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暄一顿, 握着手里的茶杯摩挲了两下,低垂下眉眼,声音有些闷闷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阮娇被他问的一愣,“什么?”
“就因为当初我拦住了你……然后和皇上请旨赐婚,所以你准备一直讨厌我下去吗?”秦云暄手里抓着个杯子,手指在杯柄上轻轻地摩挲, 视线也一直盯在那上面没有看阮娇,“我当初跟你道歉说任你惩罚, 你还一直没有惩罚我, 如果惩罚了,能让你消气吗?”
阮娇觉得自己的脑门上此时一定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这些天一直憋着,就是在想这个?”
“不是。”秦云暄抬头, “我是有些担心你, 但是我知道你不会信任我, 我说出来,你可能会以为我再挑拨,便没有开口。”
阮娇:“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信?”
“你肯定不会信的。”秦云暄的视线又垂了下去,“就像是你心里有着想改朝换代的想法,却宁愿相信陌生人,都未曾告诉我半句。”
阮娇恨不得翻个白眼给他,“你不是说不介意吗?而且,你自己想着造反,也没告诉我啊?”
秦云暄顿了顿,“那现在,我们两个没有什么隐瞒的了,一笔勾平,抵消了。你为什么还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
“你有。”秦云暄停顿了一下,“如果不是我主动开口,你都不跟我说话,而且你对他们比对我要信任多了,就连刚刚都在赶我走。”
阮娇听着他说着说着语气倒是有些几分委屈,顿时:“……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之间有血海深仇?我是害死你父亲的那个仇人的女儿!”
秦云暄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沉了下来。
“你看你也清楚。”阮娇嗤的一笑,“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好感和信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真的就不怕和你父亲一样哪天被我下了毒手吗?”
“你不会。”秦云暄虽然眼神有些失神,但是语气却很笃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但是我就是很确定你不会这么对我。”
“其实我把你送走的时候,就想过彻底放弃,但是我没有想到,老天竟然又安排了我们的相遇。这些天我一直没怎么休息好,一直在想,后来我想通了。”秦云暄突然轻笑了一声,看向阮娇的眼神简直像是有钩子,再开口,声音便多了几分轻快,“你和我的仇恨是没有冲突的。”
阮娇:“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是没有冲突的?”
秦云暄:“我杀了林献。”
阮娇对上了他坦荡的目光有些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秦云暄是什么意思后,阮娇:“……”
对不起,她忘了!
都怪她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嫁给秦云暄了,林家那些人她非但一个都没见过,更没什么印象,所以当初听说秦云暄把林献杀了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甚至于都没和自己联系起来。
现在被秦云暄给点出来,阮娇瞬间就尴尬了。
秦云暄眼神灼灼地看着阮娇,见她一时没有回答,并没有继续追问出个结果的意思,反而体贴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知道手里有大量的财物,现下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因为你的财物而聚于此,但是只凭借这个是不够的,但凡是个有野心的男人,都不会甘愿居于人下,你掌控不了他们,一旦事成,你将会是被他们第一个想要撇开的人。”
阮娇抬眸看他,“这里面也包括你吗?”
秦云暄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也有野心,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介意做你手里的棋子,为你开疆拓土,为你献上这天下。
因为我想要的……”是你。
秦云暄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外面陈铁的吵嚷声给打断了,“夫人!武器营那边造出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攻城利器,比咱们之前的还好用,有了这个再……”
陈铁大咧咧地推门进来,见到坐在阮娇旁边的秦云暄顿时吵嚷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老往俺们夫人身边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秦云暄:“……”
陈铁顿时看了过去,一脸讶异,“你不会真的肖想俺们夫人吧?俺警告你少打俺们夫人的主意,虽然你投诚了,但是别以为长的不错,就能通过勾引俺们夫人不废一兵一卒便将三城拿到手!曾经那么多男人上赶着,俺们夫人都不为所动,你以为就你能是特例的那一个吗?”
秦云暄额头的青筋猛地跳了跳,手里抓着的那个杯子,猛地就被捏碎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委屈地看向了阮娇。
阮娇:“……”
陈铁粗枝大叶,根本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嘴上还在叭叭叭,“就算是夫人真的想要对下属下手,俺们池城排队的人那么多,怎么也轮不上一个才投诚的你。”
阮娇拍了陈铁一巴掌,“你赶紧给我闭嘴,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陈铁抓了抓被阮娇拍的地方:“俺这不是……担心夫人吗?”
