,朝他微微福了礼,周秉目光尽直朝马车里看了去,正见到喜春笑盈盈的脸。
“你怎的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喜春起身朝外,周秉亲自扶她下了马车,喜春先在四处看了看,又见了远处站着一直朝这边儿瞧着的姑娘,笑着打趣了句:“怎么了,我这是耽搁了周东家与美人儿相会?”
周秉蹙了蹙眉:“没有的事儿。”
喜春轻哼一声儿,她先前四处看过,因为西面动工,温家村路段修筑,这村外的出口上已经尽数堆积了采买来的材料,车马通行不得,她上回来时,那马车还能直接进了村儿的,如今只能在村子外下车了。
温家村的房舍多是一处处挨在一起的,不少房舍被墙壁遮着,瞧不大清其他房舍的模样,喜春问先前的小厮:“你说的那家已经搬走了的青砖大瓦房远不远的?”
“不远不远,就在村口呢。”
“行,那你带路。”喜春又点了玉河,风风火火的:“后边几俩马车上东西多,只有马婆子几个许是不够,你拿些铜板去村里请几个人帮着抬一抬,就送到那家搬走的青砖瓦房里头。”
“小人这就去。”玉河抬腿便走。
周秉:“这是?”
喜春剐他一眼,扯了扯他袖子,叫他一块儿走。
有前边小厮带路,一进了村走上没几步就到了,正是背着村口,喜春在村外时自然是瞧不见的,一进去,里边早就空荡荡的,有这户人家搬走时先抬空了,后便又有村里人家进来捡了漏,如今出了几张破破烂烂的椅凳,便再不剩下甚么。
这样也好,也方便他们摆放东西,免得还要再清理一次。
后边跟着的马婆子和几个丫头各自抱着些东西,进门先放好了,过来询问喜春下一步。
“先把里里外外洒扫一遍。”
他们带来的人多,除了玉河带着两个小厮带着从村里请来的闲汉搬抬,几个大小丫头都挽着袖子各自拿了扫帚帕子在洒扫。
他们一行人多,没一会儿整个村都知道在他们村里监工的那位公子家的夫人到了,好家伙,四五匹车马,装得满满当当的,大都装在匣子里瞧不见,但那搬抬的桌椅却是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像是在搬家一般。
喜春带来的人可都是做事麻利的好手,几个丫头一人负责一间房舍,没一会就把里外给洒扫了个干净,喜春便叫了马婆子,“那厨房可还能用?缺些甚么?”
他们要开火的话这柴火方面是不急的,周秉可是在自家采置了一批炭墼,先借来用一用周转是使得的,喜春带来的东西尽够了,只怕这厨房被破坏了用不得。
马婆子回:“老奴看过了,还能用,过两日在糊些泥土葺着就是。”
“那你先去备下。”喜春定了心,这会儿说话也不风风火火了,和和气气的又带着剩下几个丫头去把这房舍例外布置一番。
先把桌椅安置了,接着是取了匣子里的纱帐帘布,墙上也给小小的刷了一次,再把纱帐给挂上,璧上挂着字画,墙角又摆着花瓶儿花枝,桌布、茶壶、书籍等一样样的摆上,立时叫这房舍清雅起来。
温家村的村长得了信儿也赶了来,一见这房舍里边的摆设大变了个模样,顿时结巴起来:“这、这...”
这哪里是大变样,这就是重修翻修了吧。
他看了看正在指着人摆件儿的喜春,又看了看坐在椅上喝茶的周秉,到底没敢跟他搭话,只走到喜春跟前儿抬了抬手:“你是周夫人吧?”
喜春点头,“温村长。”
村长:“不知周夫人你这是?”
