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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因为秦家经商的缘故,她的路子比楚毅还广一些,有些楚毅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只要她想要都能很快入手。
    楚毅之前曾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捧到她面前想交给她,她也不过淡淡看了一眼,道:“留着自己花吧。”
    想靠送东西讨她欢心太难了,她自己就能讨自己欢心。
    楚煊哭笑不得,看看左右,将一个侍卫叫了过来,问道:“郭煜,你成亲有几年了吧?”
    那姓郭的侍卫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是,臣已成婚五载。”
    楚煊点头,又问:“那你平日里若跟你夫人发生争执,惹她不痛快了,是如何哄她的啊?”
    郭煜一时愣住了,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楚煊会问这种问题。
    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回道:“就……赔个不是,买些她喜欢的东西当做赔礼,然后……哄她两句。”
    “没了?”
    “……没了。”
    楚煊冲楚毅耸了耸肩:“看见没,都一样。”
    直至下了拂云塔,楚毅也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离宫时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楚煊好生笑话了一番。
    …………………………
    苏锦瑶今日去了趟东裕街,离开时见雪景不错,便四处走了走。
    她没有坐车,踩着雪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玉带河。
    虽然天气依旧寒冷,玉带河上的冰层却已有融化的迹象。
    她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童跟下人一起在岸边堆雪人,小童顽皮不知轻重,想跑去冰层上玩耍,被守在一旁的母亲拦了回来。
    那女子温声对小童说了什么,小童不再往河面上跑,继续跟下人堆雪人去了。
    苏锦瑶看着那女子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脚步下意识停了下来。
    对方站起身,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过头来,看清眼前之人后神情一怔。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跟苏锦瑶打招呼,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这么讪讪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苏锦瑶走上前去,笑着唤了一声:“严夫人。”
    此人正是原礼部郎中徐晟的三女儿徐初雁,后嫁给了顺天府通判严景文。
    徐初雁是唯一一个在苏锦瑶住在归元山这些年还坚持每年都给她送年礼的,也是除了秦家之外唯一一个在当年那件事发生后还愿意跟她来往的。
    但这次苏锦瑶回京,过去那些和她关系平平的人都上赶着来找她“叙旧”,徐初雁却至今都未曾登过茗芳苑的门,连拜帖都未曾送过一张。
    苏锦瑶走到她身边,看了看那正玩的开心的小童,问:“你的孩子?多大了?”
    徐初雁点了点头:“快四岁了,叫煦儿。”
    说着将小童叫了过来,对他道:“煦儿,这是……苏姨,叫姨。”
    小童乖巧地将两手拢在身前,躬身揖了一礼:“苏姨好。”
    苏锦瑶笑了笑,打量那小童几眼:“眉眼跟你很像。”
    徐初雁笑着点头,看着小童的目光温柔慈爱,却仍旧难掩面上的尴尬和紧张。
    苏锦瑶看出她拘束得很,寒暄几句便道:“你们玩吧,我去别处走走。”
    说着便沿着河岸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几步,身后的徐初雁却忽然唤道:“苏姐姐!”
    苏锦瑶与徐初雁曾经情同姐妹,以往徐初雁就是这么唤她的,有时甚至会直接唤她姐姐。
    她停下脚步,听见身后的人又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苏锦瑶转身,就见她不知何时红了眼眶,正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子,颤声道:“对不起。”
    苏锦瑶不解,茫然地看着她。
    徐初雁眼角越来越红,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肩膀因此抖得厉害。
    “对不起,”她对苏锦瑶说道,“我那时……不该走的。”
    这句之后,苏锦瑶总算明白她在说什么,笑道:“是我让你走的,你没有对不起我。”
    徐初雁听她这么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姐姐是为了我好才让我走的,可我……我是为了自己才走的。”
    七年前,苏锦瑶与阿吉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一时间满城风雨。曾经的才女成了荡/妇,一夕之间变得人人唾弃。
    过去的朋友再也不与她往来,过去的仇人趁机将她踩在脚下。
    那时秦家还不知情,未能赶来。放眼整个京城,只有徐初雁一人坚信苏锦瑶是清白的,仍愿为她说话。
    即便后来证实她确实与阿吉有染,她也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仍旧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妹,偶尔会背着家里人偷偷去看她,在她回京时也愿意陪在她身边。
