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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埙笛合奏
    这时,只见那个坐在钟离昧他们宴几前的老丐用自己皮肤粗糙、长满老茧的大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如鹅蛋般大小的吹奏乐器——埙。
    那颗埙一看就是由非常拙朴的陶土烧制而成的,平底,两边加起来共有六个出气的小孔,顶端有一个供吹奏用的吹口。
    它看上去沉甸甸的就像一枚小小的铅球。样子已经有些老旧,好像已经使用了很多年,跟老丐一样经受了不少岁月的风霜雨雪。
    老丐把埙放在自己的大嘴边,两边的腮帮子鼓起,两眼微闭地开始在酒肆里面吹奏起来。
    很奇怪的是老丐虽然人长得矮矮胖胖,看起来似乎十分笨拙,岂知他动作却是非常的敏捷,那双粗糙无比的大手上那十根胡萝卜大小般的胖手指,竟然比小姑娘们在绣房里绣花用的芊芊细指还要灵巧轻便得多。
    只见他的手指在那颗埙上面的六个小孔上行云流水似的上下闭放,就听见从那颗埙里面发出来非常凄凉悲怆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是从人内心深处发出的那种绵长悠远的丝丝呜咽。
    如诉、如怨、如泣,似哀、似惋、似叹。
    就好像是在古道上夕阳下吹着冷冷西风骑着瘦削老马浪迹天涯的断肠人的长长清啸,是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寂寞远去后传来的幽幽叹息。
    这时还是白天,刚刚还有春日暖阳在天空高挂,有丝丝春风温柔拂面。
    这时听见老丐吹奏出来的埙声却透出了深远的瑟瑟秋意,有凋零似雪的黄叶从枯萎的老树簌簌飘落,有深红似血的枫叶把萧瑟的山冈层林尽染,有秋风横扫冰凉若玉的湖面,有秋雁掠过雾霭沉沉的苍穹。
    这种岁月沧桑悲凉的感觉也只有像老丐这种阅尽人世的悲欢离合、受尽人间的世态炎凉的饱经风霜的老人才能如此准确无误地把握出来。
    霎时之间酒肆里面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眼含着悲伤的泪水,相对默默无语,都回想起了曾经身临其境的那些凄惨往事。
    这时,钟离昧也不声不响地从自己的背上抽出那支随身携带的绿竹笛。
    他放在自己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吹奏了起来。
    刚开始只是出现几个断断续续的很小声的音符,看起来好像是在投石问路,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晚辈在向长辈行礼问好。
    紧接着就听见有几声清脆悦耳的笛音夹入了雄浑低沉的埙声之中。
    七孔笛的笛音婉转缥缈,夹着沉郁雄浑的埙声,煞是动听,笛音埙声似在进行着一问一答,同时平流缓进似的相互向对方的音色靠拢。
    只听见笛音渐渐地明亮起来,埙声却缓缓地低沉了下去,但埙声低而不断,细微绵长,声若游丝,在天地之间来来回回的雄浑低沉地环绕着笛音。
    竹笛的清脆明亮、婉转悠远的音色与陶埙的低沉苍劲、醇厚圆润的音色相互配合着,醇厚中而不乏高亢,深沉中而不失明亮,两种乐器一唱一和,互为补充,取长补短,配合的甚是和谐。
    听得出来它们既有相互融合的地方,又发挥了各自乐器本身的特长,形成了对比鲜明的强烈反差,听起来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让人感到欢欣鼓舞。
    恰似一个英雄横空出世,过着平静安详、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
    过一会儿笛音转温雅婉转,埙声也转柔和宁静,在座的人们一下子如浴春风,清凉无比。
    恰似英雄和美女结合,过着恩爱美满、和谐快乐的幸福生活。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埙声笛音发生着意料不到的突然变化,就好像一下子出现了无数颗陶埙、无数支竹笛在高低不一地同时吹奏一般。埙笛之声千变万化,而整个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听起来却又那么的激昂澎湃,铿锵磅礴。
    那声音就好像有说不清的千军万马在摇旗呐喊、在拼命厮杀似的。
    恰似国家危难,英雄拔剑而起、抛妻别子、奔赴前线,保家卫国、拼命冲杀、血染沙场。
    韩信在一旁只听得热血沸腾,血脉贲张,忍不住便要站起身来。好想自己也能挥舞着利剑,冲杀进去,把敌人杀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酒肆里的客人又听了一小会儿,这时埙笛之声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那埙声慢慢的低沉了下去,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但笛音却愈来愈高亢激越。
    有些胆小的人听起来觉得好像是一个凄艳的怨妇在午夜悲厉的哭泣,被吓得有点毛骨悚然。
    更多的人听起来却觉得更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落寞英雄在悬崖边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
    恰似时运不济、军队战败,英雄四面被围、孤立无援、无路可退,仰天长叹、无计可施。
    韩信听到这里心中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没来由的酸楚,再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张公子,只见他泪眼朦胧,两行热泪正顺着他光洁的脸颊涔涔而下。
    突然间只听到珰的一声如重物坠地似的脆响,笛音立马停住,埙声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恰似英雄拔剑自刎,以身殉国。家国梦碎,身化黄尘!
    霎时之间,酒肆里面寂若无人、针落有声。
    只看见大家都愁眉泪眼,泫然欲泣。
    每个人都悄悄地用衣角擦拭着眼睛里饱含的热泪。
    等大家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只见飘逸俊朗的钟离昧站起身来走到炯炯有神的老丐跟前,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
    他赞不绝口地对老丐说:“老伯佳曲,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我乃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情之所至,自不量力,冒昧唐突。
    老伯宽宏大量、豁达大度、海纳百川,提携后进。竟容小子无状,我感激涕零!
    今日有幸能与前辈高贤同奏佳曲,真是大快我心。
    老伯恩情,镂骨铭肌!
    请老伯上座,您我今日当痛饮一番,不醉无归!”
    钟离昧将老伯恭恭敬敬地让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他再将自己刚才用过的餐具撤到刚才老丐坐的位置旁边的宴几上,自己缓步走到那条长凳子旁边坐了下来。
    老丐坐定后哈哈大笑,向钟离昧拱手抱拳作谢!
    他满面红光地对钟离昧说:“小兄弟,你真是少年英雄,豪气干云!
    这么小小年纪,品萧弄笛,才气逼人,实乃老乞丐平生所未见之英才。今日得见,老乞丐三生有幸!”
    “晚辈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微末小技,就敢在老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大献其丑,倒让老前辈见笑了!”钟离昧谦虚地说。
    这时钟离昧忙把店小二叫到身边,吩咐他赶紧给老丐添一套餐具,并要他再加两个好菜,再上两壶好酒。
    店小二觉得他刚才推老丐时老丐理都不理他,对他视若无睹,让他狼狈不堪地当场出丑,正觉得无地自容,独自一人在旁边闷闷不乐地生老丐的气。
    这时听见钟离昧兴冲冲地要自己给老丐拿餐具,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嘴上就有点推三阻四。
    钟离昧叫他半天他也不见他把餐具痛痛快快地送过来,最后他看见钟离昧都怒容满面快要爆发了,才慢慢吞吞、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餐具拿了过来。
    因为店小二知道钟离昧可是一个连凶神恶煞的官兵都敢惹的楞主,自己可惹不起。
    钟离昧要收拾自己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他真要跟较起劲来还不够自己喝一壶的。