“随手布置一下而已,我家相公不时就要过来查看一下修筑进度,便给他布置个地儿好叫他有个地方歇歇角的。”喜春解释:“左右这几家房子已经买下来了,正好随手挑了一座。”
“是这个理儿。”周秉这样的贵人到了,温村长自然不是那等不会做事的,他也有请人去他家坐坐,但周秉言语客气,却是没应,他也只得歇了这心思。
只过来看了看,村长很快就告辞了。
马婆子做了一碗海鲜面来,这一路赶得急,食材准备的也不足,外加这会儿也不早了,只得先做了个简单的应付。
汤面上了桌,喜春往周秉身边推了推:“趁热的,快吃吧。”
周秉早就在进了这房舍时就知道喜春的意图了,他不擅言辞,面上虽冷但心里早就大为震动,深深看了人一眼,动起了箸。
喜春一边还交代起她的安排来:“往后你过来,就在这里安歇,房中安置一方软塌就行,供你小憩一会儿,饭食这方面,若你午时不家来,便叫马婆子跟你一起来,她的手艺好,这几间房舍中我只布置了一间,别人的可没份儿。”
说来也是可怜,堂堂几个在府城里大名鼎鼎的爷,一出了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要饿肚子。
温村长一出了门儿,便有村里好几个婆子朝他问了起来:“村长,他们当真去了温老四家了?”
“这可不行啊村长,咱们村里的房舍哪有随意叫人进的。”
他们还没转过弯儿来,如今这房子可已经不是甚温老四不温老四的了。
“这几家的房子叫人家给买了,就是人家的了,你们凭啥不叫人进的?”
别说这几家了,就是整个温家村都叫他们买下了,给重新迁到了西面去了。先前还吵闹着的几个妇人顿时不吭声儿了。
这就没意思了,妇人们一哄而散,只有温姑娘站在人群外白着个小脸儿。
周秉吃完了面食,喜春也在拷问他:“先前那穿粉衣裳的小姑娘是谁啊?”
周秉实诚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叫人眼巴巴的看着你,你是没看见我们路过时,那模样,我都能读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骂你这个负心人呢。
“嗯,只认夫人。”
喜春也是这时候才突然发觉,甭管她经常在心里感叹这男人有多难伺候,脾气有多倔的,但还是挺受欢迎的,不拘是图他人还是财,到她们女子就不行了,一嫁过人,那就是昨日黄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本章随即掉落小红包~感谢天使们。
☆、第 68 章
巧得很, 黄夫人约的是竟明月茶楼,喜春到的时候,黄夫人连小曲儿都点好了, 还把曲儿单递给她叫她选两首, 说:“我每回来就喜欢听他们家的小调儿,听着乐呵,但他们这种小调少, 都是那些嘤嘤呜呜的,听着怪叫人难受的。”
喜春笑笑,她们女子听着难受, 但席上坐上那些男子听着就是别有一番感受了, 美人儿一哀愁,怜惜得很, 恨不得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
喜春见她很是熟门熟路的模样, 接了单子来也跟着点了两首喜欢的:“夫人对茶坊很熟么。”
黄夫人乖乖巧巧的捧着茶水, “我有个远方的表姐就嫁到了宋家。”
这宋家, 就是明月茶坊背后的东家。
黄夫人平日里除了在家中做些零嘴儿, 去书院里接了小郎君进下学, 空着的大把时间,又不能一直关在府上, 便会不时到茶坊里坐一坐, 听个曲儿喝点茶,见时辰不早了就去书院里接人。
她目光羡慕:“我是真羡慕夫人你,听说周家的家业先前一直是夫人在打理, 就是那石炭也是夫人你一手接下来的,夫人你可真能干,我就不行了, 只会做几个糕点了。”
喜春想问问黄老爷呢,转念又想到,这满府城的东家老爷们整日都在外头忙着挣钱呢,哪有时间在家中陪着妇道人家的。
她笑笑,“谁说的,你那糕点做得比我们府上的手艺还好,要我说,只怕是外头的铺子上也不过如此了,你可别妄自菲薄了。”
黄夫人笑得更高兴了些,她微微倾身,顿时鼻翼一吸一吸的,目光放在了喜春身上:“周夫人你身上是甚香味儿,可真好闻,像是熏香,但又没那略厚重的味儿来。”
喜春低头看了看,“黄夫人说的是花水吧,我身上一惯没带着香囊,只偶尔会熏些香,近日铺子上送了些花水来,我觉着正好,便用了。”
“你要是喜欢,等回去后我叫人给你送一瓶儿。”
黄夫人点点头:“这感情好。”
黄夫人也不推辞,又给喜春介绍了两样明月茶坊新出的点心,喜春近日城内城外的跑,很少进茶坊里喝茶听曲儿了,她尝了两口,又笑着说道:“我尝着有些黄夫人糕点的味儿,但还是黄夫人你的手艺更好些。”
“周夫人你这都能尝出来!”
