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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十二个铺子中,有六个在京城,有六个在扬州,扬州的六个她暂时是管不到了,在京城的六个她总得去巡视一番才行,到时候看了铺子的情况,才更容易在账面上发现错处。
    第一个铺子是一家绸庄。
    这家铺子生意极为红火,因为缎子都是直接从扬州进的,不少京城其他店见不着的罕见花样,自然吸引了很多人。
    她踏进店去,环顾四周,这间铺子装修精致高档,伙计热情,说不赚钱,任谁也不会相信。
    伙计见她头戴面纱,身姿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连忙迎了上去。
    冯绮波颔首示意,目光立刻被一匹月白色的缎子给吸引了过去,这缎子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铺子上的伙计是极为伶俐的,看见冯绮波的目光落在了那匹缎子上,连忙将她请了过去,道:“这位姑娘,这可是咱们店里的最新款,从扬州刚进上来的月华锻,全京城独独咱家有,而且一共也就两匹,现在就只剩下最后这一匹了。”他看了一眼冯绮波,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喜欢这种独一份的东西。
    冯绮波打量了下那月华缎,突然发现这不就是那日端毅王送给她的那套衣服,用的布料么?
    竟然是独家珍品,果然端毅王是个大土豪啊!
    突然旁边□□来一道尖利的声音:“既然是独一份了,还不给本小姐留着?”
    冯绮波转过头去,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烟色罗裙的姑娘,一张窄脸上长着一双吊梢眼睛,看起来有些狐媚的意味。
    那伙计看见这个姑娘,立刻变得点头哈腰起来:“表小姐,这个……”
    表小姐?冯绮波打量了这个少女一番,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表妹。
    少女看了一眼那月华缎,哼了一声道:“有那么好的东西也不告诉本小姐,若不是本小姐今日里来了,这缎子可不就要卖出去了?”说着指挥旁边的丫鬟,“将这缎子给本小姐包起来,本小姐不卖!”
    听着她的口气,倒像是她是这间铺子的老板娘一般。
    冯绮波看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小姐一眼,出声将她拦住道:“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方才我已经决定要买了。”
    那表小姐翻了一个白眼,道:“可是本小姐已经决定不卖了,自己存着!”
    一旁正在算账的掌柜听了她这话,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小心地说:“表小姐,您这个月已经拿了不少的缎子了,总得给店里留点卖的吧。”
    那表小姐态度极为倨傲:“本小姐说不卖,就不卖,这间铺子姑母可是说了让我随便挑的,怎么,你们都不想干了?”
    冯绮波只觉得好笑,走上前去,对那所谓表小姐道:“这位小姐,请问这间铺子是你姑母开的?”
    表小姐斜睨了她一眼,道:“这间铺子是汝阳侯府的产业,我姑母是汝阳侯夫人,自然是我姑母开的了。”
    冯绮波退后一步,道:“哦,原来是沈小姐!”冯绮波生母姓沈,那这个小姐既然自称是她姑母开的,就也姓沈了。
    “什么沈小姐!”那名小姐冷哼一声,“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本小姐姓何!”
    冯绮波凤眸微微眯起,果然是何氏纵容的。她笑了笑,道:“何?我原来以为是沈家小姐呢。可你既然是何家小姐,又有什么资格在店里随意拿取?”
    “这是我姑母开的店,我姑母准许我的!”何小姐大声说。
    果然是嫁给人做妾的,娘家也那么上不得台面。
    看见周围原本在挑选的贵女贵妇们都围了上来,冯绮波笑着说道:“我以为这绸缎庄是扬州沈家的产业呢。那何氏不是汝阳侯府的继夫人么,这绸缎庄是沈家给女儿的陪嫁,怎么就落入了何家的手里?”
    那何小姐依然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你懂什么,既然是沈氏的陪嫁,自然是汝阳侯府的产业了,可是如今汝阳侯府的当家主母是何氏!我姑母不是这家铺子的女主人是什么?”
    冯绮波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什么规矩,问问各世家大族,哪有原配的嫁妆给继室接手的先例。那何小姐将这话说得如此大方自然,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她冷冷说道:“这样的话,何小姐还是别多说的好,省的给你姑母姑父丢脸。”
    何小姐听了这话,立刻尖叫起来:“你——”
    冯绮波继续说道:“既然是汝阳侯的外家,也还请何小姐今后在外,言辞行为主义着点,旁人自然不会理会小小何家的女儿,到时候说起来,取笑的还是汝阳侯府!”