    可这样坚持了两年,她到底还是坚持不住了。
    每次她和苏锦瑶往来,被家人知道了,都要痛骂她一顿。京城其他女子也因此排斥她,觉得她跟苏锦瑶这样的人来往,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年前苏锦瑶再次回京的时候,徐初雁在街上碰见了她。
    她犹豫片刻,还是过去跟她打了招呼,陪她一起走了走。
    两人有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但架不住周姵妍得知苏锦瑶回来的消息,特地带着几个姐妹找了过来。
    他们远远地站在一旁,对两人冷嘲热讽,问苏锦瑶怎么还有脸回来,为何没有一条白绫吊死在元清观。又问徐初雁怎么还跟她来往,就不怕严家知道了不肯娶她。
    那时徐初雁正跟严家议亲,眼看着婚事就快定下来了。
    她在苏锦瑶身旁抿着唇不说话,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
    苏锦瑶对周姵妍等人的冷言冷语早已习以为常,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可当她看到徐初雁通红的眼眶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动了动,眸光渐渐黯淡,片刻后对她说道:“雁雁,回去吧。”
    徐初雁猛地抬头:“姐姐。”
    苏锦瑶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回吧,我也准备回了。”
    说着将她往巷子外推了推。
    徐初雁眼角通红,总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妥当。
    可身旁的丫鬟也扯了扯她的衣裳,对她摇摇头,示意她赶快离开,还用口型无声对她说了一句:“严家。”
    徐初雁怔了怔,拉着苏锦瑶衣袖的手最终松开,嘴角翕动:“姐姐,那……那我改日再去山上看你。”
    苏锦瑶摇头:“不必了。”
    徐初雁以为她恼了,正想说什么,就见她笑着说道:“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再去找你。”
    徐初雁这才松了口气,和下人一起离开了。
    可是从那以后,苏锦瑶再也没下过山……
    她被苏家弃于道观,但终究曾在这繁华尘世生活了那么多年,过不惯山上那孤苦日子。
    哪怕这京城已经没什么人牵挂她,人人都厌弃她,可她时不时还是想回来走一走。
    哪怕只是听听街市上的喧闹声,看看城中的烟火气,起码也能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那日的事让她发觉,她活着,不过是累人累己,给人徒增烦恼罢了。
    比如外祖母,比如雁雁。
    她相信他们是真的在意她,牵挂她。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别人,但她已然成为了别人的拖累。
    苏锦瑶从那之后再没踏出过归元山一步,她变的不爱说话,不爱写字,对所有的一切都兴致缺缺,经常在大榕树上坐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远方出神。
    徐初雁后来去山上找过她,她也没有再见,和她彻底断了往来。
    不是不愿再认这个姐妹,而是她知道,自己跟她每见一次,和她之间每多一分牵绊,都会拖累她。
    那时苏锦瑶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现在这种方式回京,她以为自己最后一次回京,一定是回苏家,放一把火,将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污浊都烧干净。
    但现在她好好地站在这里,和故人相逢。
    苏锦瑶看着哭成泪人的徐初雁,笑问:“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去找我?”
    她回京这么久了,等来了那么多“故人”,唯独没等来徐初雁。
    她还以为是自己如今身份敏感,她不想和她有什么来往,也就没去打扰。
    毕竟不管她的身份地位有多高,也还是会有人怕招惹麻烦,不敢跟她打交道。
    徐初雁抽噎:“我……我没脸去见姐姐。”
    当年苏锦瑶不再下山,她就知道定然和自己有关系。
    她觉得自己伤了她的心,在她最难熬的时候没有站在她身边,让她失望了,让她觉得自己背叛了她。
    这成了徐初雁的一块心结,这么多年也没有解开,不管送所少年礼也于事无补。
    苏锦瑶失笑:“当初是我让你走的,我从没为此生过气。”
    徐初雁仍旧泪流不止,重复之前那句:“可我是为了自己才走的。”
    她最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她在徐家过得不好,父亲和继母对她动辄打骂,几个弟弟妹妹也都不敬重她。
    她想离开徐家,那时刚好严家又相中了她。
    严家书香门第,严景文清贵正直,她早前就曾与他见过,两人对彼此都有意。
    她不想错过这门亲事,不想错过这个摆脱徐家的机会,所以……在周姵妍他们提起严家的亲事时,她确实犹豫了,这才会最终选择离开。
    苏锦瑶笑着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易地而处,我也同样会离开。若是如此,你难道要记恨我几年不成?”
    徐初雁赶忙摇头:“我绝不会记恨姐姐的!而且……姐姐一定不会丢下我。”
    她了解苏锦瑶,若换做当时面临选择的人是她,她一定不会把她孤零零地扔在那。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徐初雁一直心怀愧疚的原因。
    苏锦瑶轻笑:“我不丢下你是因为我有秦家和丘先生做倚仗,若没有他们护着,无须旁人多说,我就不会理你了。”
    徐初雁嗔她一眼:“你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