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闻言，脸色蓦然变了变。知女莫若父，他对安岚的秉性，又怎么会不清楚。之所以冲动地打上门来，要替安岚讨回公道，也不过是因为先前听安岚说自己吃了亏，一时太过恼怒罢了。
    老头脸上有些挂不住，嘴硬道：“你和这个柳氏是夫妻。夫妻一体，你自然向着她说话。”
    “是么？”赫连瑾沉沉地勾了勾唇，“安岚曾经在梨园诗会上设计陷害柳执初，还故意要落柳执初的面子。按照师父的说法，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老头听得一愣：“陷害？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就发生在梨园诗会当天。事情是这样的……”赫连瑾淡淡开口，将那天的事情简略复述了一遍。
    老头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即使他一心偏着安岚，这会儿也不难听出，的确是自己的爱女不占理。只是他难免还要嘴硬：“即、即使岚儿的确是和这个柳氏多有龃龉，也不能说明，她落水就一定是为了陷害柳氏。”
    “呵。”赫连瑾闻言冷笑，“安岚落水，的确可能是个偶然。不过，若是她先前刚跟柳执初的宿敌，柳绵绵说过话，还相谈甚欢呢？”
    老头听得一惊，再也绷不住了，吃惊地问：“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的内中原由，师父不妨自己去问问小师妹。”赫连瑾淡淡道，“我对这件事全不知情，师父不必问我。”
    看赫连瑾态度冷漠，老头顿时脸上讪讪。原本想要发火，转念想想自己先前对柳执初的态度，老头也觉得脸上很是挂不住，默默跺了跺脚，便一溜烟地离开了。
    看着老头离开六皇子府，柳执初微微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赫连瑾，眉头紧皱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没事吧？”
    “伤……唔。”赫连瑾刚要转身，一个不小心，忽然扯到了胸腹之间的杖伤，顿时闷哼一声。
    柳执初一看，就知道他伤得不轻。她脸色变了变，连忙扶着赫连瑾坐下。一边找药，一边忍不住责怪他：“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自己！刚才挡在我面前干什么……”
    赫连瑾淡淡道：“我不能让你受伤。”
    柳执初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让你受伤。”赫连瑾顿了顿，深邃黑曜石般的眸子转过来，定定地看着柳执初，“我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灯光之下，赫连瑾的眼睛好看得慑人。柳执初哽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地转过头去，心有点乱。
    也不知道，赫连瑾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像是……柳执初心底浮现一点不靠谱的念头，很快又将这些念头散去。
    她抿了抿唇，从药箱里拿出药粉和药膏。再解开赫连瑾的衣服，将药膏和药粉依次一样样敷在他的伤口上。
    赫连瑾眸色淡淡地看着柳执初的动作，一直没有说话。柳执初却被他看得几度不淡定，就连包扎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终于，伤口包扎完毕。柳执初松了口气，看向赫连瑾：“你师父是听了安岚的话，以为我欺负了她，才赶到这里的？”
    “可以这么说。”赫连瑾微微蹙眉，“大概，他很快就会离开了。”
    “最好如此。”柳执初微微蹙眉，“你师父和安岚，他们……”原本想要抱怨几句，转念想了想，还是将抱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赫连瑾有些疑惑地转眸：“你还没说完，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柳执初眼神闪动片刻，微微摇头，转头收拾起了药箱，“好了，你先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赫连瑾不明所以地看了柳执初一眼，整理好衣服，起身离开。柳执初看着他彻底走出自己的院子，终于松了口气。想想刚才的事情，又忍不住皱眉。
    赫连瑾对她，的确算是不错。但在她和他师父之间，她也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一个。而且……只要设想一下，赫连瑾选择了他师父。柳执初这心里，就有种说不上的难受劲儿。
    但是，她和赫连瑾又没有什么关系，她难受个什么劲儿、柳执初越想越是皱紧了眉头，心情也更加纠结了几分。
    这一纠结，就纠结到了第二天早上。窗外的天光正是朦胧，柳执初正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声。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问：“秋莲，秋莲在不在？”
    秋莲不在。今日上夜的侍女是个生面孔，也不知道叫什么。听见柳执初的声音，她探了个头过来：“夫人请吩咐。”
    “你……罢了。”一看见生面孔，柳执初就没了多问几句的心思，摇头道，“你下去吧。”
    “是。”小丫鬟答应一声，迅速下去了。
    柳执初又打了个哈欠，起身穿衣服。打理自己一番后，转身走向门外。
    六皇子府的大门口，昨天的怪老头拽着安岚的手，满脸别扭地站在那里。赫连瑾站在另一侧，胸口处的袍子微微敞开，露出一线雪白的绷带来。
    “师父，你不比如此急于离开。”赫连瑾淡淡道，“难得来京城一次，何不多待些时日，也好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
    “还要待在这儿？哼，我老头子哪有脸待在这里。”老头冷哼一声，狠狠瞪了旁边耷拉着脑袋的安岚一眼，“得了，我们不过是山野村夫而已。还是不在这里待着，免得惹人不快！岚儿，走了！”拉起安岚，就要离开。
    安岚却是一脸的不情愿，身子往后靠了靠，摇头道：“父亲，女儿、女儿不想回去。”
    “你不想回去？”老头怒容更甚，“回不回去，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
    “爹爹……”安岚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却还是无法抵抗老头那钢箍一般的手腕。最终，父女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了。赫连瑾淡淡看着两人的背影，也没有再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