    何小姐一听她说“小小何家”,顿时怒火中烧,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教训我?”
    冯绮波冷笑一声,说:“我是汝阳侯府长女,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这个不争气的表妹?”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那何小姐更是伸着一根手指指着冯绮波,半晌才说:“你就是那个草包?”
    冯绮波冷冷道:“何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么?何小姐,首先伸手指人就是不尊重,当着众人又口出狂言污蔑表姐,更是失礼。如今因你我还是表姐妹,我才好言教导你,还望何小姐不要辜负了!”
    何小姐一甩手道:“谁稀罕你的教导!”
    冯绮波摇了摇头:“若是何小姐执意如此行事,那还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到处宣扬你是汝阳侯府的表小姐这样的事情了,汝阳侯府丢不起这个颜面。”
    何小姐站在货柜前,气得涨红了脸,恨恨跺了下脚,眼睛瞟到那匹月华缎,怒道:“还不快把这缎子给本小姐包起来!”
    谁料人群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那个缎子上。青色长袍的男子走了出来,道:“这缎子本王一早就预订下了,何小姐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冯绮波看到笑意彦彦的那人,心中翻了个白眼,果然因为是男主,所以出场的频次就要高些么?
    ☆、十五章
    冯绮波垂了眼睛不去看端毅王,心中却道,他不是已经买过一匹了么,怎么还订了一匹,一定是瞎说。何况若是他真订了,那刚才伙计肯定也不会拿来给她看的。
    不过特权阶级就是不一样。掌柜的看到端毅王爷来救场,连忙顺着台阶下了,说:“啊!是小人糊涂了,这匹缎子已经给端毅王爷预订了!”
    端毅王便说:“不错,我今日就是来取货的。货银便依然记在本王的账上,月底派人一起结算。”说着看了一眼冯绮若,似乎在告诉她,他可不是欠账的人。
    掌柜的连忙将那惹事的月华缎包了起来,递给跟着端毅王的小厮。
    端毅王却说:“我还记得昨日冯大小姐的风采,这匹月华锻,便送给冯大小姐吧!”
    那掌柜又忙不迭的将月华缎塞到了冯绮波的怀里。
    冯绮波抱着那缎子,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是第三个礼物了,总算像样了些。
    何小姐眼睁睁看着那月华缎落入冯绮波的手里,心中极为不甘,可是对方竟然有端毅王爷做靠山……她羞愤地转身离去。
    冯绮波抱着月华缎,对着何小姐的背影悠悠说道:“何小姐记得以后还来光顾!”说罢,她转身对问那掌柜:“那何小姐平日里会拿走多少东西?”
    掌柜知道了她的身份,又见她有王爷撑腰,连忙说道:“回小姐话,那何小姐隔三差五就要来店里取东西,因为是夫人的侄女,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胡闹!”冯绮波怒斥道,“什么夫人的侄女?就算是沈家的表小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你去将账册拿来,将那何小姐拿过的东西全都列一张单子,明日就送到何府去。就算这是何家人陪嫁的铺子,既然都陪过来了,哪还有补贴娘家的道理,更何况这原本是沈家的铺子!”
    掌柜是个被何氏欺压久了的,看见冯绮波出面给他撑腰,忙不迭地跑到柜台后面将那账册双手递上:“何小姐拿走的东西,这上面都记着了。”
    冯绮波翻了翻,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何小姐拿走的东西也太多了些,怪不得这铺子那么红火,账面上看着也有些入不敷出了。这何小姐倒也是识货的,拿的都是极为名贵的缎子,她哪有那么多衣服要做?
    冯绮波将账册递还掌柜,吩咐道:“你着人赶紧誊抄两份,一份送去何府,一份送去汝阳侯府,我今晚天黑前要见到。”
    掌故点头称是,连忙唤了一个账房过来抄账册。
    被这事一搅和,冯绮波也没心情再去审查接下来的铺子了,大概和这绸缎庄的样子差不离的,她吩咐一个伙计去各个铺子将何家人拿过的东西都记录下来,便准备打道回府。
    端毅王在一旁看着,见她出了店门,赶快拦了下来,问道:“冯小姐今天那么有兴致逛街?”
