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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可惜……几番颠沛,也已找不回来了。
    也不知先皇后泉下有灵,会不会夜半入梦,回来揍他。
    云琅牵动过往,在原地静立一阵,平复下了胸口涩意。
    直至今日,他其实也没能想得明白,就是抢了块玉佩,如何便成了不成体统。
    只不过再那之后,两人再如何打闹,云琅也长了记性,没再碰萧朔那宝贝玉佩一下。
    后来两人又长了些年岁,萧朔已不将玉佩随身戴着了。云琅实在好奇,找机会问过几次,也没问得出来。
    再后来,萧朔大抵是被问得烦了。云琅领兵去北疆前,半夜被萧朔莫名从榻上拽起来,往怀里塞了件金丝甲,说等他打赢了仗回来,便告诉他那玉佩的下落。
    两人还信誓旦旦约了,再下一次打仗,云少将军就找架马车把萧小王爷拉过去,见识见识战场杀伐。
    云琅还调侃过,若是萧朔去了,定然专拿大宛马拉车,给足萧小王爷的风头……
    屋外风凉,云琅咳了两声,低头笑笑,紧了紧披风。
    那一场仗戎狄来得早有预谋,极为凶险。云琅率朔方军寸土不让,迎面痛击来犯之敌,也确实胜得威风凛凛。
    云麾将军奉旨回京领功受封,紧赶慢赶,特意在萧小王爷生辰前班师回了朝。
    班师回朝,一路走了月余。
    才到了汴梁城外,尚未扎营,便听说了端王谋逆的案子。
    ……
    云琅轻呼口气,心神落定抬头,才看见小药童仍抱着医书,拧了眉头看着他。
    “怎么还不走?”
    云琅缓了缓神,有些好奇:“可是还有事找我?”
    “你方才没说完。”小药童道,“杏花你用不成,杏仁你也吃不了,要怎么办?”
    云琅失笑:“你不是说,要送我个杏果?”
    “一个能做什么?”小药童嘟囔道,“师父根本不会种树,果子又酸又涩,难吃死了……”
    “果子酸涩,正好酿酒。”
    云琅道:“约好了,到时候你给我个杏果儿,我回去酿酒喝。”
    小药童狐疑:“你会酿酒吗?”
    “术业有专攻,我只管躺着数钱。”云琅拍拍他脑袋,“回去罢,我要去见那个管酿酒的了。”
    小药童还不曾喝过酒,半是提防半是期待,将一瓶护心丹塞给他,嘟嘟囔囔背着杏果酸涩可酿酒走了。
    云琅看了看那瓶护心丹,低头笑笑,倒出一颗扔进嘴里,当炒豆慢慢嚼了。
    他没再耽搁,敛神定心,进了林中静室。
    第三十四章
    静室内, 工部尚书额头冒着汗,正磕磕绊绊应对着琰王的问话。
    “今日前来,当真只是看病。”
    工部尚书恭谨道:“梁太医说有人要见下官, 到了此处, 才知道竟是琰王殿下……”
    萧朔靠在案前,合上随手翻阅的书,搁在一旁。
    工部尚书下意识噤声,瞄了一眼琰王神色,讪讪低头。
    这些天来, 自从云小侯爷下狱的消息在京城传开,已有不少人在暗里悬了心盯着琰王府。听闻云琅被送到了医馆,当夜便有人按不住,还是熬了一宿, 才将他推过来看看情形。
    工部尚书壮着胆子来了, 却不曾想竟在医馆遇见了萧朔, 一颗心悬在半空, 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
    “尚书有什么话, 直说就是。”
    萧朔已在屋内坐了一刻, 听着工部尚书东拉西扯的打太极, 在云琅那里攒的耐心已近耗尽:“不必遮掩避讳。”
    工部尚书低着头, 擦了擦汗:“下官岂敢……”
    萧朔抬眸,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
    这些年琰王在外多有酷戾名声, 工部尚书被他扫了一眼, 脸色又白了几分。
    “大人是佑和二十五年进士, 负责殿试的便是先王。后来琼林宴上,受世家子弟挑衅,也是先王出手解围。大人入工部后, 曾与父王多有来往,府中尚留有昔日拜帖。”
    萧朔缓缓道:“昨日将人送来,今日大人便碰巧生了病,不辞辛劳来了医馆,竟……无半句有用的话可说。”
    萧朔随手推开窗子,透了透风:“莫非是觉得本王这些年自寻死路,实在不堪托付?”