明月茶坊的茶点确实是由黄夫人提供的,她出的方子,明月茶坊根据这方子适当的改动一番,两家本就沾着亲,是以黄夫人常来坐坐,家中黄老爷也放心。
喜春做了十几年的饭菜如何会尝不出来的,明月茶坊虽是改动一番,把黄夫人偏爱的酸甜都给削弱了,变成了大众接受的甜酸度,但总体口味还是偏着黄夫人的手艺来的。尤其时下各家糕点铺子手艺都是祖传秘方,便是一样的糕点,每家手艺在口味儿上都会有不同。
周家的营生铺子多,喜春除了照料这些铺子外,平日也会不时看看别的铺子,这都成她的通病了,周秉还说,她这是朝着合格的商人迈进了。
喜春与府城有些夫人不同,大多夫人因着出身,往往不喜提及过往,喜春觉得自己没甚见不得人的,说起来也大大方方的,“...山上还有些杂草,别看长得像,底下还结了果子,味道不好,但放在菜里却是极好的味儿...”
黄夫人听得羡慕,她娘家就在府城中,打小也是家中娇惯长大的,唯一学的好的也就有一手会做点心的手艺了,这还是家中爹娘说她们身为女子要学上一门手艺,往后嫁了人也能伺候好夫君孩子。
也就能伺候人了。
喜春面儿上的张扬自由忍不住叫人向往亲近,黄夫人羡慕得紧,又有两分落寞。
略坐了坐,到书院下学时辰了,黄夫人便同喜春告辞了,她得赶去崇山书院接家中的小郎君下学了,延津书院也是这时下学,喜春没去。
她家那小叔子有个耳报神的伴读,两个人自诩已经是大男人了,这种还要兄嫂接送的行为已经入不得他们眼了。
喜春回了府,家中更小的两个已经满园子跑起来了,喜春记着要送黄夫人花水的事儿,叫人取了瓶还未拆封的给她送了去。
周嘉回来后不久,周秉也从城外赶了回来,先回了房里去换了身衣裳,喜春递了茶水给他,问了问汤池庄子的进度,“前日何夫人给我写了信儿,说过几日要回府城里来,想去城外汤池庄上瞧瞧,行不行的?”
喜春没有一口应下,说要先问问。
何夫人可是个大忙人,几个县的石炭铺子都得她过目,平日的货物都是喜春请了车马行给她送了去的,哪有时间专门去甚汤池庄子看一看的,喜春更倾向何夫人这是看中了那汤池庄子边有甚新买卖可做。
周秉喝了茶水,随意点点头:“她要去就让她去吧。”
“我听说你今日去茶坊里喝茶了。”周秉人不在,但喜春的行踪他知道。
喜春点点头:“黄夫人约的,倒是不曾想过,她跟那明月茶坊的东家夫人还是表姐妹的。”
“不奇怪,这满府城里的商户人家说来说去都能扯上关系。”他一手捏着喜春的手掌把玩,喜春斜倪他一眼,“怎的咱家没有。”
周秉振振有词:“我们是外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