    冯绮波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多谢王爷几次三番赏赐。”然后才接着说道,“臣女这哪是逛街,臣女是在给二妹妹置办嫁妆的时候发现了些问题,过来审查一番罢了。”
    “哦对,这是你家的铺子。”端毅王这时候才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冯绮波偷偷瞄了他一眼,要说这个人才知道这绸缎庄是汝阳侯府的产业,她怎么都不会信的。
    “小王倒是在你家铺子上花了不少钱。”端毅王说道,目光悠悠飘远。
    他一个男人买那么多绸缎干嘛?不过昨日在东湖林中,他的侍卫变戏法一样就变出一套用月华缎做的女装……这个人,莫不是有异装癖吧?
    她看着端毅王轮廓分明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穿女装的样子……
    端毅王并没有发现她的心思,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月华缎,继续说:“这缎子挺称你的,下回你可以把本王昨日送你的那套衣服穿出来了。”
    冯绮波恍然大悟,原先她收了端毅王的衣服,没人知道,那月华缎又极为罕见,自然是不方便再拿出来穿了,可是现在端毅王送了她一匹月华缎,她大可以说那件衣服就是这匹月华缎裁的,那条不俗的罗裙,自然又是可以出来见人了。
    她屈膝行礼:“多谢王爷了,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端毅王看着她,又问:“昨天那个礼物可还喜欢?”
    冯绮波点点头:“喜欢。”就是上面的宝石有点太多了,那匕首有些华而不实。
    端毅王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那就好。”
    冯绮波看着他,这钻石王老五的脸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绷着的时候线条利落,笑起来的时候又极为迷人,怪不得万千京城少女视他为梦中情人。
    一想到她是万千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冯绮波不由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她两天收了他那么多贵重礼物,除了第一样,其他都是大张旗鼓地送的,只怕她明日就要成为万千京城少女眼中的假想情敌了。
    男主光环太过强大,还是避开些好。
    于是冯绮波屈膝道别:“府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臣女先行告退了。”
    端毅王看着她是独自前来,说:“小王送你?”
    在这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他的马车?冯绮波摇了摇头:“汝阳侯府很近,不劳烦王爷了。”
    端毅王看了看人来人往的道路,便也放弃了。
    待回到府上,绸缎庄和各个铺子里的账单也都到了,冯绮波和几个伶俐的婆子丫头一起对到半夜,才将这些账册全部整理完,直做得头眼昏花。
    第二日一早,冯绮波还没有起床,玉秀冲了进来,唤道:“大小姐!出事情了?”
    “什么事情那么一惊一乍的?”冯绮波懒洋洋翻了个身,“现在几时了?”
    玉秀道:“哎呀小姐,是舅夫人来了,她一来不知道和夫人说了什么,南苑那边现在开始砸东西了!”
    舅夫人?是那个何夫人吧?她还能跟何氏说些什么,肯定是账单的事情。小门小户果然气量短小,她本想何氏将钱款退还,她就将此事揭过的,没想到他们率先闹大起来,就别给她不客气了。
    于是她淡淡道:“给我更衣,我要去见见母亲。”
    ☆、十六章
    冯绮波走到南苑的时候,恰好遇上正来晨昏定省的苏姨娘和薛姨娘。
    两位姨娘听见南苑里的响动,都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看见冯绮波过来,仿佛找到的主心骨,连忙迎上来。
    苏姨娘因为是宁哥儿生母,见到冯绮波更加热络,向冯绮波行了个礼,道:“大小姐,夫人今日一大清早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气……咱们都不敢去触她霉头。”
    冯绮波说:“没什么,大约是舅夫人说了些什么话,让她震怒了。”说着便提步进了南苑。
    两位姨娘见冯绮波进去了,便也一道跟上。
    刚一进屋子,就看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丫鬟婆子们都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而何家夫人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暗自抹泪。
    冯绮波笑意盈盈:“母亲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发的什么脾气?”
    何氏正想找冯绮波发作呢,没想到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便怒斥道:“跪下!”
    地上都是瓷器碎片,让她跪在哪里好呢?她环顾了四周,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地方,施施然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