    “王爷说得什么话!”工部尚书忙起身,“您金尊玉贵,福寿绵长,如何便自寻——”
    工部尚书不敢说,看了看萧朔脸色,小心翼翼道:“您近些年……虽然有几次,举止稍有出格,可并非您本心所愿,我等是知道的。”
    “只是……有些事。”
    工部尚书干咽了下,错开视线:“您知道了,却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萧朔眼中显出些讽意,轻笑了一声。
    “这些年朝中纷乱,情形难测。您韬晦避朝,实是无奈之举。”
    工部尚书小心试探:“前几日,王爷入宫已得了圣上眷顾,正是乘此机会更进一步、以求圣心的时候,又何出此泄气之语呢?”
    “圣上眷顾。”萧朔念了一遍这几个字,神色平静,“大人教我,如何该更进一步?”
    工部尚书愣了愣:“这——”
    “我见了血海深仇的故人,将人囚在府中泄愤,打得半死。”
    萧朔慢慢道:“再听从了皇上开解,知道他原本也不想下手。只是为名为利、为保前程,被逼无奈才忘恩负义的……”
    萧朔好奇:“这样便能得了圣心么?”
    工部尚书失声道:“王爷!”
    萧朔不以为然,偏了下头望着他。
    “王爷……如此之想,无可厚非。”
    工部尚书怔坐了半晌,眼底渐透出些心灰意冷,向后退了一步:“我等无话可说。”
    “只是他……终归并非主犯,纵然卷入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工部尚书低声道:“王爷若泄够了愤,还请念一丝故人之情,抬一抬手。免得来日知道了些别的事,徒生后悔……”
    萧朔像是全然不曾听见,替自己添了盏茶,轻吹了几下浮沫。
    工部尚书看他半晌,终归忍不住一拂袖,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殿下好自为之,下官告退。”
    萧朔笑了笑:“请便……”
    他话还未完,忽然若有所觉,抬了下头,放下手中茶盏。
    “怎么,王爷莫非还埋伏了耳目,要举告下官么?”工部尚书见他神色有异,被满腔寒凉悲怆顶着,沉了语气道,“如今工部也已是个闲职,做官不如不做。王爷举告,下官正好告老还乡……”
    工部尚书边说边回身,正要径自出门,忽然一怔。
    “孔大人未满四十,心老人不老。”
    云琅扶着门沿,抬手相让:“左右工部无事,再坐一刻。”
    工部尚书愣愣看着云琅,脸色一连变了数变,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云琅合了门,看向萧朔,揉揉眉心:“我不过同别人说了句话,晚来了一会儿,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朝中纷乱,情形难测。”
    萧朔淡声道:“此时来访,难保不是皇上派他来套话试探。”
    “下官尚不至这般龌龊!”工部尚书才回神,正听见萧朔所言,一阵气恼,“少侯爷——”
    “你要装样,也装得像些。”
    云琅将萧朔推开些,找了个地方坐下:“孔大人犯颜直谏,说了这么多冒犯的话,竟也没被你找人绑起来打一顿。”
    “……”工部尚书:“少侯爷。”
    云琅笑笑,将萧朔那盏茶推开,重新拿茶水烫洗过杯盏,滤去浮沫,替三人分了茶:“坐下说话。”
    工部尚书看着两人,蹙紧了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不曾对我动手,也不曾把我打得碎成一地。”
    云琅将茶盏推过去,耐心解释:“我入京后,得王爷搭救,藏匿在他府上。年关将近,我二人合计,想要借此动上一动。”
    情形陡转,工部尚书仍有些惊疑不定,看了看一旁的萧朔:“可宫中——”
    “宫中流言纷纷,真假难辨。”云琅道,“大人若承端王旧恩,行走说话,要多留些心思。”
    工部尚书被他戳透心事,凝神看了两人半晌,彻底撂下心,慢慢走了回来。
    “王爷……既然不曾动手。”
    工部尚书定了定心,看向萧朔:“有意说那些话,是为了试探下官来意么?”
    “实属无奈。”云琅拱手,“冒犯大人了。”
    “岂敢称冒犯。”工部尚书摇摇头,同萧朔欠身赔礼,“朝局晦暗,在所难免。是下官心胸狭窄,误解了殿下。”
    “不必。”萧朔道,“本王原本——”
    云琅不动声色,借着披风遮掩,结结实实踩了萧小王爷一脚。
    萧朔:“……”
    萧朔静坐一阵,阖了下眼:“尚书请坐。”
    工部尚书谢了坐,回了桌旁坐下,又细看了看云琅气色。
    “我不妨事。”
    云琅笑道:“大人今日冒险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急着告诉我们的?”
    “确实情形紧急,不容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