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宝被打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听到邵瑜这般评价自己,心底隐约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自己真的连个傻子都不如吗?
“小草,快拦住你爹!”王氏喊道。
邵小草刚想动作,邵瑜就回过头来,朝她说道:“还记得爹跟你说的话吗?”
邵小草闻言脚步一顿,她虽然也心疼哥哥挨打,但本能的却觉得邵瑜做的都是正确的,最终她还是没有走过来,撇过脸去,不管王氏的责怪。
王氏阻拦不得,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邵瑜一下又一下的抽在她儿子身上,她很想冲过去替儿子挡着,但邵瑜却死死的拦着,最终,她只能亲眼看着儿子挨打。
王氏眼泪都快要哭干的时候,邵瑜终于停了下来。
邵大宝看起来手上血痕累累,但实际上邵瑜一直控制的厉害,都是皮外伤,并不伤筋动骨,但却足够让邵大宝痛彻心扉。
王氏慌忙将儿子扶了起来,送人回屋后,她忧心儿子的情况,愣是在他床前守了一整夜,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想到儿子如今断了一根手指,又被丈夫这样凶残对待,王氏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邵瑜听到她的哭声,并没有上前安慰,而是就儿子的教育问题,第一次跟她进行深入沟通。
慈母多败儿,邵瑜并不埋怨王氏,相反他其实很理解她。
王氏疼儿子超过女儿,在这样封建社会的时代背景下,其实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毕竟如今的观念里,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也是未来老年生活的保障。
但王氏这样一味的溺爱,如果继续下去,会给邵瑜的教子带来巨大的麻烦。
“我记得你们王家远亲家有个小子,叫王俊才,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邵瑜状似无意一般说道。
王氏闻言倒是止住了哭泣,说道:“这小子可惜了,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肯努力读书,只怕连状元都做得。”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邵瑜问道。
“你不是知道吗?前年他就因为别人骂了他一句,他脾气上来,直接将人杀了,充军去了边关。”王氏说道,还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可怜他爹娘,在家里都哭瞎了眼,好好的读书苗子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他如果不杀人,而是去考科举,还考上了状元,那会怎么样?”邵瑜问道。
“那我们王家就要发达了。”王氏想到这种可能,心下越发觉得可惜,埋怨道:“都怪他父母,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古代若是一个家族里出了一个进士,那这个家族在当地便可以横着走。
王氏一族本以为王俊才这个神童会带着整个家族发达起来,因而倾尽全族之力去培养他,却没想到却宠坏了他,最后让整个家族都跟着丢脸。
邵瑜见她入局,便继续说道:“我们大宝,小时候其实比王俊才也差不了多少。”
王氏闻言一愣,邵大宝的童年模样,似乎近在她眼前。
“娘,等我出息了给你买花戴。”
“娘,等我长大了让你坐大轿。”
“娘,等我考上状元给你争诰命。”
这些童稚的承诺似乎还在耳边。
“大宝现在又是什么样呢?”邵瑜问道。
王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自幼聪明伶俐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断了根手指,被学堂退学,花光了所有家底,没有一技之长,离了父母妹妹,估计连饭都吃不饱。
好好的一个读书苗子,如今跟个废人也没太大区别。
王氏作为局外人时,还会责怪王俊才父母对孩子太过宠溺,而自己身在局中时,却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邵大宝。
“如果大宝第一次跟家里撒谎时,我们能发现并及时规正,他现在可能还在学堂里读书,甚至都已经考上秀才了,不,以他的聪明,说不定都已经是举人了。”邵瑜说道。
王氏一愣,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底像是空了一块,就好像自己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那样你就是举人娘,整条街未出嫁的丫头们,排着队都要讨好你,整座城里的姑娘,还不是任你挑选。”反正都是没影的事情,邵瑜自然是怎么夸大怎么来。
但王氏自带亲妈滤镜,不仅没有觉得假,反而觉得大有可能,甚至还觉得邵瑜说得太保守了。
“可惜,他第一次撒谎是做错了,我们没有分辨出来,一步错步步错,他越陷越深,才会被那些坏朋友带进了沟里。”邵瑜叹息道。
王氏闻言心底一空,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邵大宝第一次对家里撒谎要钱,一个做这些事并不熟练的孩子,之所以能成功,不是因为原身愚蠢,而是因为有人在给他打配合。
一心疼爱儿子的王氏,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尽自己所能的,想让儿子开心,便帮着他一起哄骗丈夫。
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才害得儿子变成如今的模样,王氏便悔得捶胸顿足,只恨不得穿越回去,将过去的自己狠狠的揍一顿。
邵瑜不是原身,他凡事都会多想几分,邵瑜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很轻易的便发现了王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正因如此,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但仅仅到这个地步还不够,王氏对邵大宝的疼爱早就深入骨髓,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轻易切割的。
邵瑜便继续下猛药。
“听说秋闱出结果了,消息传回来,咱们这虽然只有两个人中举,但其中一个人中了解元。”