“我还用得着你担心?”阮娇挑眉看了他一眼。
陈铁瞬间想到了阮娇那与外表一点都不匹配的超大力气,脚下一个趔趄,突然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那还不是夫人您长得太具有欺骗性了?”陈铁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阮娇懒得理他,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了秦云暄,“走吧,带你去看一下新式武器,说不定很快就能用上了。”
秦云暄紧抿了下唇,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娇,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突然一勾唇,“好。”
他虽生得并不是温润那类的,但是身上的书生气很浓,今日没穿铠甲,只着一身常服,对着阮娇勾唇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像是里面缀满了小星星。
就……很骚包。
陈铁在阮娇的身后注意到那个笑容之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男人笑得跟朵花似的干什么?打仗凭得是实力,又不是脸!
新的武器试验过后更猛,秦家军配上新的武器,简直如虎添翼,秦云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阮娇看上的,都是她的。
只是阮娇没有提,楚霄也没有公开说过二人的关系。
只要阮娇不排斥他,他便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默默地将阮娇打上他的标记。
只可惜,这个方法好像并不是很实用。
尤其是在阮娇在被不服她的人挑衅展示了自己的武力之后,围着她的人变得更多了!
秦云暄一边赶苍蝇,一边给阮娇打天下,他能待在她身边的时候很少,更多时间里都是在外行军打仗,他想着早点打完便能专注地守着她了,却没想到这仗一打就是三年多。
这么多年大楚皇帝劳民伤财,不务政事,朝廷上下早就被蛀虫给蛀空了。
自从秦云暄投诚了池城之后,阮娇便让系统去注意男主楚霄去了。
男主楚霄早已经与女主相见了,但是因为阮娇造反的太早,整整比原文里秦云暄造反的时间线提前了两年,楚霄根本没有那些吃饱了撑的时间去调戏女主,什么危难救命、什么夜探香闺,还有女主因为楚霄被变态二皇子盯上绑架的剧情,都因为俩人不熟,全都蝴蝶掉了。
大楚乱了,楚霄的几个兄弟也不安分,不想着一致对外,反而先开始了内斗。
楚霄迫不得已地提早开始了夺位的计划,每天忙得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好不容易弄垮了几个哥哥、强势控制了他不靠谱的父皇能专心平叛了,结果一看,池城从最开始不被朝廷看在眼里的三城,已经蚕食了大楚的半壁江山。
楚霄头疼不已。
反叛军兵强马壮,反观大楚已经颓势尽显。
现在想要将反贼全部灭掉,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一想到反贼那边的四员大将,其中两个都是从朝廷挖过去的,楚霄就觉得头疼。
尤其是秦云暄。
他与秦云暄多年好友,他不是故意不告诉秦云暄的,只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秦老将军和秦少将军已经都死了。
十六岁的秦云暄冲动易怒,而且还弱小。
那个时候的秦云暄与父皇斗很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也是为了保护他才没有告诉他的。
毕竟人已经死了,保护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想等到自己登基以后帮他的。
却没想到秦云暄会提前得到了消息,还被他父皇给逼反了。
楚霄既不想大楚覆灭,也不想与反贼分江山而治。
他不愿意自己谋算了半辈子,最后却谋得了个不完整的天下,于是楚霄将朝廷把控住之后,便随军亲征了。
好友二人多年未见,再见竟然是两军阵前,楚霄内心有些唏嘘。
“稚安。”楚霄唤秦云暄的字后,扬声道:“我知你父兄死得委屈,我查清当年谋害你父兄之人是林家,已将他们拿下为你主持公道。
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秉烛夜谈吗?那时候我们都有一个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愿望。如今大楚遍地疮痍,你怎么忍心看着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停下来吧,稚安。
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心。
无论是你爹,你兄长还是你,或是你麾下的将士们,都是我大楚的英雄,你们多年来一直守护着大楚,你们身下的铁骑还有手里的利剑,不应该用来对着自己人。
当年你们被逼无奈只能造反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但是如今我已经有了能护住你们的能力了,你们若回来,非但既往不咎,我还还你们一个公道,稚……”
楚霄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对面飞射一只羽箭,穿过他的发髻,直将他带下了马。
那箭力气极大,楚霄狼狈地摔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而后便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甚至令他有些熟悉的软糯声音,“不废一兵一卒便想让我们将打了三年多的江山全都还给你,你想的到挺美!这么会说好听话,你不如说给我听听?”