因为邵大宝读书,王氏也知道秋闱是什么。
邵瑜接着说道:“解元,就是秋闱第一名,是所有秀才公里的第一名,说起来,这位举人老爷还是大宝的同窗,他母亲我们也认识。”
“是谁?”王氏立马追问。
“城东张寡妇的儿子。”邵瑜说道。
这个张寡妇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名声却很响,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张寡妇门前却没多少是非。
原因倒也简单,张寡妇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但却立志不愿再嫁,只想安心养大孩子。
一个年轻的寡妇想要独立支撑门户,自然少不得要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曾有地痞无赖打过张寡妇的主意,张寡妇也很干脆,直接给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好好的一张脸上多了一条丑陋的疤痕,这样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其他人要算计她的时候便会多想几分。
就靠着这样的狠劲,张寡妇将儿子养大成人。
和张寡妇对自己狠一起出名的,还有她对儿子学业上的严厉。
她儿子若是一次学考排名不是第一,回家路上都要捡石头。
捡了石头也不做它用,而是跪在石头上对着父亲的牌位请罪。
在这样严格的教导下,她儿子才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高中解元。
“听说现在张寡妇在家都不用做别的,全城的媒婆都疯了一样往她家跑,全城未嫁的姑娘都在围着她讨好。”
邵瑜说得极其夸张,但王氏对此却深信不疑。
邵瑜见到她脸上满是向往之后,又补了一句:“说起来,大宝刚进学堂的时候,还跟她儿子争过第一呢。”
“争过第一”,在王氏的脑子里就自动换算成“一样优秀”。
一想到张寡妇如今拥有的一切,自己差一点就能拥有,王氏越发悔恨。
邵瑜又说道:“今年中举的另一个人,也很有意思。”
“怎么?”王氏赶忙追问。
“这人姓刘,听说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但三十岁那年,忽然醒悟了过来,觉得这样不行,他就去读书,如今还真让他考中了举人。”
听了这话,王氏不可避免又想到了自己的好儿子。
她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邵大宝,因而半点没有听出邵瑜话语中的指向之意,反而问道:“当家的,你说,咱家大宝还有希望吗?能跟刘举人一样吗?”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我让张猛断了他的小拇指,也是精挑细选的,砍得轻了他不长记性,砍得重了又怕影响他以后读书,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也并不好受。”
“伤在他身上,但却痛在我心里,这种感觉你一定也懂。”
王氏点头如捣蒜,说道:“当家的,你这话真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
邵瑜接着说道:“我也想他成才,但要是你还继续护着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斩钉截铁的打断:“不会,我绝不会再护着他!”
“仅仅不再护着他吗?”邵瑜问道。
王氏一愣,有些诧异的问道:“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邵瑜继续叹息,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指望他能成才了,能守住家业,就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王氏闻言立马大急,她做梦都想当举人娘,若是不能当举人娘,当个秀才娘也能让她乐死,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家里改换门庭风光无限,她却要继续过苦日子,王氏如何能忍。
“你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好了。”王氏生怕邵瑜放弃对儿子的培养。
“大宝之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错,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啊。”邵瑜说到哦a
“因为我?”王氏不解。
“因为他知道,你心疼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会死死的护着他,他仗着你疼他,所以才一直这样不知悔改。”
王氏一听,顿觉有理,点头道:“大宝就是我的命根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不管他。”
“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王氏一急,问道:“那我要怎么办?”
邵瑜忽悠道:“这个好办,我对他凶,你比我更凶,我对他严,你比我更严,千万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这……”王氏一脸为难。
邵瑜见她如此,立马说道:“算了吧,还是别指望他出息了,我们俩受点累,养他一辈子,刘举人的事情,你忘了吧。”
王氏一想到举人娘的梦就要飞了,立马着急起来,说道:“我凶,我一定凶死他!”
第7章 浪子回头(七)
将王氏拉到了统一战线上后,邵瑜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他难得大发慈悲,给了邵大宝三日的时间休养,没有继续折腾他。
等三天一过,邵瑜便让王氏将邵大宝的东西挪到邵小草住的杂物间去。
“大宝住的这个房间光线最好,方便他读书休养,为何一定要他搬呢?”王氏有些不情愿。
邵瑜立马说道:“刘举人在家时,住的就是家里最差的房间,据说这样是为了激励自己,环境越不好,他才会越努力,这样才能更加专心读书。”
王氏听得一脸恍惚。
邵瑜立马说道:“算了算了,我可能就没有当举人爹的命,还是让大宝多过几天好日子吧。”
“搬!”一听到“举人”二字,王氏立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都不用邵瑜继续催促,王氏就直接冲进了邵大宝的房间里,开始给他收拾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