第48章 将军的娇娇24
“你……”楚霄抬头对上阮娇的脸后, 整个人一懵,“阿娇?!”
自从这个表妹嫁给了秦云暄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后来在秦云暄造反之前, 听闻这个表妹死在了,他还以为是秦云暄因为她是林家人, 给杀了,如今突然见到了人, 还是在两军阵前, 可见对楚霄的冲击有多大。
“你……”楚霄怔愣地看着阮娇,才刚说了一个字,后面的秦云暄突然骑马上前,挡在了阮娇的前面。
秦云暄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委屈和警惕真的是溢于言表。
阮娇看着简直哭笑不得,天天吃手下人的醋也就算了,怎么这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黄历的醋也翻出来吃, 也不觉得酸的慌。
秦云暄假装没看出来阮娇眼里的笑意, 这三年来, 这种事情他从一开始羞耻至极到后面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了,他的身体一下都不挪开, 将地上的楚霄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虽面上一本正经,但实际……阮娇的目光落在他红红的耳朵上, 轻笑了一声。
秦云暄的耳朵动了动, 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他面向楚霄,垂眸一本正经道:“六殿下, 事已至此, 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 莫说我做不得主,便是真的能做主,我也不会拿我身后近十万弟兄们的命来赌,所以之前那些话不要再说了,拱手相让是不可能的,看在以前的份上,你上马归去,换将士来,与我堂堂正正地战一场。”
楚霄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虽然也习过武,但不过只是强身健体而已,若是真的上战场,便不能看了。
他望着楚霄和他身后的阮娇,脸色极其难看,但还是强压着心底的怒意,“糊涂!以前我没有办法,现在我已经有了能力帮你护你,你偏偏还要一条路走到黑!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了大楚流血流汗,至死都守护着大楚的父兄和祖辈?”
阮娇本来没想开口的,但是听到他这话便笑了,她轻蔑地看了楚霄一眼,“想什么?想他忠心耿耿的父兄流血流汗誓死守护大楚,没战死沙场,却死在了你父皇的算计之下吗!你身体里也流淌着你父皇那自私自利的血,不,你甚至比他更虚伪、更冷血无情,现在既往不咎不过迫于形势下的无奈选择罢了,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
“阿娇!父皇乃是你的亲姑父,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稚安他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非但不劝阻,竟然也跟着一起糊涂!你有没有想过你姑姑和家里人!固然稚安是有委屈,但是你们现在这般就是乱臣贼子的行为!”
“呵!”阮娇坐下的马儿仿佛是感受到主人的心里活动,蹄子在地上踩踏了几下,被阮娇给勒住,她高扬着下巴,俯视着楚霄,“我家里人?我家人不是已经被你拿下要被当做用来讨好人的工具了吗?更何况,说什么皇帝是我姑父,皇后是我亲姑姑,又怎么样?我的死讯传开后,他们有查过吗?有心疼过吗?有怀疑过吗?包括我家人在内,不过是一群拿我当棋子换取利益的人罢了,他们不在乎我,我又为何要顾及他们?”
楚霄忽然脸色一阵青白。
“皇帝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我们乃是顺应天命,顺应民意!乱臣贼子?嗤,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推翻了上一个朝代!生来便是皇子,你怕是忘了,就连你们祖宗也是乱臣贼子呢,而且你现在手上的权利不也是抢来的么?”
楚霄气急,“你大胆!”
阮娇根本不带怕他,“哟,你急了,说到你的痛楚了?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就做着那乱臣贼子的事情,却大义凛然的劝别人不要这么做,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怕是就信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这么大?”
秦云暄本来见阮娇和楚霄说话,还皱着眉,皱着皱着渐渐就松开了,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看向楚霄的目光也不再充满敌意,而是无比的嘚瑟,他露出一脸讶异地模样,故意挤兑楚霄,“娇娇你怕是许久没见过六殿下,忘记了,他的脸一直都是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